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守誠三月前帶兵五萬攻打太平州,但是久攻不下,能抽調(diào)的援軍都去支援金陵了,他只能帶著兵馬,駐扎在太平州城外五十里的一個破舊的小鎮(zhèn)中。越軍統(tǒng)領(lǐng)武子喻命李飛支援太平州,卻沒給他們下死命令,似乎攻城的事兒不急也不緩。
二人寒暄之后,馬守誠安排李飛安歇在自己的府邸,其余部下則與太平州眾士兵一處,安營扎寨。
子琪自從跨入太平州境內(nèi),內(nèi)心便激動不已。時隔三年年,她終于又回來了!
這個鎮(zhèn)雖離太平州有五十里,可看著城里的一街一鋪,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眼眶開始泛紅。商販的叫賣聲都是久未聽到的家鄉(xiāng)話,子琪喉嚨哽咽,想上前搭話,卻又不敢。近鄉(xiāng)情怯,說的大抵就是這樣吧。也不知太平州內(nèi)的將軍府現(xiàn)在如何了,被改建了嗎,還是容貌依舊?
“呦,你怎么哭了?”身旁的小兵莫名其妙地看著一同走的子琪,疑惑地問道。
子琪瞪了他一眼,啞聲道:“我得了紅眼病,離我遠(yuǎn)點兒?!?p> 當(dāng)晚,子琪因紅眼病被眾兵嫌棄,縮在角落睡了一覺。第二日卯時,眾兵集結(jié)在練兵場,開始一天的操練。
子琪拿著刀正在和昨日那小兵對戰(zhàn),一只箭突然射了過來,她急忙矮身去躲,可肩膀上依然傳來一陣刺痛,還是被打中了。
子琪痛得一聲悶哼一聲,犀利的眼神看向觀戰(zhàn)臺。只見李飛正拿著弓搭起第二支箭,箭頭對準(zhǔn)的方向赫然便是自己。她站起身,持刀在身前,神色凌然地看向李飛。
“這臭小子,爺爺我來報仇了!”話音剛落,李飛便又射出一箭。
子琪神色一沉,揮刀把又射過來的這一箭擋了開去,可沒想到李飛緊接著又是一箭。雖然去了箭頭,但打在身上還是疼得要命,子琪見躲不過,急中生智拉著旁邊看傻眼的小兵當(dāng)擋箭牌。
“哎呦,我的娘呦?!?p> 李飛的第四支箭正中那小兵的肚子,無緣無故被拉著當(dāng)了擋箭牌,那小兵抱著肚子躺在地上便開始哀嚎。
“臭小子!”李飛見此,不由哼笑一聲,“倒是機警?!?p> “他便是當(dāng)年袁起將軍的兒子?”站在一旁的馬守誠問道。
李飛聽了怪異地看了馬守誠一眼,“你聽說過袁將軍有個兒子?”
“我……”馬守誠撓撓頭,“我記得袁將軍膝下有一女,當(dāng)年被封了太子妃,至于袁將軍有沒有兒子,時隔這么久,我老頭子可真還不記得了?!?p> “呵,如今家破人亡,皇家怎么會再認(rèn)這樣的太子妃,”李飛哼了一身,又重新拉弓搭箭瞄準(zhǔn)子琪的方向,“臭小子,看箭!”
子琪一時火冒三丈,李飛這老頭兒有這力氣不去打西楚,竟然來對付自己這么個小兵,簡直不可理喻。自己那日不就是頂了他一下么,至于這么接二連三毫不留情的報復(fù)嗎?!子琪咬著牙,見李飛背著一筐的箭,沒有罷手的意思,索性轉(zhuǎn)身逃跑。
眨眼的功夫,她便混進了步兵操練的隊伍里??蓻]想到操練的步兵們見子琪不小心跑進來,對練的更起勁兒了,簡直把她當(dāng)作敵軍來看。左一刀,又一槍,根本不給子琪喘息的時間。子琪舉著手中的短刀,應(yīng)接不暇,心中連連叫苦。
李飛見了,頓時被逗地哈哈哈大笑,“早知道,爺我何必親自動手!”他沖著操練的步兵大喊:“誰把那誤闖的騎兵拿下,將軍我今天賞他酒喝!”
校場上頓時歡騰一片,眾兵手持刀劍圍堵著一路奔逃的子琪。子琪見此,手中握著的刀一顫,見著人縫迅速飛奔。
馬守誠見子琪被圍堵,疑惑不解地問道:“李將軍何故如此對他?”
“哼,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只是代勞整治一下而已。”李飛鼻子里一聲冷哼。
“依我看,這小子還是有些本事的。聽說他在金陵立了大功?”馬守誠接著問道。
李飛看著在混戰(zhàn)中左右躲閃的子琪,忍不住點點頭,隨口道:“是啊,可惜……”
馬守誠等了半晌,沒等到下文,忍不住問道:“可惜什么?”
李飛搭起弓箭,瞄準(zhǔn)子琪的方向后猛地松手,那支箭嗖一聲離弦而去。
遠(yuǎn)處困在步兵營中的子琪身形靈巧地躲著不斷沖上來的人,可對方人多,她正著急上火想著突圍的法子,因此毫無防備。倏忽間膝蓋處一痛,她一個趔趄頓時趴在了地上。那些步兵見此,立刻沖上前趁勢將子琪困住,隨即便用長槍將子琪整個人架起,然后朝著騎兵的方向,嘿哈嘿哈兩聲,嗖的將人扔了出去。
“哈哈哈,扔得好!”李飛頓時大叫,不過轉(zhuǎn)瞬間又厲聲大罵道,“連這么一個人都讓將軍我出手,你們干什么吃的,加緊給我操練去!”
也有不怕死的手下在哪兒起哄道:“將軍的酒不要忘了!”
“滾!”李飛回罵了一句。
子琪被摔了個四腳朝天,擦著地飛出去好遠(yuǎn),頭上身上沾滿了泥污,她呲牙咧嘴爬起來,指著步兵破口大罵:“看大爺我怎么收拾你們!”
眾人頓時一陣哄笑。
子琪抹了把臉,吐出滿嘴的沙土,又瞪了眼李飛所在的方向。只見李飛一手指著她,一手扶著肚子哈哈笑個不停,她呸了一聲,最后卻又默默的回到騎兵營繼續(xù)操練。
“依我看,袁公子雖然長得瘦弱了些,但身手敏捷,膽識過人,有這樣的資質(zhì),倒是可以做個斥候,也不會埋沒了他的本事?!瘪R守誠建議道。
“哈哈,馬兄果然慧眼識珠!”李飛大笑著拍了拍馬守誠的肩膀,毫不客氣地點點頭,“不過斥候就算了,若是馬兄看得上她,可以給她安排個親兵的位置,這小子不但身手好,騎射也拿得出手,定會祝你一臂之力的。你最好給他安排個單獨的屋子,有什么臟活累活兒都別客氣?!?p> “這……”馬守誠傻眼了,“李兄……”
“馬兄弟啊,這可是袁起將軍唯一的寄托了,可別辜負(fù)逝去的一城守將啊?!崩铒w說著,大步朝營地走去。
“……”聽著很在理,可馬守誠總覺得哪里不對?“哎,李兄,”馬守誠反映過來急忙追上去,“我說是做你的親兵,怎么和我扯上關(guān)系了?你等等!”
……
將追風(fēng)安頓好后,子琪跟著侍衛(wèi)來到馬將軍臨時府邸的前院。這是一個二進的小院子,一跨進院門,她便聽到李飛扯著嗓門大吼大叫,“好個常明策,正要和他算算舊賬,他到自己跑過來了。如今不好好打仗,盡使些陰謀詭計,莫以為我們就奈何不了他……”
“那李兄以為,該如何是好?”馬守誠的聲音適時響起。
子琪正要細(xì)聽,身旁的侍衛(wèi)清咳一聲,高聲稟報:“將軍,親兵袁子琪前來報道?!?p> “進來?!崩铒w粗聲粗氣道。
子琪低頭,急忙跟著侍衛(wèi)進了正廳。
“參見李將軍,馬將軍?!弊隅餍辛艘欢Y,一副聽令的摸樣。
“既然做了將軍府的親兵,凡事就更應(yīng)該謹(jǐn)慎,萬不可像以前一樣,不知天高地厚,若犯了錯,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你。”李飛教訓(xùn)道。
“是,將軍,屬下不敢。”子琪忙道。
“哼,”李飛撇撇嘴哼了一聲,“你能頂了親兵的名頭,多虧了馬將軍體恤,還不拜謝馬將軍。”
“屬下多謝馬將軍抬愛?!弊隅骷泵Π葜x。
“哎,也多虧了李將軍舉薦,以后盡職盡責(zé),萬不可魯莽行事。”馬守誠說道。
“多謝將軍教誨?!?p> “行了,下去吧?!崩铒w對子琪心里還有著氣,能不見就不見,省的礙眼。
子琪起身告退,臨走之前,忍不住悄悄掃了一眼桌上的戰(zhàn)報,不巧竟被李飛逮了個正著,李飛圓眼一瞪,嚇得子琪急忙收回視線,低頭退了出去。
“小肚雞腸,也不知怎么當(dāng)?shù)膶④??!弊隅鬣止镜馈?p> “袁兄,請慎言?!遍T口的親衛(wèi)尷尬地低聲道。
“咦?”子琪被侍衛(wèi)的話嚇了一跳,“你竟然能聽見……”
“老子都能聽見!”正堂突然傳來李飛的一聲怒吼,“滾出去喂馬!”
“……”
子琪頂了親兵的名頭,自然能在馬守誠的府邸里安歇,她白天對戰(zhàn)操練,晚上巡邏喂馬,忙忙碌碌幾天,都沒機會親上戰(zhàn)場。雖說李飛故意將子琪調(diào)離了軍隊,當(dāng)了個守護馬守誠府邸的親兵,但畢竟這里不是李飛的地盤,出戰(zhàn)攻城的主力還是馬守誠旗下的部下,所以子琪對李飛的安排倒沒怎么排斥。若是要大舉攻城,自己跟著馬守誠,倒是能得到更多軍情。
最近幾日,南越軍也只發(fā)動了幾次小規(guī)模突襲,似乎并沒有攻城的打算。
可是越軍守在這小城可以等,子琪可等不得。家門就在眼前,她卻不能進去,這口氣如何讓她咽下去。
“難道西楚不出來,我們也不打了嗎?”
“那不是更好,西楚占太平州可是背井離鄉(xiāng)的,如今又被圍困,早晚熬不住要投降?!鄙磉叺男”止镜?。
“哼,指望著敵人糧草用盡自取滅亡,簡直是癡人說夢,西楚人又不是傻子。常明策在宣州駐守那么多年,能不留后手嗎?”
和子琪一起操練的小兵翻了個白眼,狠狠砍出一刀,“那你說西楚什么意思,這都快入冬了,若像這樣拖下去,怎么過年呀?”
子琪一聽差點兒氣得吐血,這都招的什么兵!大戰(zhàn)當(dāng)前,還想著回家過年?!
“最近沒聽到什么消息嗎?”子琪突然想起自己去府邸報道那天,李飛在正廳說的話,“西楚軍除了縮在城里不出來,沒什么別的動作?”
“有啊,楚兵偶爾到城外打家劫舍的,搶糧食呢,打劫完還說‘我們搶多少,越軍還多少’,你說氣人不氣人?馬將軍還專門組織一對騎兵專門等著那些出城收糧的兵馬呢,可惜很難遇上,這些人賊精的很,周圍的莊子又多,根本逮不住?!?p> “馬將軍派騎兵巡邏?我怎么不知道?”子琪狐疑地問道。自己雖然住在馬守誠的府邸,但是也日日去騎兵營訓(xùn)練,為何一點消息也不知道。
“呦,你每日住在將軍府,怎么可能知道,那些人都是深夜出動,馬將軍和李將軍隔日便率領(lǐng)一隊騎兵出去,第二日一早才回來?!蹦切”Z氣酸溜溜的,顯然對子琪在將軍府的待遇很是嫉妒羨慕。
子琪沒理會那小兵的暗諷,心思轉(zhuǎn)了起來。莫非西楚軍真要死守著不成?李飛和馬守誠又是什么打算呢?
半月后的一個大早,子琪從被窩里爬起來,看著陰沉沉地天空,不由皺了皺眉。南方濕氣重,天氣陰寒,昨夜又落了霜,今日定又是個凍死人的日子。
子琪洗了把臉,便急匆匆趕往馬廄照顧追風(fēng)??梢怀鑫葑?,她明顯感覺到府里氣氛不同尋常,似乎處處透著壓抑和緊張,前院里都沒聽到過李飛的大吼大叫,巡邏的侍衛(wèi)也少了一倍。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子琪手捂著刷子,加緊速度給追風(fēng)刷毛。
“追風(fēng)呢?”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大喝。
子琪急忙站起身,“這里?”
那侍衛(wèi)朝子琪點了點頭,便要過來牽追風(fēng)。子琪忙問道:“這位大哥,可否告知小弟要追風(fēng)做什么,追風(fēng)之前一直是跟著我的,它……”
“將軍有令,令追風(fēng)今日隨軍出城。”
“李將軍?”
“是?!笔绦l(wèi)沒理會子琪,拉過追風(fēng)的韁繩便走。不曾想追風(fēng)見子琪在身旁,理都沒理拉他的侍衛(wèi),搖了搖馬頭,一步不動。
那侍衛(wèi)一急,拿出鞭子作勢要打,子琪連忙上前阻止:“這位兵爺大哥息怒,我?guī)湍阉麕С鋈??!?p> “不用了,將軍命我親自將追風(fēng)帶走?!蹦侨嗽谝慌宰チ税讯棺樱凤L(fēng)往前走。
“可……”
子琪心思一轉(zhuǎn),李飛要追風(fēng)干嘛?難道……
等侍衛(wèi)一走,子琪也悄悄地離開了馬守誠的院子,尾隨那兵爺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