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瑟逐漸轉(zhuǎn)醒過來,坐在桌子上低頭沉思的阿克西恩感覺到了他的動作,微微將頭抬起了半分。蘭瑟看到他帶有愧疚的表情,心情復雜。二人對視一眼,就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大家都過來吧。”阿克西恩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從桌子上滑下來,翻開筆記本,說,“談談感受吧,說說怎么應對我剛才的法術?因為我準備了很久,所以可能出手重了一點,不過這也算是我那些助教伙伴的水平了?!?p> “這就是助教的實力嗎?”蘭瑟還有些沒換過勁來。
“大概,可以這么理解。我屬于比較中等的了?!?p> 中等的一類嗎?蘭瑟表示不能理解,他剛才直接被寒意折磨得毫無還手之力。
只聽阿昆首先說:“那種感覺,冰冷的法力從我腳底直接沖到了我的頭頂,渾身不自在。我嘗試用切普特的一些簡單的巫術來對抗,但是也還只是起暫時的作用?!?p> “我也沒辦法,你對元素的掌控力太強了,我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泵讒I說,“按照中階戰(zhàn)斗課程的辦法,我應該能策反你的一些元素才對呀?”
“我們不是才上了初階嗎?”阿昆有些驚訝。
“蹭課而已,興趣使然。”
“蘭瑟,你呢?”阿克西恩問道。
蘭瑟臉色慘白,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明明方才他們都見證了自己的完敗啊,為什么還要問這些?
“我只是疑惑,空氣里的水這么少,為什么寒意卻如此致命?”
“沒錯,就是這個!你抓住了重點!”阿克西恩斬釘截鐵地回復道,“只靠空氣中的水完全不能做到這個法術,一定做不到!但是用了魔武的理念就截然不同了!沿著這個方向,說說想法。”
蘭瑟被說得有些懵,但是一向遲鈍的阿昆卻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抬手示意大家都別說話,慢慢走到中間,不停地嘟囔著什么東西。大概一分鐘后,他轉(zhuǎn)身問阿克西恩:“西恩學長,是人體內(nèi)的水?比如,體液,血液?”
阿克西恩搖了搖頭,他抿著嘴。
“有一點類似在深水區(qū)的感受,但是不是體液。還是和身體內(nèi)外的某種聯(lián)系有關。”米婭說。
“很接近了,魔武的世界并非是完全被限制在現(xiàn)實的。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說一下已經(jīng)被證實的答案吧。這,怎么說呢?我的意思……先問問,你們,有過,那方面的事——不,這很沒禮貌!別在意,忘了它,快忘了它!我的意思是……你們都是成年人了,起碼都接觸過有關的生理知識,應該也有過那方面的事情吧……”
米婭好像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腎!就是腎!”阿克西恩抱著腦袋,破罐子破摔地說,“我影響了你們的腎臟,還有一些消化和生殖器官,你們的一些不良癥狀是腎功能被影響的結果。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能,能再說一遍嗎?腎?”
“你攻擊了,我們的腎?”
“不對,按道理說法力也是一種存在形態(tài),你不接觸我們,怎么……也不對,即使你的法力攻擊到我,為什么不是攻擊肉和骨骼而是腎?”
面對三個人喋喋不休地提問,阿克西恩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他忘記了自己之前預演的應對方式是什么,他原本應該怎么解釋來著?博爾佐教授當初是如何給他們解釋的?其他魔武的老師是怎么解釋的?他要怎么轉(zhuǎn)述這些內(nèi)容?
“能稍微聽我說一下嗎?”
阿克西恩對著地板念道,但是三個學生一點都沒有聽見。等到他們已經(jīng)相互爭論也得不出結果了,才轉(zhuǎn)向阿克西恩。
“所以你們得出了什么結論?”阿克西恩試探性地問。
“雖然我們還不知道阿克西恩學長所說攻擊腎有什么意義,但是我們基本上模擬出來了如何使用法力催生水元素進行攻擊。而且因為人的組成基本是……”米婭正兒八經(jīng)地說著他們討論出來的結果,阿昆在一旁拼命想要補充,但是都被蘭瑟制止了。阿克西恩聽到這個開頭,就知道他們已經(jīng)完全背離了魔武的要素。
呵,想想也是,魔武這個名字就很容易讓他們聯(lián)想到“攻擊”這個詞。
“所以我們覺得阿克西恩學長你將法力作為武器,以水為媒介,通過控制我們體內(nèi)的實體水和元素形態(tài)下的水……”
“真是胡說八道,我當初怎么告訴你們的!”阿克西恩終于忍耐不下去了,米婭的這番話如同一根插在他胸口的冰錐,“元素不是工具,魔法不是工具,你們怎么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
阿克西恩將十只手指緊緊扣在一起,為了壓制自己的沖動幾乎要把它們掰斷,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現(xiàn)在這么生氣,是因為他們的理解完全世俗且功利嗎?還是因為自己的無能?
我要從一名學生,變成一名老師,冷靜,冷靜……阿克西恩不停給自己暗示。
但是他此時的表情也很平靜,剛才的訓斥也只是在最后一句話提高了聲調(diào),以至于在三名學生看來他只是無奈。在調(diào)整了老半天狀態(tài)后,阿克西恩才平心靜氣地開口道:
“不應該用你們的這種方式來理解,我說過,元素其實也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一種工具,這也是魔武的初衷,從生命入手的元素觀。其實我所做的,也僅僅是與元素建立聯(lián)系,讓水元素與你們的身體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至于為什么是腎?因為腎的特性與水元素的特性在某些程度上是契合的,比較方便。在元素與生命之間搭建溝通的橋梁時,水雖可能不會全部自發(fā)地去對腎產(chǎn)生影響,有我從中調(diào)解,就不一樣了?!?p> 阿克西恩將空氣中的水聚集起來,在手掌上捏成一個小人的性狀。他的嘴巴幾乎不受他控制地說:“生命一直是法師、工程師、科學家、哲學家等群體探索的答案,從法師的領域來說,這個世界不僅僅由生物構成,還有元素。元素并非是我們定義的生物,但二者都是活著的,因此具有共性。在長久的觀察中,我們發(fā)現(xiàn)不同的內(nèi)臟器官對元素的吸引程度各不相同,心臟具備火元素的特性,腎臟則具備水元素的特性,他們之間相互吸引。如果我們把身體看做一個世界,那么腎臟就是水元素聚集最多的場所。”
“但是這從生物學上解釋不通,從元素學上也得不到結論啊!”知識淵博的蘭瑟第一時間就跟上了阿克西恩的思路,立刻問道。
“這些是從藥劑師與地脈學的經(jīng)驗與實踐中得來的。魔武是將生物的生命與元素相互結合的一種知識,作為手段來說,通過更好地與組成這個世界的各個元素溝通,我們能讓自己變得更加融入其中,也能擁有更完善的生命形態(tài)。記住,元素不是工具,他們也是生命!所以我一直在強調(diào)的是與他們溝通。剛才,通過簡單的元素溝通,加上魔武的方法,我讓我體內(nèi)的水、外部的水,自然地與你們體內(nèi)的水產(chǎn)生聯(lián)系,所以最后,影響了你們的腎。阻止你們行動的自然有我用冰元素制造的寒氣,但最核心的,是你們身體因為腎功能變化,產(chǎn)生了類似‘病變’的反應,這些變化最終影響了你們?nèi)淼男袆幽芰Α,F(xiàn)在,明白了嗎?水只不過是在我的引導下正常變化,而身體也會因此產(chǎn)生不同的癥狀。水沒有被傷害,也沒有被使用,只是轉(zhuǎn)換為了另一種生命形態(tài)。”
蘭瑟在沉思,米婭則表現(xiàn)出不認可的表情,阿克西恩對此毫無辦法。
阿昆知道此時不應該在爭論下去,阿克西恩對他們說這些肯定有其用意,便順水推舟說:“原理可能有些難懂,這也不是我們現(xiàn)在能接觸到的,但是作為一種手段,我們還是可以學習。”
阿克西恩將手中的水驅(qū)散,說:“對,普通的知識沒法應對這次的考核,你們肯定會受傷。我打算教給你們一些魔武的知識,這樣在第一階段起碼能自保?!?p> “只是一場考核而已,會這么危險嗎?”米婭問。
“助教們會被剝奪五感,只留下很模糊的感覺,我們的出手會很沒有分寸……我不想讓你們受傷?!卑⒖宋鞫鲊@了一口氣,說,“我從博爾佐教授等魔武研究者那里學來了不少東西,我轉(zhuǎn)而教給你們的都是很簡單的基礎方法。從感受自己腎臟中水的狀態(tài)開始,到逐漸能與他們建立聯(lián)系,并幫助其他內(nèi)臟器官更好地運轉(zhuǎn)?!?p> 蘭瑟很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他覺得這個領域是一個全新但也充滿未知的世界,貿(mào)然信任阿克西恩的話并不符合他的信條,但是無論米婭和阿昆如何考慮,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學習。
他明白阿克西恩的實力,也知道自己的體質(zhì)是最弱的,為了能回報阿克西恩對自己的指導,也為了未來的發(fā)展,他需要這些新東西來在第一階段的考核里拿到考官的青睞,幫助阿克西恩在第一階段的考核取得更大的優(yōu)勢。
至于之前的爭論……那算什么???不值一提!
作為學生,我們已經(jīng)和西恩助教已經(jīng)是利益共同體了,希望米婭和阿昆能明白這件事。蘭瑟這么想著,他比阿昆更快地上前,說:“你是我們的學長,也是我們的助教。作為學生,我有義務接受你的每一次指導!你們呢?”
最后一句疑問,實際上是一種裹挾,米婭和阿昆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們也只剩下一個周的時間,于是二人也勉強答應了學習的提議。
“多謝。現(xiàn)在,按照我說的,用你們之前所學的方法,去感受自己的魔力變化。我轉(zhuǎn)達給你們的東西可能會與你們之前學的內(nèi)容截然不同,但是不要擔心,這是安全的?!?p> 之后,阿克西恩所說的話幾乎沒有在三個人的腦海里留下任何有條理的印象,因為這些內(nèi)容真的與傳統(tǒng)的方式有數(shù)不清的背離之處。他們一邊艱難地完成阿克西恩教導的指令,一邊享受在實操魔武基礎方法時,身體所感受到的那種無與倫比的、放空的感覺,懵懂狀態(tài)下他們的身體居然自然而然記住了這些奇妙的感覺,以至于他們可能沒法描述出來,卻能夠不自然地進入這樣奇妙的狀態(tài),雖然這個進入過程會比較漫長。
他到底是怎么記住這些方法的?米婭心中充滿了疑惑,她止不住想要探究其中奧秘。但是她很快和另外兩個人一樣,沉浸在這種感覺里了。
蘭瑟的感觸最深,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急于從他的骨頭里跳出來,去到外面暢快地游蕩,直到他開始感知到自己的腎之水時,那些原本沉寂的元素與他的神經(jīng)觸覺一接觸,渾身就如歡悅的宴會開始了一樣,相互碰撞、相互溝通起來。他的心跳得飛快,身體甚至有承受不住的架勢。但在阿克西恩的引導下,來自胸部的不適感很快與來自下半部的奇妙感覺合二為一,平靜地各據(jù)一方。
阿克西恩雖在整個過程中不斷暗示自己是在轉(zhuǎn)述知識,但他邁出的最勇敢的一步,就是自行篡改了這些知識。他并沒有按照現(xiàn)有的魔武知識來進行傳授,反而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理解。他不知道這些東西能在接下來緊張的考核中發(fā)揮多少作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蘭瑟那讓他捉摸不透的態(tài)度讓他開始真正下定決心,為了能追上特蘭奎爾的步伐,阿克西恩知道即使自己不愿意,也要去做一下改變——即使他堅信自己這么想是錯的,但現(xiàn)在他就要去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