烏云密布,一點月光都沒有。
今天沒有人來胡鬧,顯得格外的安靜,天明已經(jīng)睡著,而李從軍睡不著,他明白,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困死在月之城。
近日,月之城夜間的燈火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還有人在不斷的離去……
不知道日之城的守衛(wèi)們,可有發(fā)現(xiàn)隔江的煙火稀,又可否,伸出援助之手,來拯救這些身陷囹圄的人。
他心生一計,開始做火把,點燃,然后再選擇一個高處,不斷的揮舞,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是總歸比什么都不做強。
劉將軍的府邸,同樣是燈火通明。
此刻的劉將軍正在看一封書信,殿下站著一男子,直勾勾的盯著劉將軍。
“將軍,您是日月城的統(tǒng)領(lǐng),日之城和月之城同屬一脈,而今他們正在遭受大難,草民懇請將軍派兵增援?!?p> 男子目光如炬,言辭充滿力量。
劉將軍把書信拍桌面上,哼了一句,底下幾名守衛(wèi)紛紛慌張的相互觀望。
“許永,我念你爹和你岳父為將軍府效命多年,忠心耿耿,不與你追究,你且退下吧?!?p> 原來是許永,在關(guān)鍵時刻,替月之城請命。
“將軍,月之城百姓,棄不得啊,將軍?!痹S永依然不屈不撓的請求著。
“許永,你根本不知道情況。你知道這是什么信嗎?青潭湖大水根本就是一個陰謀,是卑鄙的東夷國的陰謀。他們妄圖摧毀我們的堤壩,水淹日月城,然后制造瘟疫,等我們相互傳染,都快死絕了,他們就假借增援我們,從而奪取我們?nèi)赵鲁?,此時中漢王還在處理南蠻國的青銅神器一事,根本無暇管我們這個邊陲小城。我們已經(jīng)危在旦夕了,一旦東夷軍隊進(jìn)城,全城百姓無人能夠幸免。再說了,我的人,現(xiàn)在還在清潭湖拼命呢?!?p> 劉將軍怒不可遏,一掌又一掌的拍著桌子。
“將軍,我愿帶領(lǐng)人員去援救月之城,那里我是熟悉的。月之城百姓不能棄,至于東夷國,只要我們城門緊閉,城中百姓萬眾一心,共同抵御外敵,定能取得最終勝利。如若我們棄月之城百姓于不顧,將軍有何威信,鼓動百姓,替日之城賣命?我們對戰(zhàn)東夷國又怎有勝算,團結(jié)一致,人心所向,才能攻無不克啊將軍?!?p> “來人,先把許永,給我架出去?!?p> 很顯然,這位劉將軍已經(jīng)煩躁至極,全然聽不進(jìn)去了許永的勸解了。
清潭湖,柳公堤,賀副將正在巡邏。
“老許,你說,當(dāng)年柳公舉全城百姓之力,修筑這個大壩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日決堤的可能?”賀副將邊走邊問。
許長源回到“柳公大賢,一心為民,可能沒有料想會有歹人如此居心叵測,會毀壞堤壩,陷萬民于洪災(zāi)之中?!?p> “而今經(jīng)過眾軍士的努力,終于是控制住了大壩決堤,挽救了一場大災(zāi)難啊?!?p> “可是,我們也犧牲了五十六名軍士的生命啊?!?p> “明日,班師回城吧?!?p> 且說李從軍每晚都拿著火把,在高處揮舞,希望日之城能有所回應(yīng)。
李天明見狀,也綁了個小火把,走到李從軍面前,李從軍笑了笑,“不愧是我兒子?!?p> 說著,蹲下了腰,李天明嫻熟的爬上了李從軍的肩膀,此次再坐上父親的肩膀,天明明顯感覺到父親巍巍顫顫的肩膀,已經(jīng)沒有之前那么穩(wěn)固。
有了天明在上,火把更高,照的更遠(yuǎn)。
數(shù)十米外的胖大嬸摸著自己家的狗兒,無神的看著這邊李從軍的舉動,久而久之,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萬念俱灰的她,也綁了一個火把,坐在門口的木架之上,對著隔江搖擺。
這天,依舊沒有月亮,只有吹不盡的烏云。
天明突然大喊“爹,快看,胖大嬸家也有火把。”
李從軍回頭遙望,發(fā)現(xiàn)了胖大嬸的火把,嘴角開始洋溢著一絲久違的微笑,“天明,那咱們得加把勁了。”
“爹,快看,那邊,那邊,還有那邊,好多火把在揮舞啊?!?p> 李從軍轉(zhuǎn)身朝遠(yuǎn)處環(huán)顧一看,才驚奇的發(fā)現(xiàn),幾乎月之城,從山坡上到江邊小屋,門口高處幾乎全部都有火把搖擺,有的火把是用木棍做的,有的就直接燒破舊漁網(wǎng)。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大難面前,大家哭過,鬧過,也迷失過方向,但此刻,大家沒有一句溝通,卻也沒有一句抱怨,大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團結(jié)在了一起,為了生存,為了更好的明天,大家開始拋開偏見,擰成一股繩。
也許,人性是惡的,但是,人性,絕不可能,只有惡!
李從軍更加奮力的揮舞著火把,微風(fēng)吹拂,吹過他眼角的淚,終于,希望的火苗,在江對岸燃起,只見涌金門上,三個火把熊熊燃燒。
沒錯,是的,許永發(fā)現(xiàn)劉將軍并無心拯救月之城的百姓,于是決定自己尋找辦法。
每次都會在白天來城墻視察對岸情形,今晚是第一次來到城墻,結(jié)果便發(fā)現(xiàn)對岸的星星之火,于是立即燃起火把,和對岸呼應(yīng),連許蕓熙,也手握小火把,隔江揮舞。
李從軍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舉動,真的引起的對岸的關(guān)注,他料想也應(yīng)該是許永夫妻。
于是拍著天明的腳丫說道“想不想見你蕓熙姐姐?”
李天明歡快的點點頭,于是,父子二人帶著槳,披著蓑衣,舉著火把,來到江邊,劃著這艘舊船,一路來到港口,登上岸后,抬頭遙望,果然是許氏夫妻。
幾人對喊,欣喜萬分,雖然聽不太清晰,但是此刻的他們,充滿希望,通過手勢及嘴型,和微弱的聲音,他們約定在明天中午開啟涌金門大門,讓百姓在城門接受醫(yī)館大夫的診治。
當(dāng)夜,李氏父子踏遍了月之城,挨家挨戶溝通明日的計劃,當(dāng)眾人聚集在江邊的時候,所有人對李從軍低頭鞠躬,表達(dá)謝意。
但是這么多老幼婦孺,健壯的漁民缺乏的情況下,如何快速運往對岸城門,是個問題。
李從軍只好召集木船和能劃船的漁民,盡量劃船提前帶大家過去。
就在接胖大嬸上船時,胖大嬸讓李從軍把登船木板靠近一些,方便他上船,李從軍突然靈機一動,數(shù)了數(shù)現(xiàn)有的船只,大概還有幾十艘,為了保障婦孺安全度過,而且方便今后多次通過,他決定把漁網(wǎng)拆除,把木板架在漁船上,在江面形成一條船路,這樣,所有人都可能自由穿行,這個計劃獲得眾人認(rèn)可,于是大家開始收集木板和網(wǎng)繩,就這樣,一艘艘船連在了一起,及至晌午,一條船路直通對岸,成了這江面上千年以來最靚麗的風(fēng)景線。
烈陽當(dāng)空照,涌金門前,眾人屏息等待,終于,隨著一聲咿呀聲傳來,緊閉多日的大門,終于再次打開。
幾名大夫在許永等人的帶領(lǐng)下,背著藥箱匆忙走了過來。
眾人一窩蜂的沖了上去,場面一時又混亂起來。
守門的肖守軍大喊道“眾人莫慌亂,要是驚擾了將軍大人,惹怒了他,我們這些做守軍的,全都得死。”
說罷,將城門再次關(guān)閉,快閉合之時小聲喊了一句“傍晚時分,我再開城門放大夫門進(jìn)來。”
天明看著這個場景,和李從軍道“爹,能救大家的,除了大夫,還有爹爹你。”
李從軍強行支撐著腿,說道“天明,你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
且說賀將軍率領(lǐng)眾軍士,用木車?yán)湃サ奈迨娛渴w,沿路返回日之城。
想起出發(fā)前眾人好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而今卻損失了五十六條性命,賀副將心里很不是滋味。
清潭湖,柳公堤,一神秘的黑衣男子站立其上,嘴角露出一股詭異的微笑,很顯然,此人與日月城的人裝扮完全不同,非中漢人氏,他的眼神之中,充滿著不屑和淡漠。
“哼,愚蠢的人!”
神秘男人輕蔑一笑,隨即雙掌合十,淡淡的說了聲“爆!......”
隨著一聲巨響,柳公堤頓時濃煙滾滾,而此時這個黑影,早從濃煙中飛遁。
須臾,半個堤壩,頓時破潰,湖水翻滾,沖天波濤滾滾奔涌,一瀉千里。
晌午時分,賀副將見眾人疲倦,眼看這個路程需到傍晚時分方能到達(dá)日之城,便下令起灶燒飯,命眾人休息片刻。
由于道路沿江而下,所以不遠(yuǎn)處便是江。
他自行前往江邊查看水勢,眾將紛紛跟隨。
賀副將說道“喝了幾十年這江水,還從沒有這么仔細(xì)的觀察過這條江”。
眾人聽罷,說道“賀將軍此次治水,立了大功,劉將軍勢必會贊賞有加?!?p> “這都是大家的功勞,我賀某人不敢居功。”
賀副將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起身回隊,忽然他一個轉(zhuǎn)身,眾人都不解。
“你聽,什么聲音?”
眾人凝神屏息傾聽,除了一陣嘈雜音和一些蟲子叫聲,并未聽聞什么聲音。
不久,這股噪音卻越來越響,越來越接近,林中百年亂飛,發(fā)出嘰嘰喳喳的叫聲,賀副將和眾人抬頭望向上游,確是面如死灰一般,只見一股黃色巨浪,推著雜草樹木,從上游橫推而下,所到之處,皆被巨浪吞噬。
賀副將大叫不好,立即率眾人一路奔襲,來到營地,此時眾軍士正在做飯,看見這幾人匆匆趕來,皆是不解,隨著賀副將一聲驚天怒喊“跑...”
眾人方才明白情勢不對,一時間開始丟盔棄甲,紛紛朝高處狂奔。
回頭轉(zhuǎn)眼便見滔天巨浪奔襲而來,跑的慢的全數(shù)被洪水沖走。
現(xiàn)場一片狼藉。
而那李廣,在奔襲程中,為了救幾乎快被洪水沖走的許長源,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推于高處巨石之上,而許長源回手拉李廣之時,只見李廣已然沒了蹤跡,消失在滾滾波濤之中。
許長源大喊,卻是喊不過這滔天洪水的怒吼。
賀副將在山腰上整頓軍士,發(fā)現(xiàn)居然折損了一半人馬,頓時欲哭無淚。
他呆呆的望著江水,一時竟大腦空白。
及至傍晚,賀副將帶領(lǐng)眾人狼狽不堪的回到了日之城,其妻兒出城相迎,卻見三軍狼狽不堪,一個個面如死灰。
劉將軍接見他們的時候,賀副將只是有氣無力的說了句“我把剩下的,帶回來了?!?p> 當(dāng)晚,在交代好妻兒相關(guān)事宜后,賀副將自刎于書房案板前!
且說洪水一路狂奔至日月城,此時也已接近傍晚,李從軍等人見水勢見長,迅速從船橋上撤退,人員并未損傷,可惜了所有船只,全部被巨浪沖垮。
有了上次洪水的教訓(xùn),眾人紛紛放棄低洼之處的房子,轉(zhuǎn)移至半山腰之上,好轉(zhuǎn)山腰之上還有很多戶人家,眾人有個落腳之地。
而日之城,城門緊閉,且加固很許多。
洪水兇猛的拍擊著城墻和城門,發(fā)出低沉的嘶吼。
日之城街道上亂作一團,百姓無心商賈,官家無心理政,都在做好撤退的準(zhǔn)備,必要時,離開這座城。
和外面街道亂成一團形成鮮明對比,石墻之內(nèi),李小娥無力的癱坐在一旁,許蕓熙還在哭著要外公,而許永父子則坐在廳中,一言不發(fā)。
此時,有人叩開了并未關(guān)閉的大門,一個守衛(wèi)走了進(jìn)來,將一袋透著金屬音的東西放在桌面上,說道“這,這是,李廣的撫恤金,兩千青銅幣......”
“滾,滾!”李小娥原本崩住的神經(jīng),因為這兩千枚父親用生命換來的撫恤金而徹底壓垮,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
守衛(wèi)看了看許長源,一時不知所措。
許長源揮了揮手,說道“還不快走...”
守衛(wèi)慌忙奪門而出。
許永貼心的安慰著妻子,一家人顯得無比的憂傷與無奈。
且說深山之中,一個巨大無比的天坑之畔,兩個黑衣長袍男子正悠閑在殘存的柳公堤上走著。
這個天坑,就是放干了水的清潭湖。
其中一男子,約莫四十歲,一臉無可奈何的說道“教主年少不懂事,還不知道什么叫作功勞。我秦某人三出西荒,兩入中漢,立下功勞無數(shù),你小子平平無奇,且無戰(zhàn)功,竟然得到黃符功法,還讓我來策應(yīng)于你,雖說交代大事聽我做主,還不是怕你任性......”
“秦老前輩,區(qū)區(qū)黃符,有何道哉?!?p> 另一名年輕至少十余年的男子,目光一直注視著干涸的湖內(nèi),“如若能找到當(dāng)年墜入湖中的青銅神器,別說區(qū)區(qū)黃符功法,就是主宰整個世間,也不是難事?!?p> 原來這倆神秘人,竟然是西荒國銷聲匿跡十年之久的陰陽教教徒。
他們此次來到日月城,是尋找當(dāng)年天地巨變從鑄鼎峰頂?shù)胧篱g的青銅神器,大家都沒有能親眼看見神器跌落的具體地址,只傳言有個神器跌于某湖。
就因為這個虛無縹緲的傳言,陰陽教不惜炸毀堤壩,放干清潭湖,尋找青銅器蹤跡,可謂是瘋狂且又殘忍至極。
而正值中漢國和東夷國敏感時期,劉將軍卻一直以為這是東夷國的陰謀。
“除了魚,就是魚,哪來什么神器?!?p> 姓秦的男子抱怨道,隨即跳將起來,騰空躍入半空之中,張開雙臂,揮舞著兩掌,細(xì)細(xì)元氣從他指尖劃過,男子屏氣凝息,微閉雙目,感受著巨大湖泊聚散的元氣。
年輕男子只是靜靜的站在堤壩崩塌的邊緣,看著他。
“你年紀(jì)不大,行事卻簡單魯莽,該去下一步目標(biāo)了?!?p> 秦輕輕飄了下來,落在年輕男子身旁,似乎有些許失望。
年輕男子也不理會,只是順著破潰的江水朝下游一眼望去,洪水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他輕輕嘆了口氣,揮手無奈的笑道“不這樣做,你打算拿勺去舀干它?”
隨即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