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叡,”褚雁飛一日回到房中時,靠著門,有些緊張地道,“有位姐姐找你?!?p> 坐在床前的丫頭先回了頭,褚雁飛嘆口氣,走近了些,問小舟:“你哥哥又昏過去了?”
小舟有些畏怯地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說話。
褚雁飛真是拿這對兄妹沒法子。
自從前日這對兄妹來投奔瘴云千金闕,褚雁飛半出于好意,半出于私心,將他們接到房中來請了大夫之后,李承叡這高燒就一陣一陣的,褚雁飛兩夜沒睡好覺,唯恐他死在自己這里。
都說狐族有恩必報,褚雁飛心道,要狐族一個人情還真不容易。
褚雁飛想到方才在門口見到的那位狐仙……雖然她本意是問問李承叡的意見,但既然他都虛弱成這樣,那么他的意思也就不重要了。褚雁飛擅自給他拿了主意,打算先把他的命留下再說。
因此李承叡從一場大夢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在人間。
他頭仍很沉,但一片晦暗中他聽到水聲,李承叡漸漸轉(zhuǎn)醒,一眼看到的便是妹妹,然后是站在不遠(yuǎn)處花瓶前擺弄花草的一個少年,只是因?yàn)榉恐形ㄓ幸活w明珠照亮,他看不清那少年是誰。
“哥哥!”
褚雁飛聽聞這聲呼喚,也就從花瓶前轉(zhuǎn)過身來,他對李承叡笑道:“你醒啦?”
李承叡像是第一回認(rèn)識他似的,自然,不是每個媚妖都能有男女兩身,褚雁飛見他十分驚異,心里很得意,放下手里的萱草,道:“你沒看錯,我就是你雁飛姐姐,只不過換了男身而已,如何?”
李承叡似乎明白過來,他道:“你是妖?!?p> “貓妖。”褚雁飛并不想多瞞著他,之前是怕李承叡多想,此刻既然李承叡知道他不是人,一切也好說通了,因此褚雁飛笑道,“隨我主人姓褚,褚雁飛。”褚雁飛說著,走到床邊,挨著小舟坐下了,對李承叡道,“這里是泰山娘娘處,一位自稱明萼的狐仙前日去了瘴云千金闕接你過來——你看看你的尾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p> 李承叡有些慌亂,起初連變化都失敗兩次,好一陣才變?yōu)楹偅已泔w見他看著自己尾巴上的紋路發(fā)怔,解釋道:“那四條,除了你自己修出來的尾巴,其余三條是你三個弟弟的,泰山娘娘用線幫你縫制上去,也算作你的修為了?!闭f著,褚雁飛想起來,笑道,“你可險些將你妹妹嚇?biāo)?,妖丹豈是能隨便喂給別人的?我還當(dāng)你是受了重傷,沒想到你只是做了蠢事。好在你妹妹被你的妖丹護(hù)著,這才沒喪盡修為死去。”
褚雁飛說到這里,小舟又哭了起來。
這丫頭總是哭。褚雁飛想著,她起初哭得梨花帶雨,褚雁飛還能說是因?yàn)樗蝗槐桓绺缤懈督o一個妓女,嚇得傻了,沒想到到了今天,還是動不動就默默垂淚,褚雁飛不愿看他們兄妹情深,叮囑一句“別忘了去跟明萼仙子道謝”,便起身出去了。
這里的狐仙都法力高強(qiáng),來去從不走路,都是騰云駕霧、各顯神通,褚雁飛走在碧霞月照苑中屋舍的屋脊上,找了個沒人的屋子蹲坐在瓦片上看月亮。
近來他總是夢到他的仇人,明明不是什么大妖,卻因?yàn)闀鼋孀泳?,滑溜得像一條泥鰍,每回都逮不著她。褚雁飛掰著手指,自己化出人形還只有十五年,連在瘴云千金闕都是雛妓,要按照媚妖的法子來修煉,什么時候才能逮著那泥鰍呢……
想來想去,他還是得指望著李承叡幫他報仇。狐貍是最沒有心的妖怪,最不受芥子境的束縛。
褚雁飛這般想著,化作貓,對著月亮喵了一聲,開始今晚的修煉。這修煉的法子雖然比不上采陽補(bǔ)陰、采陰補(bǔ)陽,但他的主人褚東樓不論身在俗世還是入山修道,都一向心善,要是知道他做了那樣的妖怪,肯定不會再喜歡他的。
這么想著,褚雁飛對著月亮拜了一拜,心中念道:“主人,我當(dāng)初救不了你,但你既然死了,我絕不讓她獨(dú)活,只要我有法子抓著她,我一定讓她好好成佛,讓她去天上陪伴你?!?p> 京華貓食月之精氣修煉,一晚上足以令褚雁飛身心疲憊,等到碧霞境內(nèi)月落時,他從瓦當(dāng)躍下,行走在溪澗一旁,正打算回屋睡覺,忽而看到不遠(yuǎn)處有座石橋,石橋的欄桿上坐著一團(tuán)什么東西,他走近了些,聽到瀑布落水聲,這才看清——是小舟坐在那,像個團(tuán)子似的。
她單獨(dú)一個人坐在那,縮著脖子,垂著頭,看著很是寂寥,又喪氣極了。
她有什么好寂寥的?好歹她哥哥那么護(hù)著她。褚雁飛想到,但他卻跳上了石橋,又躍上了石階,落在小舟的衣袖上,喵了一聲。
小舟看向他,輕輕喊了一聲:“褚哥哥。”
褚雁飛問她:“怎么不休息?”
小舟道:“我睡不著?!?p> 褚雁飛打了個哈欠,道:“你擔(dān)心你哥哥?都到碧霞了,這可是仙境,你哥哥不會再有事的,只等養(yǎng)好傷就得了?!?p> 小舟半晌沒說話,只嘆了口氣。
褚雁飛像她這么大的時候從來不嘆氣,只會因?yàn)樾逕捥趭^打哈欠,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勸,就這么梗著脖子蹲坐在小舟的袖子上,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該離開,然后他聽見小舟問道:“你說……你說,我娘怎樣了呢?”
褚雁飛沒聽李承叡說過他娘,此時才明白,原來李承叡是有娘的,不像他,一睜眼見到的就是主人。褚雁飛也不明白娘究竟是什么,只依稀知道是和主人一般重要的人,他有些困惑,問:“你哥哥不知道你們娘親怎樣了嗎?”
小舟還沒搖頭,眼淚就往下掉,褚雁飛見過無數(shù)次她的眼淚,但這回小舟的眼淚隨著她搖頭的動作滾落在褚雁飛耳朵上,燙得他一激靈。他心道:都說狐貍沒有心,原來不是假話……李承叡連自己娘都無所謂嗎?
要褚雁飛說,他可從來不會棄主人于不顧。
褚雁飛勸道:“你可以去求明萼仙子,我見她心善,一定會帶你回去看看你娘的。”
小舟點(diǎn)點(diǎn)頭,但仍在哭。
褚雁飛這下是真的束手無策了,他想了半晌,記起主人難過時總會抱著他,扭捏半晌提議道:“要不、要不我給你摸摸?我的毛摸起來很舒服的,但是只準(zhǔn)摸后背和下巴!”
小舟畢竟還是小孩,她一邊哭著,一邊把褚雁飛抱在懷里,伸手摸著白貓的皮毛,過了一陣子就緩和下來,自己擦了眼淚,很不好意思地跟他告了別。
褚雁飛回到自己房中,不一會兒困意襲來,也就昏睡過去。
自從主人死后,他總是做一個噩夢。他總是夢到主人在山間見到那個女人的那天,褚東樓那時還沒有入道門,只是傍晚進(jìn)山拜訪一位道士,跟那個叫霜華的妖怪狹路相逢。
那日天暗地似乎比先前早許多,云積了厚厚一層,沒了日光,漸漸由晃眼地蒼白變?yōu)樯n藍(lán),山間的松也落了一層靛青之色,雪也漸落漸迷離。一女子打著一琉璃燈過來,燈火雖暖,但那女子一襲湛藍(lán)色衣裙,大氅上的毛簇著她的面容。她未曾撐傘,在雪中獨(dú)行。主人似乎想問她是否需要幫助,但見她面若霜雪,像是燈火也未曾暖她一分,主人也就沒有貿(mào)然開口。
褚雁飛知道這是夢,但是卻始終醒不過來,不一會兒夢中的情形一轉(zhuǎn),他便看到主人從水中被撈起的尸身,撈尸人三五成群蹲在岸邊,抽的煙草味十分低劣刺鼻,但是也只有這樣才能掩蓋浮尸場沖天的氣味。
他只不過是一天夜里沒有回道觀睡覺罷了,主人怎么會突然投井?在道觀里,主人與人為善,不會有人害主人……
褚雁飛頭一個想到那個古鏡精,她不是家養(yǎng)的妖精,無拘無束,八荒之精,這種妖精性子最野,也無從得知是非,往往遵從自己本心行事,若是她想要主人的命作為她的修為……她引得主人神魂顛倒,自然也能讓主人言聽計(jì)從。
一定是霜華!
“你總是在喊霜華的名字。”
褚雁飛驀然轉(zhuǎn)醒,看到明萼仙子站在床邊看著他,笑著問道:“是你喜歡的女子的名字嗎?”
褚雁飛大感惡心,忙道:“霜華是我仇人?!?p> 明萼仙子頷首道:“那自然最好。你現(xiàn)在在碧霞境內(nèi),若要用媚術(shù)害人,我會稟報天庭,按律處置?!?p> 褚雁飛方才見她笑得溫和,還以為是仙子關(guān)懷一番小輩,沒想到明萼會這么說。他原本以為這些狐仙獨(dú)善己身,不管他事,此刻想了想,突然道:“霜華害死我的主人,不知仙子能否向天庭稟報?”
明萼本是帶人來布置一番褚雁飛住的屋子,聽褚雁飛這般說,便道:“你可有證據(jù)?”
褚雁飛想了想,雖然在道觀中,霜華日日幻化人形陪伴主人,但除卻主人投井之事,從無逾越之舉,也正因如此,褚雁飛并未戒備她。但……褚雁飛道:“她曾引誘主人行燕好之事,意欲采陽補(bǔ)陰,我見過她的背,她的蝶骨上刻有二十八字蝌蚪篆?!?p> 誰知明萼聽了,只是反問:“那她究竟有沒有吸食你主人的精氣呢?”
褚雁飛啞然,半晌才道:“我主人仰慕她、敬重她——再者,我主人出家做了道士,自然是發(fā)乎情止乎禮,可是那古鏡精主動引誘——”
明萼嘆口氣,對他道:“你主人心志堅(jiān)定,但……也這說明那位名為霜華的古鏡精并未害人,只是未遂,不是嗎?更何況古鏡成精,妖力微弱,頂多造個芥子境迷惑旅人罷了。天庭不會大動干戈懲治一個害人未遂的小妖。”
這話斷了褚雁飛上告天庭的念頭,他只呆在碧霞內(nèi),靜靜等待李承叡傷口痊愈,閑來無事便操起以前在瘴云千金闕的手藝,彈一兩首琵琶,以往來瘴云千金闕聽他琵琶的大都男子,因此他總是以女子之身彈奏,此時來了碧霞,仙子們面前他卻是以男子之身彈奏這些靡靡之音,諸位仙子都感到十分新奇,新奇之余,對他也日漸熟絡(luò)。
這些仙子早已超脫塵俗,平日無事可做時,也以詩酒繪畫、奏樂和歌自娛,但琵琶終究是末流之技,褚雁飛同她們明面上很是合得來,可真正親近的,只是泰山娘娘和明萼仙子,除了這二位對他是真正寬仁友善,其余仙子,終究是仙子,他只不過是貓妖罷了。
她們一個兩個都是早早修成仙的狐貍,說笑起來,也總說些天庭哪位法力高強(qiáng)、哪處仙果好吃、哪處有什么月落銀山的勝景,可是褚雁飛身為妖怪,來碧霞都是不妥,怎么會去過天庭?反過來,他記得凡間的好事情,譬如主人的詩詞、妓館的姐姐們,那些狐仙雖然聽得認(rèn)真,心里終究不覺得他說的凡間有什么好。她們說:“等你登仙,聽過天法訓(xùn)示后,才算了斷塵緣,明臺清凈!那時候你猜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呢?!?p> 一日他為小舟彈琵琶時,忽而有人遙遙以琵琶相和,褚雁飛一時感到訝異,便停了下來,那邊的琵琶聲卻不曾停頓,順著這首懷著幽幽情思的《想夫憐》彈了下去。
小舟問:“碧霞境內(nèi)的姐姐怎么會彈這首曲子???”
褚雁飛也不知道,他對小舟道:“你哥哥每日這時候不是要教你修煉嗎?你怎么還在這,不去?”
小舟眨眨眼,尚不知自己被嫌棄了,她喊了聲“褚哥哥”,褚雁飛卻急著想去會一會這難得的琵琶女,催她道:“快去!你哥哥等得急了?!?p> 小舟懵懵然走了,褚雁飛這才抱著琵琶循聲而去,那琵琶女在臨水軒中,似乎因?yàn)閺椬嘤行┚氲?,只是點(diǎn)著香爐,琵琶放在一旁桌上,褚雁飛在軒外只見她一只手露在搖椅之側(cè)。
褚雁飛見過無數(shù)狐仙,在他看來,卻沒有哪一位的風(fēng)姿比得上這只纖纖玉手,他一邊走過去,一邊問道:“不知褚某是否唐突佳人?先前在碧霞似乎沒遇見過這位姐姐?”
搖椅中的女子轉(zhuǎn)過頭來,卻不曾起身,只是拿眼尾掃他一下,道:“早聽聞碧霞中有只貓兒擅琵琶,只是我手生了,私下里練了許久,才敢來褚郎面前獻(xiàn)丑?!闭f著,她笑道,“也不知我這曲《想夫憐》,彈得何如?”
她有一雙含情凝睇的桃花眼和一對纖細(xì)柔美的柳葉眉,鼻梁卻又英挺俊俏,一襲紅袍隨意套著粉色里衣,肩上繡著一點(diǎn)點(diǎn)梅花,足上挑著兩只鞋子,并不穿好,躺在椅子上玉體橫陳。
褚雁飛站在搖椅一旁,看見鞋尖上美玉綴羅纓,一時有些不自在,別開眼睛——以往在瘴云千金闕,只有他調(diào)戲別人的份。起初他還撩撥李承叡,誰知只是摸了李承叡一兩下,李承叡就察覺了,且十分不自在,于是他只見好就收。再后來,到了碧霞,煙視媚行的狐仙們多了,他那點(diǎn)本事算什么,因此一直以來出奇乖巧,卻沒曾想到,今日被這位“知音”給調(diào)戲了。
褚雁飛只得懇切道:“姐姐手藝不錯,但曲中愁緒卻略欠缺?!?p> 那女子卻道:“想夫憐,想夫憐,也不過是故作愁緒換得憐愛,愁緒太多,就是怨懟。我倒是覺得我的曲子彈得很是不錯?!?p> 這倒也沒說錯,而且這女子說起話來也有趣。褚雁飛便道:“姐姐解得倒是新奇,還未請教姐姐芳名,今后若是有什么曲子想要請姐姐指教,也好去尋姐姐?!?p> 那女子卻笑道:“何必?你若是要尋我,來此處就好。你不如記下這軒的名字?!?p> 褚雁飛有些不甘,問:“這怎么行?若是我來此找不到姐姐——”
“若是褚郎真想見我,”女子側(cè)身,下巴擱在疊起的手背上,沖他笑道,“我必然在此處等你?!?p> 褚雁飛被她瞧得眼神閃躲,心慌意亂,忙退了出去,抬眼看了這軒的匾額便轉(zhuǎn)身走掉,依稀還聽得那女子在他身后開懷的笑聲。他從前看到那些進(jìn)京趕考的書生遇妖,都是一副神魂顛倒,腳下踉踉蹌蹌的蠢模樣,可是今天褚雁飛倒覺得,自己這倉皇而退也和他們相去不遠(yuǎn)了。
行吟軒。行吟軒。
什么我必然在此處等你?這都是胡說的罷了,她就是不想告訴我她的名字。褚雁飛回到屋內(nèi),仍舊有些忿忿,感到自己被玩弄了——
——卻又實(shí)在是他甘愿。
一想到那位姐姐,恐怕不知什么出身。狐仙中也分三六九等,不少狐仙落難被人捉去也是常事,她說自己手藝生疏,也不知她是從何處學(xué)來的手藝?她是否也曾在秦樓楚館中卻不愿自污?或許她和自己一樣,來碧霞之后,便一直羞于彈琵琶,也是怕別人笑話她。
這般一想,褚雁飛心緒漸平,一時深感造化弄人。
可是,她說,她重新練了琵琶,她彈奏的《想夫憐》那般好,雖說情致上不如自己,可——經(jīng)她那般一說,褚雁飛重新品她的《想夫憐》,覺得實(shí)在比自己彈得招人多了。
今晚月色不好,褚雁飛本想修行,拉開窗柵,看著月暈昏昏,又狠狠關(guān)上窗戶,他化作貓,在床榻上撲騰好一陣,一通亂踩,又后知后覺地自己害羞起來,作弄好一陣,他才又化作人,從床上翻身起來,抱了琵琶在懷中,想隨意彈一首。
他轉(zhuǎn)軸調(diào)音時,分明本想彈《霸王卸甲》,彈著彈著,卻成了《想夫憐》。褚雁飛聽出不對勁時,尋思著自己是不能單彈曲子,心緒一亂,容易錯調(diào),于是想了首詞來唱:
閑把琵琶舊譜尋,四弦聲怨卻沉吟。燕飛人靜畫堂深。
欹枕有時成雨夢,隔簾無處說春心。一從燈夜到如今。
唱完之后,褚雁飛又覺得不滿足,一時氣悶,放了琵琶自己憤憤蓋了被子睡去,這一夜他沒再夢見霜華,只是夢見從前的主人褚東樓親昵地抱著他,他一想到主人的死狀便悲從中來,那些春風(fēng)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的相伴如同一幕幕皮影紛至沓來,這夢也亂得很,因此褚雁飛前半夜不曾睡好。
凌晨不知什么時候,他起來打坐好一陣,重新睡去,才踏實(shí)許多。只是仍做了夢,夢中他躺在拔步床上,一個女子坐在拔步床不遠(yuǎn)的妝臺前。
看窗前日光,似乎是午后。那女子迎光而坐,褚雁飛不辨其樣貌,只是瞧見她微微頷首,細(xì)細(xì)梳著肩側(cè)的長發(fā),她穿著一雙縷金線、綴石榴石的燈籠紅繡鞋,披一件寢衣,待她站起身時,褚雁飛才發(fā)覺她未穿脛衣,也沒穿長裙,那一雙腿,骨肉勻亭,如同美玉一般泛著內(nèi)蘊(yùn)的光彩……
褚雁飛怎能不知自己為何做這樣的夢,只是、只是——
他仔細(xì)想了想,其實(shí),也不過是要打算的事情多一件罷了,若是他報仇之后,還能留在碧霞,他一定要去問那位姐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