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同在前夜已經(jīng)死了，死得不能再死，尸體還是江辰親眼看著埋下的。
江辰并不愿搭理這事兒，可卻不得不搭理。
因為他是團(tuán)長，如果現(xiàn)在他把徐懷明這個前當(dāng)家供出去，那還有什么資格去帶自己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這支隊伍？怕是楊四娘前腳剛走，后腳他就會成為孤家寡人，重蹈萬同的覆轍都很有可能。
楊四娘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是么？可萬同的家人說，自他前天離家來你們這里，便再未出現(xiàn)過，與烏克要進(jìn)山剿你們的消息倒高度重合，他們覺得很不對勁，便特地去益都府請我過來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兄妹與萬家是有些情分的。你果真不知萬同去向？”
“確實不知，烏克的確要攻打我們，但這與萬兄有何關(guān)系呢？他前夜離開后再未在我處出現(xiàn)過?！毙闹杏泄淼慕脚ρ陲椫约?。
“也許娘子該去萬兄經(jīng)常出入的地方打聽打聽？”
“明說了吧，”頓了頓，表情冰冷的楊四娘輕啟紅唇，“我懷疑……據(jù)我判斷，萬同很可能已遭了你們的毒手！”
江辰一“愣”，隨即夸張地舞著手。
“四娘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殺人……我們?yōu)楹我獨⑷f兄？簡直是……好生生的，我們有什么理由殺他？！”
“哼！”
沒有任何預(yù)兆，那聲輕哼似還在耳旁回蕩，楊四娘握槍的手腕已經(jīng)一抖，槍頭因此猛地一沉，然后極快速的向江辰嗚嘯而來。
二十梨花槍，天下無敵手？
面對危險，江辰的腦子異乎尋常的清晰。
他能看得到，看得到槍頭，看得到槍桿，還看得到楊四娘握槍的那只修長白皙穩(wěn)定的右手。
這就是傳武？
也許后世的武術(shù)真是只能用來養(yǎng)眼的花拳繡腿，但此時他所見到的，確確實實是殺人技。
楊四娘，未免太無理、太野蠻、太霸道！
曾經(jīng)對于偶像的美好想象瞬間消失無蹤。
幾乎在楊四娘出槍的同時，還有一聲清脆的“嗆啷”響起。
接著是當(dāng)?shù)囊豁憽?p> 是一把刀，從江辰身旁斜插了過去，迎向那桿嗚嘯的長槍，結(jié)局是二者相交，刀被蕩開，槍也偏離了軌跡。
是毛杏兒。
江辰只見過毛杏兒出過一次手。
嚴(yán)格來說，也不算是出手，因為沒有真打——便是在第一次夜宴時，毛杏兒曾用一只手壓住耿有義的肩膀，盡管耿有義幾番欲掙，但卻都未成功。
雖然槍被蕩開，但楊四娘本來冰冷的臉卻忽然變得興奮。
“來！”
一聲輕叱，楊四娘一跺腳，似彈簧一般蹦起，接著手中長槍被當(dāng)成長棍使喚，向著毛杏兒當(dāng)頭砸下。
呼……
毛杏兒不閃不避，只是一聲暴喝，大刀猛地砍向楊四娘。
長槍并未真?zhèn)€砸下，騰在空中的楊四娘竟然二次發(fā)力，身子一提，如燕子一般掠到毛杏兒身后，就此化解了這一兩敗俱傷的招式。
落地，占了先手的楊四娘再不饒人，槍頭化作令人眼花繚亂的槍花，片刻不離毛杏兒左右。
因為背對而落了后手的毛杏兒再無還擊之力，只能苦苦招架。
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好不清脆?p> 然后毛杏兒敗了。
在被逼到墻角時，槍頭終于抵到了她的咽喉上。
“夠了！”完全幫不上忙的江辰怒喝。
“堂堂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楊四娘，竟是如此霸道無理么？！”
楊四娘輕蔑地看了江辰一眼，彎著嘴角戲謔道：“堂堂團(tuán)長大人，竟是如此窩囊無能么？”
“哈哈……”江辰放肆大笑，“我承認(rèn)我打不過你，但那又如何？我并不引以為恥，因為我有我的追求——諸葛孔明能打嗎？范希文能打嗎？三蘇有誰能打？哪怕是岳武穆王，一對一單挑也不是你的對手，但這影響他們是英雄嗎？”
“喲，自比英雄？是，他們都是英雄，可你……你竟覺得你也算英雄？”
“我當(dāng)然不算，我有自知之明，但我始終在讓自己成為英雄的道路上砥礪前行。倒是你，你一身天下無人能敵的武藝用來干啥了？好勇斗狠？陪你哥一起給女真狗賣命？呵呵，就這樣的你和你們，哪來的資格說別人窩囊無能？你的自知之明呢？到底是誰窩囊無能……”
江辰越罵越痛快。
“……呸，狗漢奸，用別人的鮮血和生命來換取自身榮化富貴的狗漢奸……”
這些罵辭自然不是事實，這時的楊安兒楊妙真只是在隱忍，等待著后來的機會，之后也確實令風(fēng)起、令云涌了，楊安兒還在數(shù)年后身死，是楊妙真帶領(lǐng)紅襖軍繼續(xù)轉(zhuǎn)戰(zhàn)天下，所為極為沉重地打擊金廷，也加速了金國的覆滅。
可妙就妙在此時看起來的確如此——兄妹二人被金國招安了，楊安兒已官至防御使。
毛杏兒驚呆了。
楊四娘也已再不復(fù)一直以來，哪怕與毛杏兒對戰(zhàn)時也是輕描淡寫的寫意模樣，而是杏眼圓睜滿臉漲紅。
“你……你……混賬東西！簡直是胡說八道，兄弟們與我兄妹一同起事，圖得是不再被欺辱壓迫，圖得是活得像個人樣，什么漢不漢奸……咦，倒是你，你的立場很是奇怪啊，怕是只有宋人才會有這種令人捧腹的立場，給我……”
忽然，人影一閃槍影一閃。
啪……
江辰的腦袋被槍桿重重一擊，打得他一屁股跌倒在地，腦袋瓜嗡嗡作響且眼冒金星，好半晌才回過氣。
馬丹！
狗R的楊妙真，枉老子曾經(jīng)那么欣賞你崇拜你！
“哼，你征服得了我的身體，但永遠(yuǎn)征服不了我的心?！?p> 楊四娘凌亂了。
啥玩意兒，這個勞什子團(tuán)子……怕不是腦筋真有問題吧？
真是的，這幾個寨子都是瞎了眼嗎，竟然樂意被這等莫名其妙的家伙統(tǒng)領(lǐng)？
尤其是毛杏兒，她早聽說過大名，同為女人，挺敬佩的。且雖然打不過自己，但功夫其實很不錯了，咋也被蒙了眼呢？
“而且，你并不敢殺我，少裝腔作勢！”
這話倒是不假，因為經(jīng)過這么一會，門口已擠滿了虎視眈眈的拿著武器的人，如果不是屋里有人質(zhì)，怕早就蜂擁而上了。
哪怕她功夫再高，再天下無敵，哪怕對手從未習(xí)過武，但在面對的對手一多，且是在這等無法施展更無退路的屋子里，她便毫無辦法。畢竟一個人能同時打幾個呢？上下左右全是刀，三頭六臂也招架不來的啊。
可是……
她笑了，戲謔地笑了。
“莫名其妙，誰說我要殺你的？”
“那你……”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殺你啊，現(xiàn)在仍是，哪怕有足夠證明你們是殺死萬同的兇手的證據(jù)擺在面前，我都不會殺你。我只是來制服你，我要把你帶到萬家，之后是殺是放都與我無關(guān)，因為這是萬家的事兒，明白了不？現(xiàn)在你說，我要把你帶走——也可以說是擄走或是綁架，都行，這不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