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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遇非人之滉玉

22、暗留音

所遇非人之滉玉 杜今舟 7706 2021-12-23 22:44:41

  今夜的京華不是特別安寧,入夜時分便淅淅瀝瀝地下了開春來第一場雨,李承叡戴了斗笠坐在市樓上,遙遙望著還未歇下的瘴云千金闕。他等的不久,褚雁飛跳上瓦來,道:“懷風(fēng)找到那小妖了,正和蕭山還有蜒蚰一同將她往這邊趕來?!?p>  李承叡看了褚雁飛一眼,只可惜褚雁飛化作了貓,李承叡瞧不出他有什么神色,倒是褚雁飛似乎被他瞧得有些不耐煩,化出女身來,道:“看什么看?”

  李承叡笑了笑,對她道:“長得好看,還不讓人瞧了嗎?”

  褚雁飛別過臉去,沒回嘴。她這一眼正好瞧見不遠(yuǎn)處蜒蚰過來的情狀——那妖精像石筍似的漫過每一列屋子,從房梁上往這邊溢過來,像一場黏糊的水漫金山,而在前面奔逃的妖精雖然不時使出芥子境,終究是對蜒蚰沒什么妨礙,褚雁飛只看見夜色里不時有月光被映過來。

  天上漸起一些悶雷,從遠(yuǎn)及近地滾過來,那一抹映著月光的東西也流星一般飛過來,果真是一面打著轉(zhuǎn)的鏡子,竟真的是一面鏡子!

  褚雁飛緊緊盯著那面鏡子——李承叡已事先布下了陣法,霜華一旦入了陣,肯定是逃不出去的了。

  褚雁飛縱身一躍,半空中化作一只足有十二尺的獅貓,那鏡子終究不是活物,躲閃未及,一著便被貓爪子拍得偏了軌跡,被按在在屋頂蹭落數(shù)片黛瓦,最后不得已化出人形,在屋檐上搖搖欲墜,一片瓦當(dāng)被她撐在檐上的手揮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褚雁飛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總歸是要?dú)⒘怂模缫凰餐硪凰膊]什么分別,他想了一千句一萬句,但此刻收緊爪子,下面被血污了的面孔卻又是全然陌生的。

  “你換了張皮?”褚雁飛怎么也沒料到這情形,又是驚訝又是惱恨,咬牙切齒道,“你不是說你對著我,永遠(yuǎn)都只有憐一張皮的嗎?你親口說的!”

  那鏡精原本就怕貓妖、犬妖這等不懂得輕拿輕放的蠻物,本就被褚雁飛嚇得不敢動彈,又見他如此疾言厲色,也只得暗暗緊咬牙關(guān),想要掙脫獅貓的爪,喊道:“你認(rèn)錯人了!”說著,她竟越過褚雁飛,對遠(yuǎn)處市樓上的李承叡喊道,“夜月朗朗,無緣無故,竟派四個手下來圍追我,我竟不知狐總管是這樣治下的!”

  “你不是霜華嗎?”褚雁飛被她無視,一時以為是憐不愿和自己相認(rèn),這也倒罷了!她竟裝作不認(rèn)識——想出這種傷人的法子來!褚雁飛使了力氣將她又按在瓦上,驚疑之下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但鏡精實(shí)在是變化多端,他一時也看不出破綻,這么一瞧,他身上的氣勢也弱下許多,方才炸開的毛發(fā)慢慢順服下去,褚雁飛問道:“若你不是霜華,那個金華的芥子境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金華……放開我!”鏡精瞪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平白無故仗勢欺人,這是什么道理!諸位究竟是為何而來?”

  褚雁飛并未說話,李承叡見他神思不屬,便從市樓上過來,道:“為你的主子?!彼f著,手中結(jié)了個印,一道法陣便從巷道一邊亮起,如同壁虎一般移過來,將那鏡精重新鎮(zhèn)服在地,李承叡問道:“瘴云千金闕真正的主子是誰?是毒龍?”

  那鏡精手撐著瓦片,似乎還想爬起來,但嘗試了數(shù)次,也終究是蹭了滿身的塵灰,被陣法牢牢鎖住時,她慘叫一聲,褚雁飛被這一聲驚叫嚇著,下意識松開她,她沒了貓爪扣著,又渾身無力,便滾落在院子中央。李承叡見狀,掃了一眼褚雁飛,將手往下一壓,陣法的光芒立刻大盛,由青綠轉(zhuǎn)為幽綠,那鏡精也從喉嚨里悶哼一聲,連頭也被按在泥里了。

  蜒蚰也趕到這里,化作了人形,在巷子口看到這景象,“哎喲”了一聲,走近前來,一邊道:“主公,今日怎么這么仁慈了?”她裊娜著步子,如同蛇行一般,徐徐到了那鏡精化作的姑娘面前,俯下身去,擰著那姑娘的下巴,蜒蚰的手腕間又長出一只手來,捂住這姑娘半邊臉,那只新生的手似乎還很稚嫩——如同口涎一般,里面閃著晶瑩的根系。

  這姑娘突然叫喊起來,雖然那叫喊被蜒蚰的一只手吞了下去,但驚恐卻是實(shí)打?qū)嵉?,直到蜒蚰放開手時,那姑娘一下脫力一般摔在地上,咳嗽地像是要將心肺嘔出來。她倒也確實(shí)吐出了些東西,那是一只帶血的玉步搖和一枚妖丹,只可惜那妖丹太虛弱,剛離體便不再發(fā)光,化作死物了。

  褚雁飛化作男身從墻上下來,蜒蚰見他來勢洶洶,倒也不躲,笑嘻嘻彎腰撿起來步搖戴到發(fā)髻上,被褚雁飛拎起來也只是道:“好大的脾氣啊!”

  “你這是在做什么?掏她的妖丹?”褚雁飛攥著蜒蚰的衣領(lǐng),道,“你要是將她折騰死了,她還有話沒交代怎么辦?”

  蜒蚰瞧著李承叡,捋了捋自己的步搖。這時,那姑娘卻說話了,她很小聲道:“……不是,不是毒龍……”

  褚雁飛轉(zhuǎn)過頭去,怔怔地望著那姑娘,一時松了手,蜒蚰也便重新腳踏實(shí)地。

  蜒蚰笑道:“喏,這不馬上就交代了?還是得喝點(diǎn)讓她迷糊的東西。妖丹是順便的,誰知道她這么弱,妖丹還不能離體呢……”

  李承叡聽到了那句話,于是繼續(xù)問道:“不是毒龍,那是誰?”

  那姑娘眼神已經(jīng)渙散了,沒了方才那股勁,在地上疼得哀嚎起來,眼淚鼻涕流了一地,李承叡見狀,皺了皺眉頭,對蜒蚰道:“讓她別哭了?!?p>  蜒蚰點(diǎn)點(diǎn)頭,伸手按了一下那姑娘的丹田,那姑娘當(dāng)真不再哭了,又像是不知道疼的樣子,她的眼神迷茫了一瞬,突然喊叫道:“沒有誰!沒有誰!她不配!不配!”

  李承叡嘆口氣,又看了蜒蚰一眼,蜒蚰眨眨眼,略癟了嘴,解釋道:“我喂她吃了我的手,本來就是麻痹她用的,說一些平日不會說的話也實(shí)屬正?!?p>  正在審問這姑娘,懷風(fēng)和蕭山也趕到了,懷風(fēng)倒是聽聞過褚雁飛和憐的一段故事,見了這情形,走到褚雁飛一旁,問道:“是她嗎?”

  褚雁飛緊皺著眉,道:“似乎不是?!?p>  懷風(fēng)低聲道:“不是鏡精嗎?這也是一只鏡精?!?p>  褚雁飛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可……”

  蜒蚰又施了法術(shù),讓那姑娘漸漸安定下來,李承叡看了一眼褚雁飛,終究替他開口問道:“你知道霜華所制的,金華的芥子境嗎?”

  那姑娘沉默著,褚雁飛直直看向她,等著她肯定,或是否定,過了許久,又或許是片刻,她嘔出一口血來,緩緩頷首。

  褚雁飛上前一步,問道:“那霜華呢?她從前也是替瘴云千金闕辦事?怎么如今又換成了你?”

  那姑娘這回又是咳嗽半晌,像把心頭血給吐出來了,蜒蚰精見狀,伸手拍拍她的腦門,道:“有禁制,這件事上不準(zhǔn)她多說話呢,說了便離死不遠(yuǎn)了?!?p>  褚雁飛眉頭緊皺,沒再問了,李承叡對褚雁飛道:“先暫緩緩。”緊接著,又提起前事,問她:“誰配當(dāng)你的主公?”

  那姑娘想了一會兒,緩緩道:“我不知道,除了她,之前的主公我從沒見過,他們……他們都很好?!?p>  這是世襲制的轄界。李承叡掃了一眼褚雁飛,見他仍怔忡著站在那,喊他:“雁飛!”見褚雁飛一激靈,李承叡問他:“有這樣世襲的領(lǐng)主嗎?”

  褚雁飛搖搖頭,但還沒搖完卻又遲疑了,他思來想去,還是說不出其中的古怪,倒是蜒蚰笑起來,道:“以前只道天庭那地方立太子荒謬得很,現(xiàn)在妖界居然也有妖怪喜歡人那套傳子傳孫了,怎么不巴望自己活長一點(diǎn)呢?”

  這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李承叡于是問那姑娘,道:“引雷劫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道:“這都是為了籠絡(luò)毒龍——”

  “少給我亂說話!”

  一個影子忽而從天而降,一柄足有人高的斬馬直刀來勢如虹,來者第一手便用刀背劈散了距離那姑娘最近的蜒蚰,蜒蚰驚叫一聲,散在墻上,一時竟凝不成人形,第二下斬馬刀訇然劈開地上的法陣,來人一手抬刀,一手?jǐn)堊∧枪媚飳⑺砗笏θ?,那姑娘落在一片影子里,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架住了。

  李承叡盯著那柄斬馬刀,隨后才看向來者,這位女俠般的不速之客戴著面具蒙著下半邊臉,任由李承叡打量。一旁的懷風(fēng)、蕭山和褚雁飛未得命令,沒有立刻出手,那女俠倒是好整以暇,將他們一一打量過了,她對李承叡道:“早知道有只狐貍在我的地盤上作祟,還沒正式拜訪,倒是讓屬下不怎么能撐場面的先來了個‘開門紅’,真是失敬?!?p>  說著,她用靴子抹開了地面上水銀般的血。

  李承叡笑道:“承襲而來的轄界……你才多大?敢說哪寸地是你的地盤?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去叫你的玄祖來和我說話吧?!?p>  他說完,那女俠身后暗處仿佛有什么東西往前涌動了一下,這女子抬手阻止了那躁動,將手中握著的斬馬刀往側(cè)邊一放,那刀便立在那里,她靠在自己的刀上,道:“瘴云千金闕現(xiàn)在是我的地盤,閣下上回在我的地盤殺了我的狗,我可以過問嗎?”

  李承叡一開始沒想起自己有干過這回事,過了半晌他才“哦”了一聲,道:“犬方相?我只是取了他的妖丹,把他馴制成了神獸,賣給了清霖真君……懷風(fēng)!”

  他一聲令下,懷風(fēng)立刻化為老虎朝著那女俠撲去,那女子連退幾步,斬馬刀倒是自發(fā)動起來迎敵,褚雁飛從一側(cè)企圖繞到敵后搶回那鏡精,卻在半途被磚縫中鉆出來的一只洛中獸纏住,這妖怪屬狗的,恰恰克制他,因此一時被撲咬在地。

  那女子打了個唿哨,突然一道閃電劃破云層,一條白龍從不遠(yuǎn)處過來,直奔李承叡而去,它一張口,吐出江流般濤濤的黑水,無根無源地沖刷下來,李承叡祭出法器,便是那根他做書生樣貌時常在身側(cè)的扁擔(dān),只不過通體赤金,更像是一根長棍——它升到空中,像是展開一面無形的盾,將下落的水流抵擋開,黑水在半空中揚(yáng)起白色的泡沫,最終平靜下來,如同簾幕一般蓋住所有的光亮。

  無光的暗籠罩住一切。在場的妖怪就算是火系,也被水系的龍族克制,就連鏡精沒了月光也是暗沉無光的,因此一時間方才還亂斗的兩撥人漸漸沒了聲響,李承叡也只是撐著那黑水,暗自警戒著。

  除了遠(yuǎn)處雨打青石的聲音,就只剩上頭陣陣龍吟。兩撥陣營的妖怪,憑借自己尚未成精時嗅覺靈敏的本事,也漸漸重新分為兩撥,無言地休戰(zhàn)了,李承叡感受到懷風(fēng)靠過來,懷風(fēng)低聲道:“這條龍居然真的還活著?!?p>  李承叡問:“是當(dāng)年追殺你的那條?”

  懷風(fēng)“嗯”了一聲。

  正在這時,李承叡感覺到蜒蚰黏糊地貼上來,對他道:“我還有一只手在鏡精肚子里,能將她粘過來,但是上頭那條龍,我還真有些怕他,主公救我嗎?”

  李承叡答應(yīng)一聲,道:“倒數(shù)三聲。”

  蜒蚰像是笑起來,過了一會兒,她呵著氣數(shù)道:“三……二……”

  李承叡漸漸收回法器,聽著蜒蚰精的聲音。

  “……一!”

  漫天黑水反卷而起,包裹住白龍,隨之一聲龍吟炸響,蜒蚰精拉過鏡精,壓根不愿多碰這麻煩東西,轉(zhuǎn)手丟給最能跑路的蕭山,李承叡化出五條狐尾,將白龍的龍須纏住,一下將它從半空拉扯下來甩向城外,“轟”地一聲地動山搖,但白龍猛擺過龍尾,一下擒住狐貍的脖頸,將它砸向地面,推移間毀去三間坊市一道甕城城墻。

  先前的動靜不大,還能用法陣稍加掩飾,這一下卻是扎扎實(shí)實(shí)地犯了事。李承叡想不通:若是這毒龍真想飛升,就不該犯殺孽、束手束腳才對。

  李承叡站起來,看了眼身后的廢墟,不少百姓已經(jīng)探頭探腦出來查看情況,頓時大感頭疼。白龍似乎并不在意,對李承叡道:“我本想兩邊兵解也就罷了,你卻非要挑事!”說完,重新?lián)渖锨皝恚畛袇痹俣鄺l尾巴,也比不上龍這東西靈巧,沒一會兒肩膀上挨了一口,他立刻感到肩膀麻了半邊,沒了知覺,好不容易掙脫開來,卻又被龍爪撓開肚子按在地上。

  妖力實(shí)在懸殊,他當(dāng)機(jī)立斷化作人形,馬上掐訣念咒,從壕溝中引水與毒龍的黑水相斗,并道:“究竟是誰挑事?我本與瘴云千金闕相安無事,令主卻要犬方相與我相斗,私斗落敗,沒被天兵懲治也就算了,竟還來阻我仙路,這是什么道理?”

  一道清流和一道黑水在白龍身側(cè)難舍難分,終究是李承叡落了下風(fēng),那白龍冷哼一聲,道:“沒什么道理,看你不順眼!”

  那白龍又吐出一道水流,直沖著李承叡過來,忽然一道影子閃過,擋在李承叡前面,正是懷風(fēng)去而復(fù)返,她一聲虎嘯,城外荒地驟然起了一面茂林,迎著水流生長起來,將這一股激流散開來。李承叡得了這個喘息的機(jī)會,也能阻擋下這一擊。

  那白龍見是懷風(fēng),以一敵二的局面,它仍是毫無懼色,甚至調(diào)笑道:“是你?。繉覒?zhàn)屢敗的鼠輩?!闭f著,白龍竟像是見到故人,十分興奮般住了手,盤在半空,對懷風(fēng)道:“主公說你的女兒也和你一樣,被一個凡人騙去了皮,不多久也死了?虧我當(dāng)年放你們母女一馬。”

  懷風(fēng)的虎眼十分平靜,只是道:“不勞掛心?!?p>  白龍甩了甩尾巴,道:“看你回來救你這沒用的主上……新上任的主公是年輕了些,做事毛糙,見笑了。”說著,竟擺擺尾,重新消失在云間。

  懷風(fēng)警戒著的脊背這才塌下一些,回身走到李承叡面前,她跟隨李承叡很久,還從被見他被水打濕成這樣子,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是化作人形,將李承叡扶了起來。

  李承叡臉色青白,手按著傷處,看了懷風(fēng)一眼,懷風(fēng)不知道他是否懷疑自己什么,但她也不擅長解釋,正要開口時,李承叡卻已經(jīng)暈過去了。

  懷風(fēng)將他帶到金河寺他的狐貍窩時,那鏡精已經(jīng)被蜒蚰精關(guān)了起來,驅(qū)云看到李承叡的模樣,趕緊取了蛇來。等到懷風(fēng)將李承叡放在床上后,那條蛇被驅(qū)云扔在李承叡身上,蜿蜒爬了許久,蛇妖才化成人形,道:“嗯……嗯……這是毒嘛,這不好解……”

  驅(qū)云十分焦急,道:“您不是醫(yī)生嗎?怎么會解不了毒呢?”

  “難說嘛,難說嘛?!鄙哐轮抛?,道,“我沒見過這種毒的呀,誰下的毒啊?”

  驅(qū)云望向懷風(fēng),懷風(fēng)道:“毒龍。”

  蛇妖嘶嘶一陣,道:“這不好解的嘛,毒龍的毒又不是中原的毒,也不是苗疆的毒,是瀛山的毒啊?!?p>  驅(qū)云瞪大眼睛,道:“瀛山那彈丸之地能有龍?”

  蛇妖像看孩子般看了驅(qū)云一眼,道:“他原本也不是龍嘛,我兩百歲的時候聽說過他的故事,他本來是一條鯉魚的嘛,跳了成百上千次龍門,連額頭上都留下疤痕了,最后跳了龍門才成了龍嘛。”

  懷風(fēng)垂下眼看向李承叡,覺得他或許不會這么快死掉,于是轉(zhuǎn)身出了屋子,跳到廊下的水池里,往外頭游去。她聽見身后驅(qū)云跑出來的腳步聲,驅(qū)云問她:“你去找毒龍嗎?是嗎?”

  懷風(fēng)沒有理會他的叫嚷,很快從一彎橋下過去,往碼頭浮游去了。

  他們鬧出這么大動靜,第二日早上整個京華都人心惶惶,雖然蜒蚰精關(guān)押了鏡精之后重新回去處理了現(xiàn)場,但終究是亡羊補(bǔ)牢,昆玉璣晨間便是被犬吠聲吵醒,她一陣心悸,從床上垂下手去,將屋里門前狂吠的小白招近前來,摸了摸它的腦袋,問道:“怎么了,怎么了?”

  小白這才嗚咽半晌,不再吠叫了。

  昆玉璣也沒辦法再睡著,索性穿了衣服喊了丫鬟進(jìn)來洗漱了,丫鬟給她梳頭的時候說起了昨夜的轟鳴,昆玉璣尚不知真相,問道:“不是雷聲嗎?”

  丫鬟搖搖頭,道:“聽說城南無緣無故塌了一大片屋子,廢墟上像下了墨水似的?!?p>  昆玉璣感到古怪,要說是地動,也沒道理只動城南的房子。但她近日里也沒見過李承叡,只是看了眼腳邊的小白,小白卻不解其意地回視她,昆玉璣于是嘆了口氣,重新看向鏡中的自己。

  一連數(shù)天,昆玉璣都沒見著李承叡身邊的妖怪,甚至連她哥哥都來問狐貍哪去了,昆玉璣只拿狐貍性子野、出去玩這樣的話搪塞他。昆玉璣還特意趁哥哥不注意,找白和硯問過,白和硯卻對那晚的異狀懵然不知,只說大妖打架,不關(guān)他什么事,也勸昆玉璣少管。

  既然是大妖打架,昆玉璣便去找白吉,想著白吉曾是天庭瑞物總該管管妖怪們的。結(jié)果等她去白吉的廂房時,發(fā)現(xiàn)白吉已經(jīng)離開了,白吉留下一張素箋說明她已經(jīng)為了此事回碧霞去了。

  寒食節(jié)前幾日,昆玉璣晨起,才在房梁上找到褚雁飛,褚雁飛微微晃著尾巴,很是不高興地道:“你怎么養(yǎng)狗了?”

  昆玉璣這才看到小白的前爪正搭在柱子上,整條狗恨不得上屋逮貓,昆玉璣看它吐舌頭,覺得這傻樣有些好笑,也不去管它,道:“好久沒見你了,最近李承叡那事務(wù)繁忙?”

  褚雁飛含糊片刻,道:“算是吧?!?p>  褚雁飛雖然說起話來總是話里有話,但倒是很少見他閃爍其詞,昆玉璣有些莫名,抬頭看了他一眼,褚雁飛卻像是有心事似的,瞇著貓眼看向門外一片空處。

  昆玉璣有些好奇,倒底是什么樣的事,才能叫他這樣隨性隨心之人苦惱。但因?yàn)榈葧€要陪娘一塊去踏青赴宴,所以今日大概是不能多理會妖界這邊的一干人等了,所以昆玉璣也沒想多問——既不問褚雁飛,也不問李承叡。

  倒是褚雁飛說道:“對了,我來找你,是想來找清霖華元真君的,聽說李承叡召回懷風(fēng),反而派驅(qū)云去找清霖真君保護(hù)你——”說到這,他似乎明白過來,看了一眼下面的狗,“——哦,原來這狗是犬方相啊?!?p>  昆玉璣剛放下梳子,被這話驚了一下,犬方相她是見到過的:“什么犬方相?犬方相?!”

  “就它?!瘪已泔w懨懨地,用尾巴指了指小白,對昆玉璣道,“李承叡向天庭賣馴服好的妖怪,將他們的妖丹制成武器——就是清霖真君新得的那把扇子。”

  昆玉璣大為不解,道:“李承叡自己也是妖,卻煉制妖精嗎?”

  褚雁飛并沒理會她這話,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傻,他的貓臉伏在自己爪上,接著說道:“這不關(guān)你一個凡人什么事吧。我說到哪了?清霖真君大概什么時候會來看望你?我有事求他。”

  昆玉璣道:“你有事求他?天庭的事?”

  褚雁飛道:“李承叡中毒了,想求他在天庭找解藥——他為了你,一定會幫忙的?!?p>  昆玉璣方才還在為李承叡的生意感到震驚,此時又擔(dān)心起來,問道:“中毒?之前那晚上天搖地動的……李承叡怎么樣了?”

  褚雁飛說:“毒倒毒不死,不過他百病纏身的,虛弱起來叫底下的妖精知道不好——蕭山和蜒蚰精是肯定瞞不過去了?!?p>  昆玉璣正要說“那我去看望他”,這時,門外有一個丫鬟進(jìn)來,手里捧著一托盤的步搖,丫鬟沒望見房梁上的貓,只對著繞著她轉(zhuǎn)的小白笑了笑,對昆玉璣道:“夫人說,等會縣君去跟諸位小姐一起踏青,得戴上這個?!?p>  昆玉璣話到嘴邊,咽了下去,問道:“時候不還早著嗎?”

  丫鬟道:“夫人說了,怕縣君常年不戴,驟然戴了儀態(tài)擺不出來,叫人說長短,請縣君先戴上半日習(xí)慣習(xí)慣,這些都是夫人從李承叡李郎君那購入的,想來縣君也喜歡?!?p>  昆玉璣原本就憂心李承叡,此時聽到他的名字,趕著要丫鬟下去,于是道:“回夫人,就說我不戴,管別人說什么長短呢?”

  丫鬟勸道:“可是縣君好歹也是圣上封的呀,若是沒有派頭……”

  說得也對。昆玉璣一陣氣悶,連帶著步搖上墜的寶石也不那么可人了,她隨手挑了一柄戴好,對丫鬟道:“你下去吧?!?p>  踏青的地方離金河寺不遠(yuǎn),昆玉璣便先隨褚雁飛去了狐貍的宅邸。雖然李承叡為了求仙這事保護(hù)自己,屬實(shí)讓昆玉璣十分不甘,但因緣際會,大家相識一場,李承叡倒也沒有那么不近人情,對她還算和藹,甚至對她爹娘也親切,病了總該去探望一番的。

  狐貍府邸還是照樣靜悄悄的,上次昆玉璣來時,乍識這些魑魅魍魎,還有些害怕,這回她倒是輕車熟路,直接往李承叡臥房去了。進(jìn)屋時,聞見的仍是加了一味烏木沉香的檀香味,熟悉得很,昆玉璣走到榻前,李承叡朝里面睡著,狐貍耳朵和五條尾巴都露出來,頭發(fā)也變成狐貍皮毛似的橘紅色。

  昆玉璣看不見他的臉色,正準(zhǔn)備喊他一聲,門卻被推開,這回是懷風(fēng)進(jìn)來了,她今日是人形,看見昆玉璣來了,并不是很驚訝,只是道:“你是來幫忙的嗎?”

  昆玉璣道:“我只是看看他究竟如何了,等會就走?!?p>  說著,昆玉璣又看了一眼李承叡,兩個人在這說話,他卻還沒醒過來,只是平躺著,一只手垂在榻沿,昆玉璣這才看見他的指甲長而銳利,不像是人的手,而更像是狐貍的爪子了。

  “李承叡?”最終,昆玉璣還是喊了他一聲,當(dāng)著驅(qū)云的面,說些客套話昆玉璣還是會的,“你怎么樣?聽到的話就趕緊好起來,你——”

  她對著毫無意識的人,這么絮絮叨叨能說上許久,但是這時候李承叡卻微微睜開眼睛,看向她,那眼神十分溫和,不帶一絲戲謔的意味,李承叡伸手來攏住她垂下的步搖,似乎張口說了些什么。

  昆玉璣沒聽清,問道:“什么?”

  “李書生把你認(rèn)成李承舟小姐了。”懷風(fēng)耳朵靈通,聽到的李承叡的呼喚,她在一旁給一個小小的煉丹爐打扇子,說道,“他喊你小舟?!?p>  “小舟?他妹妹?”昆玉璣聽到過這個名字,一回生二回熟,她笑了笑,問驅(qū)云道,“怎么?我和小舟小姐真的很像?”

  懷風(fēng)想了想,道:“和小舟小姐未通情愛時是很像的,那時候李書生待小舟小姐很好,后來——”

  她說到這里,看了眼床榻,只可惜煎藥的地方有些遠(yuǎn),而李承叡睫毛有些長,瞇著眼睛便像是閉著眼了,懷風(fēng)也看不清他是醒是睡,也就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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