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又見胖掌柜
“她身份特殊固然不假,但她也沒把自己是誰寫在臉上不是?”楊言又舀了一湯匙,依舊是吹涼了些送過去,盯著紀然乖乖把蛇羹吃下,“撇開她基本沒在外頭露過面不說,人家也不傻,聰明著呢。再說這江南酒樓里人這么多,要是真發(fā)生些什么,那不是早就鬧開了?”
“說的也是哦。”紀然鼓著臉,點了點頭,伸手把湯匙拿回了自己手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好了好了,我自己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還需要你一口一口喂我吃飯?”
“還不是你不肯好好吃飯?”楊言刮了刮紀然的鼻子,把湯匙還給了她,“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p> 紀然沖楊言擠了擠眼:“好了、好了,我的管家公,少念叨我了??斐园伞!?p> “哎呦喂!你們兩位能不能注意點兒?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的,撒什么狗糧呢?真是要閃瞎我等無辜百姓的雙眼?!绷艉我粊?,就看見男主跟他的白月光兩個人在這兒卿卿我我,好不膩歪,登即雙手捂眼,只漏出個指縫瞧著道兒,走到了紀然對面坐下。
“狗糧?”陸蓮心對這詞的突然出現(xiàn)有些不明所以,“你養(yǎng)狗了?”
陸蓮心問得突然,紀然一口蛇羹吃進去,突然嗆了起來,咳得眼淚直流、小臉通紅。
楊言連忙放下碗筷,湊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背,邊問道:“怎么這么不小心?”
紀然的眼淚掛了滿臉,忙從袖口中抽出絲巾來想擦拭淚水。楊言瞧見,把絲巾奪了過來,抬手就要替紀然擦淚,卻被紀然給避開了。
“不行,我自己來。”紀然左手在空手揮了半晌,摸到了絲巾,一把抓過來,邊擦邊啞著嗓子道,“我剛剛難看著呢,不想被你看到?!?p> 楊言這才放下心來。
等紀然胡亂把臉抹了一通后,才紅著眼睛轉了過來,伸手道:“我要喝水?!?p> 楊言嘆了口氣,認命地從茶壺里給她倒了杯熱茶,放在嘴邊吹了吹才遞過去。
紀然就著楊言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才覺得緩過氣來了。
這一幕讓柳若何瞧見了,又是一通羨慕嫉妒恨:“你倆真是夠了,這狗糧撒沒完了?!?p> 紀然掀了掀眼皮子,頭也不回地說道:“您老也可以。陸‘姑娘’不是還在這兒呢么?”她把“姑娘”二字咬得特別重。
陸蓮心聽著這話,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幸好柳若何就在邊上,她兩手一抓,將將是穩(wěn)住了身形。
“紀然你……算你狠。”柳若何費了大力扶著陸蓮心,含恨說道。
“可別?!奔o然挑了挑眉,“你有時間在這兒放狠話,還不早些端起碗來吃飯?再磨蹭下去,黃花菜都涼了?!?p> “我還沒說你倆呢?!绷艉翁謳完懮徯睦_了凳子,繼而順手抄起手來,直接把桌上那份脆皮烤五花夾走了大半塊,看得陸蓮心眼角直抽搐,“你倆點菜居然不等我們。”
“等你們?”楊言永遠沖在懟人的最前線,“等你們來,你手上這五花肉還在豬身上呢?!?p> 紀然憋著笑,伸手替楊言夾了一筷子翡翠蝦仁。
論毒舌的功力,楊言果然是當仁不讓頭一名。至于柳若何這個倒霉催的作者被自己筆下的人物給懟了,不知內(nèi)心要作何感想?噫,想想就很帶勁。
確實很帶勁。
柳若何被楊言這么一懟,就連手里的脆皮五花肉都不香了。他食不知味地扒拉了兩口白飯,決定把這個話題就此略過:“那個,我們等會兒吃完就上青樓去吧。我瞧著這天色也不早了,等會兒去太遲了,說不準就沒位置了?!?p> 柳若何心想:自己筆下的楊言和紀然,已經(jīng)是廢了,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救不回來了。自己可得早些去見見那倆從良的萬宰賢跟柳絮,撫慰撫慰自己幼小的心靈。
這廂楊言還沒開口呢,就聽見胖掌柜那熟悉“矮油”猛然在耳邊響起。
楊言看著胖掌柜那張油光發(fā)亮的臉在人群中逐漸清晰,臉色也逐漸變得有些青黑。他心中暗道:丫的,這胖掌柜真是躲著也不行,哪兒哪兒都能碰上。
胖掌柜是來還手稿的。
方才柳若何只是隨意地把那幾張手稿卷了卷就帶了過去。這會兒,胖掌柜竟是極為重視地拿了個檀木盒子,把手稿鄭重地放在里面帶了過來。
柳若何他們的位置是在大堂。
胖掌柜站在邊上,用眼神掃視了一圈,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安期生”先生的所在。沒想到,等他慢慢悠悠地走過來時,發(fā)現(xiàn)這桌上竟然還有熟人在。
“矮油!年輕人!你怎么也在呢?”胖掌柜立馬揚起他那張滿是肉肉的臉,大刀闊斧地走了過來。其速度之快,真是震驚了一干人等對胖掌柜的認知。
上一刻,胖掌柜還遠在天邊;下一刻,胖掌柜就已經(jīng)到了眼前。這驚人的速度,讓柳若何快到嘴邊的牛肉丸都掉了下來,在碗里彈了幾下后,徹底安歇在了碗里。
柳若何知道胖掌柜不是在跟他說話。他順著胖掌柜的眼神看去,看到了臉黑如碳的楊言。
柳若何登時睜大了眼睛,心中暗嘆:哎呦喂,這世界上竟然還有能讓男主大人黑臉的人???自己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這路人甲胖掌柜竟然還有這等本事呢?等他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一定要給他加雞腿!
楊言面無表情地咽下一口翡翠蝦仁,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
“這可真是太巧了!小老兒還以為,上次咱們池州城一別,這江湖路遠、山高水長的,咱倆可就難再見了!哪成想,這還沒過幾天呢,咱們又碰上了,這可真是緣分吶!”胖掌柜喜不自勝地說道,另一只手又開始在袖子里摸索著什么,“嗨呀!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不僅遇上了安先生,還又碰到了你們!真是太巧了!小老兒沒想到,安先生跟年輕人你居然是認識的!命運啊,真是太奇妙了!”
楊言對胖掌柜的這個動作,再熟悉不過,登時臉色又黑了幾分。
“確實挺奇妙的?!睏钛云ばθ獠恍Φ鼗氐馈?p> 胖掌柜皺著眉頭在袖子里摸索了一陣后,一臉狐疑地自語道:“誒?難道剛才出來的時候沒有把東西帶上?”
楊言聽著這話,可算是舒了一口氣。這會兒紀然還坐在這兒吃飯呢,要是這胖掌柜敢再把那玩意兒拿出來,等他高中狀元做官之后,頭一個就得拿這胖掌柜來開刀——本首輔不要面子的嗎?天天拿著這大補丸來嚇唬誰?
也幸得柳若何這時被美食蒙蔽了雙眼,也是對胖掌柜這習慣不熟,便也沒問胖掌柜找的到底是什么。
“咦,掌柜的,你這是——?”柳若何看著胖掌柜手里的盒子問道。
“哦,小老兒差點兒就忘了。”胖掌柜連忙把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伸手輕輕拍了拍,說道,“這是方才安先生您借給小老兒看的手稿。”
對于柳若何的馬甲,紀然是最早知道的,陸蓮心是剛剛才知道的,真正不懂的,只有楊言一人。
楊言不禁側目:安先生?
“你這么快就把手稿看完了?這好像,才過了一會兒。”柳若何邊問邊打開盒子,看見自己的手稿正整整齊齊地躺在檀木盒子里,上面還壓了一方素雅的硯臺。
“小老兒也是很想看的,只是安先生您不是說還需要后續(xù)修改什么的嗎?”胖掌柜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小老兒想著,還是等著安先生把稿子修改完了,在書局發(fā)售了,再買來看?,F(xiàn)在能搶在其他人面前看到下面的劇情,現(xiàn)下雖然是舒暢的,但小老兒這嘴啊,萬一把話本里的故事透露給別人,就不好了。”
“這樣啊,那有些可惜?!绷艉慰聪蚺终乒瘢瑔柕?,“掌柜的,這硯臺是怎么回事?”
胖掌柜道:“這個啊,不過是一方普通的硯臺罷了。手稿輕飄飄的,小老兒怕風把手稿吹跑了,就放了這么尊硯臺在這兒壓著?!彼娏艉我獙⒊幣_拿出來,便又道,“安先生不必將這硯臺拿出。小老兒不過是個商賈粗鄙之人,平日里用著這些文房四寶,總覺得因為沾染了些銅臭味兒而玷污了這些文雅之物。這硯臺能與安先生的手稿作伴,也算得了其所?!?p> 楊言挑了挑眉,對胖掌柜的印象加了幾分。人,是好人,但為何偏偏執(zhí)著于給人送大補丸呢?不能理解。
“那就多謝掌柜的了?!绷艉纹鹕恚蚺终乒裥辛艘欢Y。
胖掌柜連連說道:“安先生客氣了?!闭f罷,他挑了挑眉,又道,“方才聽安先生說,你們四位準備上青樓去?”
紀然生怕柳若何把他在胖掌柜心目中崇高的作者形象敗壞了,便連忙替什么也不懂的柳若何說道:“我們是打算上流歸閣去的。順便看看魏老板他是否有在,順道敘敘舊?!?p> 胖掌柜說道:“魏老板近日來可日日都有上流歸閣去呢。你們四位今日前去,正好還能碰上?!?p> “魏知行這么閑?”楊言問道。
柳若何眉心一跳,不由打了個寒顫。他忍不住看了楊言一眼,心道:這萬宰賢跟男主大人可是有不世之仇啊,這聽著口氣,倆人還挺熟稔的?
“唉,這不是前幾日有個不長眼的上流歸閣鬧去了么?聽說是為了個彈曲兒的姑娘。那家里的主母可算是舍下了臉來,直接拿了把菜刀上流歸閣鬧,把官府都給驚動了。”胖掌柜搖著頭,不勝唏噓道,“那人也不想想,流歸閣是個什么地兒,也容得那樣潑婦罵街似的鬧騰?這不是把魏老板的臉面扔在地上摩擦嗎?這下把魏老板也給驚動了?!?p> “唉,古來風月情場之地,便甚是多是非。男子啊,還是該遠離這些地方為妙?!标懮徯囊恢焕w纖玉手舉著只湯匙,薔薇紅唇對著湯匙中的羹湯吹了吹,一雙明艷動人的眼睛里盡是不屑。
柳若何跟紀然聽著陸蓮心這意味深長的話,皆是愣了愣,都不說話了。
柳若何心道:這種話從你這個醉死溫柔鄉(xiāng)里的人說出來,怎么就那么讓人不信呢?
對于從柳若何口中聽到柳若何本尊光輝事跡的紀然來說,震撼是有的,但沒有柳若何這個親媽那么震撼。紀然悠悠地想著:果然,“浪子回頭金不換”,古人誠不欺我也。
胖掌柜點點頭,深有同感:“誰說不是呢?只是這流歸閣,里頭大多是清倌兒,比起其他秦樓楚館的,又好了不少。哪成想竟然遇到了這檔子事,唉!”
胖掌柜說完,瞧著桌子上的菜色,說道:“安先生,你們是否還要再加些菜?”
“多謝掌柜的好意,加菜就不必了,這些菜已經(jīng)夠了,正好光盤。再多,就浪費糧食了?!绷艉蔚馈?p> “好好好,有什么需要,再跟小老兒說?!迸终乒裥χD身欲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說道,“對了,小老兒這有一個好物件兒,一會兒送安先生幾個。”
楊言眼角一跳:果然!這胖掌柜走哪兒都忘不了他的大!補!丸!
四人吃完,柳若何把銀子留在桌上便隨著楊言他們出了門。
小廝拿著銀子到胖掌柜那兒交錢的時候,胖掌柜拿著那塊銀子吩咐道:“你去告訴其他人,下次如果這行客人再要付錢,都不可以收。知道了嗎?”
“知道了。小的這就把話傳給他們。”小廝飛快地跑走了。
柳若何第一次看見自己用了三言兩語描述的池州城的夜晚,比自己想象中的漂亮得多,就連河上吹來的風,都覺得分外清新。
紀然看著柳若何這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嫌棄道:“你這也太過了。怎么就沒見你說柳州城的空氣清新?你這是厚此薄彼。”
鑒于楊言跟陸蓮心還在邊上,紀然只能藏著掖著說話,不然馬甲掉了就糟了。
柳若何伸出根食指擺了擺,說道:“不不不,你不懂。這里面,可大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