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一桌的人為子琪喝彩,李飛哈哈哈大笑,舉起面前的碗與眾人一碰,高聲道:“大家一起喝!”說完,開始仰著脖子大喝起來。
三碗酒過后,桌上便少了個人。
“李將軍,那小子醉倒在桌子底下啦,哈哈……”
李飛暗笑一聲,睜著醉眼,還用腳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子琪,“酒量這么???是個沒出息的?!闭f著便喊了身邊的人,“把她送回馬廄去,明天接著快活?!?p> 一旁站著的衛(wèi)兵道了聲“是?!北闾鹱隅鞯母觳?,將人拖下去了。
……
金陵這次的守城大戰(zhàn)可謂是大獲全勝,還折損了西楚大量兵力。短時間之內(nèi)西楚很難再發(fā)起大規(guī)模進(jìn)攻,在武子喻大宴群兵的第二日,前來金陵援軍也相繼告辭。李飛帶著自己的兵馬,上午便出發(fā)向沿江城郡太平州進(jìn)軍。
子琪揉了揉眼睛,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只是宿醉后,感覺頭暈暈沉沉的,她爬起來下意識的想揮開身上的茅草,沒想到卻撲了空。
不對。
子琪猛地坐起身,這不是自己的草窩。周圍充斥的不是馬糞味兒,而是不知名的熏香。
她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只見錦繡的床被,精致的帷帳,不見一根茅草。子琪一把扯開帳子,屋子里空空如也,對面矮榻的小桌上卻放著兩杯茶,還放著一些小菜。
她警惕地掃了眼四周,然后赤腳下床,跑到門口又覺得不妥,急忙跑回床邊拿起一身錦衣披在身上。打開門之后,子琪心里頓時一沉。
這里也不是越軍大本營。
畫風(fēng)不對,氣息不對,不大的院子里曬滿了藥材,更像是一家醫(yī)館?難道自己是睡糊涂了?她舉起拳頭錘了錘腦袋,耳邊頓時嗡嗡作響,昨日的宿醉顯然留下了后遺癥。
“有人嗎?出來!”子琪扶著門框,大聲喊道。丹田一用力,腰上的傷一時疼了起來。子琪下意識一摸,這才發(fā)覺腰上的傷口被包扎過了。
“顧離?”子琪又喊了一聲。
“喊什么喊,”一道熟悉又討厭的聲音傳來,小王爺從堂屋跳了出來,“醒啦?我還以為你睡死了呢?!?p> “這是哪兒?你怎么會在這兒?”子琪皺眉道。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你怎么會在這兒?你不應(yīng)該兩天前就跟隨李飛將軍朝馬鞍山出發(fā)了嗎?”
“李將軍走了?”子琪聽了面色微變。
那小王爺見子琪變了臉色,頓時幸災(zāi)樂禍地笑起來,“哎,看來你是錯過了,睡得還好嗎,子琪兄弟?”
“你!”子琪一臉怒容地瞪著他,“我的追風(fēng)呢?”
“哦,那個半瞎子馬呀,雖說是瞎了,但好歹也是匹戰(zhàn)功赫赫的戰(zhàn)馬,還能接著用,大概李飛將軍帶走了吧?”
子琪忍不住握緊了圈圈,她抬起手指放進(jìn)口中吹了一記口哨,但院子里靜悄悄的,什么動靜都沒有。一時間,子琪整個人氣得像炸毛的公雞,“顧離呢?我要見他?!?p> “哎喲喲,還做著你那太子妃的春秋大夢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樣子?小爺可告訴你,這太子妃非我姐姐莫屬,你趁早歇了這心思……”
話還未說完,卻見子琪操起院中晾曬藥材的一柄耙子就攻了上來。小王爺見此,急忙出手應(yīng)對。二人繞著不大不小的院子,一個追,一個跑,打得好不熱鬧。子琪雖然手握竹耙,卻也怕打翻了晾在院子里草藥,所以一時施展不開。而那小王爺卻像是誠心想讓子琪追著自己跑,上躥下跳,專門往晾草藥的架子下鉆。
“莫要仗著自己的身份便為所欲為,這里可是越國!由不得你撒野!”子琪冷聲道,“有本事出來!”
“呵,這話應(yīng)該對你自己說,莫要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想飛上天上當(dāng)鳳凰,你以為太子妃是人人能當(dāng)?shù)??”小王爺還嘴道。
子琪砰一聲將竹耙點在地上,臉色陰沉地看著小王爺:“我和顧離的事兒,還輪不到你來管?!?p> “只要是顧離的事兒,我就要管一管,你能奈我何?”小王爺躲在草藥架后面故意挑釁道。
子琪咬著唇,懶得再和對方糾纏,徑直朝大門方向走去。
“喂喂喂,別走啊,”小王爺急忙阻攔道,“你別不識好歹,我這可是在幫你,你看這個院子怎么樣?你要想在金陵安住,便可住在這院子里,這里是專為女子醫(yī)病的女醫(yī)館。吃穿不愁,還可以學(xué)到治病救人的本事?!?p> “多謝好意,不稀罕?!?p> “你!真是狗咬呂洞賓!這難道不比你上戰(zhàn)場打打殺殺的好?”小王爺伸手?jǐn)r在了子琪面前。
“顧離呢?我要見他?!弊隅骼渎暤?。
“別想了,這也是顧離的安排。”說到這里,小王爺突然冷笑了一聲,“他說既然你不想去余杭,留在金陵也好,他還特意吩咐,讓我皇姐照顧你,所以就把你安排在這兒了。還不趕快謝恩?”
“放屁!”
“你!”那小王爺大概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他如此粗俗,整個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一時竟然氣的說不上話來。
子琪一手推開擋路的人,大步朝外走去。
“你……你個……放肆!”小王爺急忙跟上去,伸手就要教訓(xùn)子琪。子琪聽到身后的動靜,側(cè)身一躲,一個掃堂腿把小王爺撂倒在地。然后飛快地朝前院跑去。
“臭丫頭!看我不整死你!”小王爺站起身,滿臉戾氣地吼了一聲。
子琪瞅準(zhǔn)后院的大門,一腳踢開,飛奔出去。小王爺緊隨其后,邊追邊喊:“把人給我攔下!”
巡邏的侍衛(wèi)聽到動靜,慌忙趕了過來,小王爺一手指著子琪逃跑的方向吼著:“快,把人攔下!”
子琪跑到了前院,瞬間被趕來的侍衛(wèi)圍住。她迫不得已停下腳步。
“跑……跑啊你!看你往哪兒跑!”小王爺氣喘吁吁地走過來,指著子琪大罵,“繼續(xù)跑啊你!”
子琪沉下臉,這時她才看清,周圍是侍衛(wèi)盡皆穿著蜀國的服飾。那這里,應(yīng)該就是蜀國在金陵的駐地??伤幻靼?,顧離為什么要把她安置在這兒?難道……
“你們在做什么?”
前院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身著華服的女子出現(xiàn)在門口,看著院中的景象,秀美微皺,面容冷峻。子琪回過頭,見那女子一身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氣質(zhì)高雅出塵,此刻雖帶著微怒,卻掩不住端莊秀麗的顏色。
“公主?!敝茉獾氖绦l(wèi)慌忙收了刀,恭敬地行禮。一旁的侍衛(wèi)首領(lǐng)疾步上前,跪地稟報:“公主恕罪?!?p> “皇姐?!闭驹谝慌缘男⊥鯛斠布泵φ局绷松眢w,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
“發(fā)生什么事了?”那女子冷聲道。
“那個……我……袁姑娘要找顧離,我說顧離回余杭了,她沒來得及聽我解釋,就跑出來了,我怕她亂跑迷路,就……”看著皇姐越來越陰沉的臉,小王爺?shù)穆曇粢苍絹碓降?,最后實在說不下去,只是低聲道:“我錯了……”
“好不快給袁姑娘道歉!”
小王爺一聽,緊抿著嘴不說話了。
院內(nèi)的氣氛頓時有一些冷,子琪冷眼看著姐弟二人,默默握緊了拳頭。顧離若是想讓她待在這里,那她是死也不肯的。管他眼前的人是誰,如今自己是自由之身,她不再是誰的奴婢,更沒有理由寄宿在陌生人的屋檐下。
“見過公主殿下?!弊隅麟p手握拳行了軍中的禮儀,朗聲道,“這兩日多有打擾,子琪不便多留,就此別過?!?p> “袁姑娘不必多禮,”公主走到院中,站在了里子琪三步遠(yuǎn)的地方,“太子殿下托我照顧你,這是應(yīng)該的。不知身上的傷好了沒有?”
“已經(jīng)大好了,多謝公主掛念?!?p> “那就好,”公主笑著道,“太子殿下特意囑咐我,一定要把你的傷養(yǎng)好了,就是掉落的頭發(fā)絲都要補(bǔ)回來?!?p> “公主說笑了?!弊隅髅鏌o表情地回道。
“身為女子,我也敬你有勇氣上戰(zhàn)場殺敵,不過畢竟刀槍不長眼,你袁家又只剩下你這一脈,太子殿下不忍心,所以想安頓你在此。雖然這里比不得上陣殺敵爽快,但是為傷病送藥制藥,也一樣重要。你覺得呢?”
子琪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公主見子琪沒有答話,同樣垂眸一笑,直接問道:“你不愿意?”
“多謝太子和公主好意,子琪心領(lǐng)了?!?p> 公主點點頭,“倒也是個爽快的,聽說你在楚國待了三年,卻沒能手刃仇人?”
子琪神色一沉,回道:“子琪慚愧?!?p> “報仇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非要上戰(zhàn)場,反倒會無端丟了性命。顧離不是說了,家仇國恨,會替你報的?!?p> “不用了,仇還是自己親手報來的痛快?!弊隅黜永餄u漸透出冷光。
“那你要連仇人的面還沒見著,就戰(zhàn)死沙場,豈不冤枉?”公主問道。
“那也比茍且偷生的強(qiáng)?!弊隅鞑[起眼睛,眼里迸發(fā)出徹骨的冷意,“若公主能體諒,希望可以放我回去?!?p> “哎,那可不行……”小王爺剛要出聲,卻被公主冷眼一瞪。他頓時噤聲,不敢再說話。
子琪借了一匹馬,當(dāng)日便離開了蜀國公主和王爺暫住的府邸。
小王爺焦急地走來走去,終于忍不住問出口:“皇姐,你放她走了,顧離那邊可……”
“人各有志,袁姑娘能從楚國京城一路來到金陵,還能從個戰(zhàn)場上全省而退,你覺著,我還能困住她不成?別說我了,就是顧離,我看也難掌控她?!?p> “那你也該勸勸,不能就這么讓她走了,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那棵怎么辦?”小王爺抱怨道。
公主勾起嘴角一笑,“那她只能自求多福了?!?p> ……
這日,李飛帶領(lǐng)軍隊行至母山附近,士兵們在山下隱蔽處安營扎寨。
李飛抱著一壺酒剛要入睡,衛(wèi)兵突然來報:“將軍,抓到一個擅闖軍營的小子,非說認(rèn)識您?!?p> “哦?”李飛心里一跳,按經(jīng)驗來說,這種情況下總不會有什么好事兒,他抓了抓腦袋,嘟囔道,“把人帶上來?!?p> 衛(wèi)兵把一個被綁成粽子的人帶到了李飛的營帳,只見那人翻了個身跪在地上,大聲道:“將軍!”
“呀!”李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你……你怎么在這兒!”
子琪一聽,氣得差點吐血??蠢铒w的神色,她就知道自己沒猜錯,李飛這老頭兒是知情的,興許還是幫兇。
“子琪是您軍中的騎兵,當(dāng)然要一路隨軍?!弊隅骼湫Φ馈?p> 李飛抱著酒壺,嘖嘖稱奇,他繞著子琪轉(zhuǎn)了幾個圈,還湊近子琪的臉左看右看,最后實在忍不住,喝退手下,悄聲問子琪:“你……你這還沒過門兒,就被下堂了?太子爺不至于這么絕情吧?連個小的都不讓你做?”
子琪一聽,頓時怒發(fā)沖冠,她猛地站起身,一頭頂在李飛的肚子上。李飛措手不及,被頂了個四腳朝天,氣得大喝:“放肆!”
子琪冷哼了一聲,自顧自的給自己松了綁,咬著牙道:“子琪一時不慎,請將軍責(zé)罰?!闭f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行了一禮,大聲道:“將下騎兵袁子琪歸隊,請將軍示下?!?p> 李飛爬起身,已然怒不可遏,指著子琪的手抖個不停:“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要造反嗎!”
“將軍恕罪?!?p> “你……你看看你,哪里是要請罪的樣子!哼!”李飛砰一聲,坐回塌上生悶氣。
二人一時都冷著臉不說話,互相看一眼都覺著煩。
最終還是子琪覺得這樣僵持不是個辦法,只好又冷著臉朗聲吼了一句:“將下騎兵袁子琪歸隊,請將軍示下!”
“你!”李飛看到子琪那張寒氣凍人的臉,更是一肚子氣。小小年紀(jì),哪里來那么多煞氣!他嫌棄地?fù)]揮手,“滾滾滾,跪在這兒礙本將軍的眼!”
子琪面無表情,磕頭跪拜,“是將軍,屬下告退?!比缓笳酒鹕?,大步走出營帳。
待人走后,李飛惡狠狠地灌了口酒,“臭丫頭,膽兒夠肥的,怕也是個短命的?!眲傉f完,又急忙“呸呸呸”唾了幾口。
五日之后,李飛帶領(lǐng)部下來到了太平州大營。
主攻太平州的將領(lǐng)是個年過五旬的老頭,姓馬名守城。兩人一見面便嘻嘻哈哈哈的舉酒敘舊。
“老馬頭兒,金陵都收收付了,你這得加把勁兒呀?!崩铒w調(diào)侃道。
“唉,我這把骨頭哪有你老李頭兒厲害,收復(fù)宣州,大快人心大功一件哪。你來,我也能沾沾你的福氣?!瘪R守誠也不含蓄,直言說道。
“過獎過獎,瞧,我這不是來了么,哈哈哈……”李飛得意的眉飛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