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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遇非人之滉玉

23、嘯山林

所遇非人之滉玉 杜今舟 5130 2021-12-23 22:45:08

  “小舟,你頭上的步搖從哪來的?”

  李承舟坐在云上,聽哥哥這么問,一時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戴的步搖,回答道:“買的,不然是從天上飛來的?”

  李承叡這么問了,卻似乎沒得到回答。原本他也沒想到自己為何這么問,他妹妹喜歡寶石,是從小就有的,她的首飾也大多鑲嵌寶石,但是這柄步搖……

  說實在,這樣艷麗的玫紅色實在不像是小舟自己挑選的。

  轄界剛立,兄妹一直無暇修行,如今難得兩人一同離開轄界,留褚雁飛在家干活。一路北上,來到載崞,尋到一處可人的洞天福地,已經(jīng)在此呆了許多天。

  今日是約定好的,每月出山游玩的時日,載崞和京華風景大異,風沙很大,因此兄妹兩個在云上商議要去哪玩耍,并不曾下去徒步。李承舟側耳仔細聽著下面的人聲,道:“這附近有個搏戲之所,下去看看?”

  李承叡點點頭,于是二人都藏了狐貍尾巴,找了個僻靜地落下。

  李承舟戴上帷帽,跟在哥哥身后,很快進了這處搏戲所設的莊園。莊園里頭四處擺著攤,都聚著不少人,富紳有之,白頭巾有之,趕牛車有之。因在空地擺攤,全靠莊家桌面一點燭火照亮,看著十分熱鬧。李承舟看著不遠處斗雞的人空出一個檔來,對哥哥道:“我好久沒去叼雞了?!崩畛袇甭勓?,笑著抬手轉了一下她的帷帽,要不是李承舟即時扶住,發(fā)髻就要被他弄歪了。

  窯洞里面也亮著,兄妹二人進了一道門,繞過影墻,就遇到了迎客的伙計,這小伙子將他們上下一打量,笑道:“二位客人從外鄉(xiāng)來?您可算趕著巧了,今日咱們官爺在這親自下場,您要是有意,可要進窯去賭個大的?咱們官爺可從不賴賬?!?p>  “官爺?”李承叡問道,“你們這的父母官,不管搏戲?我瞧你這莊子開得挺大?!?p>  小伙子咧嘴笑道:“不是真官爺,是咱們前任父母官的弟弟,崔琰崔老板,他不僅不管,還從現(xiàn)在的官爺手里護著咱們!這不是真官爺勝似真官爺,您要和他賭上一把嗎?”

  李承叡還未說話,李承舟從旁打斷,突然笑道:“你莫不是看著我們外鄉(xiāng)人,又頭次來,隨意誆了個莫須有的官爺吧!”李承叡聽了,也閉上嘴不再欲言又止,而是看向這伙計。

  “夫人這是說什么話!這不是看您是貴客,想您回鄉(xiāng)后,能多說說咱這莊子的好話嘛!”那伙計道,“我說的這位官爺,若是贏了他,贏得可不止錢財,神奇得很呢!您試試就知道!”

  李承舟聽他這么說,起了一些興趣,撩開帷帽對哥哥使了個眼色。兩人本就是找樂子,無所謂輸贏,李承叡也就道:“那就和這位官爺賭上一把,帶路吧?!?p>  伙計弓一下腰,道:“好嘞,您這邊請!”

  言語間已過第二重門,地勢和房屋都往山上走了,不一會伙計便帶著他們進了窯洞,拐過一個彎就是長長的廊子,比山洞還像山洞,一股泥土的腥氣,這路只點三只蠟燭,只照亮粗糙的泥壁,暗得嚇人。走到盡頭后,伙計一撩拱門的布簾,道:“二位在此稍待?!?p>  這里面沿墻根坐了許多人,見兄妹二人進來,都舉目望過來,臉都黑著,眼睛卻亮。隔著一個屏風,另外一邊有這屋子里唯一一點燭光。李承叡聞著這一屋子各異的人味,也坐在暗處,替李承舟拂了拂矮凳,道:“坐這。”

  李承舟和他擠在一塊坐下來,小聲道:“這些人怎的比狐貍精還會裝神弄鬼?”

  李承叡被她逗笑,道:“窯洞里太暗了,外頭倒還好,不過瞧個新鮮,你覺得無趣我們便走?!?p>  李承舟聽著里面搖色子的聲音,道:“不,我覺得有意思?!?p>  不一會兒,里面開盅,李承叡聽到一個男聲道:“三四五和為二,二一六和為九,你贏了?!?p>  緊接著那屏風上便映出一個人影,像是賭客一時激動站了起來,那男子問他:“你想要錢財,還是——”

  “我要驅(qū)鬼!”那賭客忙道,“官爺,我家中小子從前月開始,一連幾月不會說話,總在田里捏泥巴,畫些怪模怪樣的東西,他——”

  “行了,別說太細,不想聽?!蹦悄凶诱Z帶厭煩,道,“我會派和硯去的,和硯?!?p>  “是?!边@是一個男孩的聲音。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

  那賭客重新坐下了,外頭等著的客人一陣噓聲,像是在怨他怎么還不出來。李承舟有些驚訝,湊在哥哥耳邊,道:“這官爺竟還是個神棍!”

  李承叡也起了些興趣,眼看著屏風后面走出來一個八歲大的男孩,身穿一件純白的綢衣,系著銀色鑲玉的衣帶,眼睛帶著點墨綠的色澤,長得雖平平無奇,但十分白凈,臉蛋上肉嘟嘟的,有些像是年畫上會畫的童子,并不像是常年住在載崞這等風沙之地。這被喚作和硯的男孩似乎察覺到李承叡的目光,也朝這邊看過來,面上沒什么神情,一派地漠然,他也看了看戴著帷帽的李承舟,隨后眨了眨眼,就走出這窯洞。

  “你還要賭?”屏風后,官爺?shù)?,“你會輸?shù)摹!?p>  那賭客道:“官爺莫要騙我,我今晚是贏了好幾回才敢進來,我就再賭一場。”

  官爺似乎嘆了口氣,道:“那好,你不僅會輸賭注,還會輸了你的運氣?!?p>  說著,里頭又響起色子搖晃之聲,不一會兒里頭開盅,官爺?shù)溃骸斑觯揖驼f你會輸。”

  賭客沉默片刻,道:“那……那官爺要什么?”

  “你家中可有錢財嗎?”

  “……有田三畝?!?p>  “這么少,我也不稀罕……那你可有妻室?”

  外面等著的人都偷著笑,李承舟也對哥哥道:“這官爺好不正經(jīng),喜歡已嫁的婦人?!?p>  “我娘子前年不在了。”

  “是跟人跑了,我知道了,那……你也沒什么可給我的,不如給我找個樂子吧?!惫贍斔尖庖粫?,道,“你把褲子全脫了,拿這一副筆墨,請外頭哪位客人在你屁股上寫兩個大字,然后在莊子里轉一圈,讓大家都樂一樂。”

  李承叡皺皺眉,李承舟倒嬉笑起來,道:“我看剛才那伙計引我們過來,是知道這官爺?shù)牡滦?,巴不得多幾個人出糗呢?!?p>  那賭客似乎并不想這么干,但他剛起身要跑,一道影子突然罩在屏風上,別說其余等著的賭客,連狐貍兄妹都被嚇了一大跳——他們不約而同察覺到妖氣,但這股妖氣又很快消失了。里頭傳出一聲慘叫,外頭等著的人一陣驚呼,像是在唱戲似的,很快那影子縮小了,看著像是一個孩子,那孩子似乎走到燈后,因此屏風上也就見不著任何的影子了——連賭客的影子也消失了。

  過了一會,突然外頭一陣笑鬧,不少人簇擁著走近這間窯洞,李承舟離門最近,一時好奇,挑著簾子看了一眼,又趕緊別過臉吐了吐舌頭,李承叡這才看到一個裸著下半身的壯漢從門口走進來,后頭跟著的全是莊子里玩的賭客,拽著他往里走的正是剛才出去的男孩,和硯。

  和硯甚至拽著他的衣服,叫他轉過身把屁股亮出來,李承叡不覺得有什么好笑,自己舉起袖子遮著眼睛,但他一旁的其他客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李承舟這時又湊過來,道:“哥哥,這倒是有點意思,像是用了個芥子境,將人給挪出去了?!?p>  李承叡對她道:“你看他肩膀上的傷——別看下面,污眼睛。”

  那壯漢肩膀有一道狀如猛獸咬痕的傷口,他站在那嚇得發(fā)抖,淚流滿面——說不出是怕更多還是懼更多,不一會兒李承叡甚至聞到一股尿騷味。

  李承舟也躲到他袖子后面來,和他湊在一處討論道:“但是這些人都沒看到他被什么東西咬了嗎?怎么不見怕的?”

  李承叡道:“恐怕里面那位官爺有點真本事。”

  兩人正在這交頭接耳,里面的官爺突然道:“外頭那位一直在悄悄說話的小姐,您請進來賭一把吧,有什么話不能大聲講呢?!?p>  李承舟受此挑釁,反而眸子一亮,拉著李承叡便繞過屏風進去。李承叡這才見到這位官爺,他躺在炕上捏核桃吃,身下鋪著一整塊虎皮,左邊坐著剛剛進窯的和硯——一個童男,右手的鐵鏈連著一個女童脖頸間的鐐銬——一個玉女,看著還真像是民間對神棍的說法。

  李承叡仔細看過這位官爺,卻沒從他身上找著妖氣,而他左右的一對孩子,男孩還是死死盯著他,女孩低頭仔仔細細扣著自己的指甲,并不理會人,她跪在虎皮上,穿著的衣服和男孩一樣,但一雙腳卻是光著的,蹬在虎皮上。

  “你能驅(qū)鬼,那能捉妖嗎?”李承舟已經(jīng)在這位官爺對面的凳子上坐下,道,“要是不能的話,我好像也沒什么可跟你賭的,總感覺有些不值?!?p>  官爺正巧捏完一個核桃,抬眼道:“那得看你是捉哪只妖?!?p>  李承舟抬眼看了一眼哥哥,兩人很快達成共識,李承舟道:“高天大將軍?!?p>  這是一只西方轄界廣闊的主公,最近總是纏著李承叡要求娶李承舟。雖然兄妹兩沒想著真求這位不明來路的官爺,但只是借個幌子試探一番,高天大將軍卻已經(jīng)十分夠格了。

  官爺抬起頭來,似乎伸展一番肩膀,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道:“我沒那么大本事,和硯能嗎?”

  男孩想了想,搖搖頭。

  官爺又轉眼看向女孩,問:“那你呢?”

  女孩正在用指甲扣指縫間的泥土,她看著很認真,似乎沒聽見這位官爺?shù)脑?,官爺似乎也不強求女孩理會自己,聳了聳肩,嘆道:“正是如此?!?p>  李承舟大感無聊,她向來喜歡挑戰(zhàn)強者,聽聞這位官爺竟然連高天大將軍都沒法子,一下就失去了興致,只當他是略有點本事的神棍。李承叡倒是接著問道:“若要贏這一對童子呢?”

  官爺愣了一愣,那男孩倒是先說話道:“我只認主人這一脈做主人?!?p>  女孩依舊沉默著,李承叡便道;“要贏這一個女孩,您愿意賭嗎?”

  官爺坐直了,當即道:“賭,怎么不賭?我看你是要贏的面相,我今日就將她輸給你,你是外鄉(xiāng)人吧,將她帶得越遠越好!最好是不要再回來了!”

  李承叡一時愣住,他本以為這女孩是很得這位官爺喜歡、奇貨可居,因此才用鐵鏈拴著,沒想到主仆關系如此緊張。李承舟見哥哥要賭,已經(jīng)拿起盅來搖了兩下,那男孩卻規(guī)勸道:“主公!”

  李承叡有些驚訝,沒想到神棍竟也被喚作主公,卻也沒有多想。

  官爺拿了三粒色子,道:“快??!”

  李承舟被催了一下,這才接過色子搖起來,她隨手搖了,也沒那么患得患失,很快二人揭開來看——

  李承舟抬起頭對哥哥道:“哥哥,我輸了。”

  李承叡笑著“嗯”了一聲,已經(jīng)盤算好,若是這個官爺敢叫他妹妹脫衣服該如何處置,那官爺卻道:“我都說了你要贏,你怎么還是輸?!算了,這一局不算,再來!”

  李承舟莫名其妙,又抬眼看向哥哥,李承叡雖然也覺得奇怪,但更多是看這官爺好玩,因此示意小舟接著玩一把。

  這一玩,就玩了五把,第六次小舟終于贏了,那官爺當即將鏈條遞到李承叡手中,道:“如此,您走好?!?p>  李承叡有些哭笑不得,本來是出來找樂子,不知怎么就贏了一個活物,他看了一眼被鏈子拽過來的女孩,還是道:“這鐐銬的鑰匙呢?”

  官爺從袖子里找了許久,掏出來鑰匙,也放在李承叡手心里,李承叡蹲下來給這孩子解開脖頸上的枷鎖,正盤算著把她安頓到哪里,做什么活計,沒想到剛松手,那女孩就猛地往官爺那邊跑去,一時被桌子攔著,她也就突然跳起來,一頭撞在官爺胸口,將官爺撞得哎喲一聲跌倒在虎皮上,她正要伸手抓官爺時,一旁的男孩將她從炕上推了下去。

  這一場既像是乳燕投林,又像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時狐貍兄妹不知該作何反應,李承叡更是大感麻煩,正要拽著李承舟趁亂離開,沒想到那女孩突然鉆到虎皮底下,一瞬間那虎皮便吹氣一般,很快鼓脹起來,漸漸有了肌群鼓動,就地從一張老虎皮變成了一只活的老虎,然后一口照著官爺?shù)拿骈T咬下去。

  這關頭,男孩撲在官爺身上,替他受了這一下,隨即主仆二人都消失在原地,那老虎茫然四顧,很快瞄準這邊站著的兄妹二人,從炕上凌空撲過來。

  那妖力強勢濃烈,李承叡感覺不妙,正要結印抵擋,李承舟卻反應更快,拉著哥哥就地破開這窯洞,飛到空中,低頭一看,她驚呼道:“怎么這老虎也是能飛的走獸?”

  他們這一脈狐貍能飛,是因為出自涂山氏瑞狐一脈。但山野中成精的走獸,是向來沒有飛天之能的,更別提這速度都快趕上瑞狐了!李承叡見妹妹一時驚慌,反客為主拉著她往上空去,一邊安慰道:“冷靜,她踩著樹杈上來的。”

  李承舟定睛一看,原來方才土石紛飛,黃山漫天,一時沒有看見——那老虎腳踩著枯枝干藤,如履平地,全靠那點跳躍和銳利的爪子,竟也閃電般往空中追過來,只可惜載崞這地不算肥沃,那枝杈催生有限,長到最高,老虎踏上去,做最后一躍,李承舟看著那張血盆大口,刻意等她撲過來才抬起腳,躲過了,李承叡拽著她,繼續(xù)往空中飛去,李承舟這才笑道:“終究是走地獸!”

  李承叡看著那老虎往下落去,一回身重新攀在枯藤上,踏著虎步憤憤地往下走。底下的博戲莊子人滿為患,都瞧見這見鬼的一幕,已是四散奔逃,撞倒不少攤子,斗雞更是撲騰掉不少羽毛。那老虎很快重新腳踏實地,見人便撲。

  李承叡見狀,手中結印,落下一個陣法將其罩住,被老虎咬住的人卻已經(jīng)救不了,雖然那人極力掙扎,想要逃脫,但很快老虎揚起腦袋一甩,便將他胳膊連帶肩膀撕下來,人的軀干飛了出去,順著山體往下滾落,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承舟被哥哥拽著,根本懶得自己飛,就跟著哥哥在空中飄著,見狀問道:“怎么?你這個京華狐總管,連載崞的事情也要管嗎?”

  李承叡道:“這老虎看著不清醒?!?p>  李承舟也垂頭去看,道:“你這么一說……確實有些奇怪?!?p>  “要是放著不管,天庭很快會派兵來剿,她這般本事,死得實在有些冤?!崩畛袇钡溃拔乙娝@樣子,倒像是曾經(jīng)認主,但是主人已死,契約卻還在,因此折磨她的妖丹。”

  李承舟皺皺眉,她一向是知道哥哥跟一些道士、天師學凡人降妖的玩意,但她卻很不喜歡凡人的把戲。就譬如這只妖,若她認的只是一個主公,現(xiàn)在就不會瘋成這般——凡人總是私欲過重,明明是想利用妖怪,卻要編一個契約這樣冠冕堂皇的說辭。

  李承舟問哥哥:“能解開嗎?”

  李承叡重新結了印,道:“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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