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米鄉(xiāng)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鄉(xiāng),算上還在娘胎里的李家老三,一共才剛滿一百人。
地又小人又少,這一個月全鄉(xiāng)發(fā)生的最大的事也就是李家老二捅馬蜂窩被蟄得半頭包,然后又被大著肚子的老娘揍出了另外半頭。
當(dāng)然金錢鄉(xiāng)錢家元帶兄弟來找回場子的事是不算的,畢竟離著魚米鄉(xiāng)的牌坊外二里地就被秦乙揍回去了,全鄉(xiāng)也就季玉知道。
這一個月秦乙實在無聊的很,有點后悔是不是下手太狠了,錢家元被揍了兩次就不來了。
看著帶著十幾號人挺威風(fēng)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慫了。
兩個晚上沒事干,秦乙渾身難受,睡都睡不好。
征求了秦原的同意后,晚上的訓(xùn)練也恢復(fù)了,總算身子骨不癢了。
甚至覺得鐵棍又輕了許多,把季玉家倆小磨盤一左一右鑲在鐵棍兩頭才趁手,反正季玉也懶得練。
早上晚上有事可做,白天那就真閑的不行。
秦乙除了和季玉在鄉(xiāng)里亂逛,陪著季玉在家里看書然后他打瞌睡,再就是去十里外的白云鄉(xiāng)找陸鵬摸了兩回魚,不知道干什么好。
這個時候秦乙沒事就念叨著錢家元趕緊再來一趟吧,力氣沒處使了。
八月中旬又下了幾天雨,秦乙和季玉天天去鄉(xiāng)那頭李家?guī)椭占Z食。
李家祖輩興旺,給子孫攢下了八畝地,可惜到了這一輩人丁凋零。
李家李山跟著堂兄去縣里做著一門還算興旺的生意,所以不可能放著掙錢的買賣不做回家種地,只留下了大著肚子的婆娘和一兒一女。
李家婆娘張花兒是個極潑辣的性格,剛嫁過來沒兩個月就把半個鄉(xiāng)的人得罪完了,生活了兩年才算安穩(wěn)的融入了魚米鄉(xiāng)。
家里田多得種不過來,李山不是沒動過賣地的心思,可被張花兒攔住了,她對人對自己都是下得狠手的。
能怎么辦呢,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女孩,一個滿頭包眼睛都睜不開的小皮猴,面對這連綿不絕的陰雨天和八畝地,能怎么辦呢?
再潑辣的性格,也會被這生活磨得像一碗清湯面。
“等這一季收完,賣掉四畝地吧!”扶著腰收糧食的張花兒這樣想到……
呂柔比魚米鄉(xiāng)大多數(shù)富人要幸運(yùn)的多。
年幼時雖然有個刻板的書生老爹,但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到了適婚年齡,聽媒人說未來姑爺是個瘸了腿的莽漢,當(dāng)晚悶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直到兩人相處時才知道,刮了胡須的秦原原來也是濃眉大眼的英俊青年,瘸了的腿是拿幾十個妖魔腦袋換來的,眉飛色舞地吹噓在戰(zhàn)場上當(dāng)伍長經(jīng)歷的時候像極了書本里的將軍。
兩人成婚以后夫君也是極體貼的,用盡了心思討好這寶貝媳婦,從不肯讓她受一點委屈。
吃穿用度不比原先差,除了瑣碎平淡的生活,平日里使勁最大的地方也就是給兒子吃雞毛撣子。
至于種田灌溉這種農(nóng)活,秦家就沒有會干這事的,沒看棚子下的農(nóng)具放了多少年還跟新的一樣嘛。
所以,看到張花兒的境況,呂柔是沒辦法代入自身的,但這不影響她決定幫忙。
因為呂柔看著張花兒嫁過來的前幾個月,有幾分話本里大余最出名的女將張漣漪的影子,那是她的偶像,也是人界大多數(shù)女人的偶像。
秦乙是被母親使喚過來的,呂柔說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賣點力氣。
秦乙有難,兄弟季玉也要同當(dāng),于是看著書的季玉也一臉生無可戀地被拽出了門。
......
趕到李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很陰沉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下雨。
張花兒看著一路跑來的兩個少年,嘴巴張了張,終究沒說出什么話來。
這時候把季玉拉過來的好處就體現(xiàn)出來了。
季玉和張花兒打了個招呼,就徑直跑到小姑娘身邊順手撈起來一把木鏟,嬉皮笑臉地說道:“靈兒妹子看你累的,趕緊歇會,看你玉哥降妖除魔”。說著就揮舞著木鏟連土帶灰迅速清著地上晾曬的糧食。
李靈直起腰露出一張灰撲撲的小臉,擦擦汗,道了聲謝,又俯下身去繼續(xù)干活。
有人打了樣,秦乙也就順其自然照做,對張花兒笑了笑也就一起干活了。
緊趕慢趕,總算在雨落下之前把糧食都堆到檐下蓋好雨布。
秦乙打了井水來,四人洗臉洗手,這才看出來李靈其實也是很清秀的姑娘。
李靈比秦乙季玉小兩歲,是學(xué)舍里為數(shù)不多不愛圍著季玉的女孩子,也就和季玉秦乙并不很熟。
性格有些像母親,獨立堅毅,做事認(rèn)真,老師提出來的問題都能對答如流,在學(xué)舍里是最受季云喜歡的女生。
張花兒系上圍裙做飯去了,李靈倒了兩杯水端給秦乙和季玉,兩人結(jié)果也就坐下了。
看著季玉和李靈聊得火熱,秦乙也插不上話,就去房間里看李老二李成。
掀開門簾一瞅,好懸沒笑出聲,眼睛腫的就剩一條縫,臉上也鼓的像個油亮油亮的包子,正睡著呢,于是秦乙又回去了。
坐了一會,兩人起身告辭,婉拒了張花兒和李靈留下吃飯的邀請,沖進(jìn)雨簾回家去了。
張花兒回去做飯,考慮著賣地的事,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滴進(jìn)鍋里。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她無能為力。
人總會遇到坎,就像張花兒一個人在地里拉不動裝滿谷物的推車,就像要下雨時來不及堆好糧食被打濕,就像收割稻谷時快過季了抬頭一看還有兩畝地沒收。
做農(nóng)活時的不堪重負(fù),對天時的無奈,心里對兒子的擔(dān)憂,這些生活中的憂愁沖在一起,總得沖出幾滴淚才算了結(jié)。
張花兒的生活并不算窮苦,甚至在魚米鄉(xiāng)里也算是上游,畢竟丈夫的生意是不差的。
八畝地的苦是自己要強(qiáng)才留下來的,現(xiàn)在張花兒要賣出四畝地,卻像是賣掉了自己所有的堅強(qiáng)。
雨下了八天,秦乙和季玉也來幫忙了八天,等到廿四天晴了,兩人就沒再來。
雨天來是幫忙,晴天來就是施舍了。
期間張花兒也和兩人聊了自己從沒對外人傾訴過的心事,這個場面連季玉都沒法應(yīng)付,只能說著:“賣掉挺好,挺好”。
......
生活總是要往前走的,就像李老二的臉終于消了腫,就像日子緩過來的張花兒終于恢復(fù)了笑容,就像秦乙和季玉終于到了該去青口縣進(jìn)行靈士考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