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就好似戲文里寫得那般……
‘打扮得身子兒乍,……
破曉時分,雪衣被餓醒,晚膳就賭氣沒吃,醒了自然餓的心慌。
身子被一雙臂膀緊緊環(huán)住,她扭過身子,借著帳外還未燃盡的紅燭,辨認(rèn)出古玨那張如雕塑一般的側(cè)臉。秾而秀的眉,長長的睫毛覆蓋了一雙桃花眼,直挺的鼻梁下是一張略帶(想象)的唇,還有好看的下巴……再往下是……
古玨一把抓住她那正在作怪的手,還閉著眼就(某種笑)起來:“昨晚還沒夠?”
雪衣一聽臉頰發(fā)熱,嬌嗔的回了一句:“哼!是你沒夠吧?”
古玨一個翻身又(想象)了她,下巴抵住她的頭頂。雪衣整個陷入他的懷抱,兩人心貼心,(想象),她長那么大,從未有此刻是這般(想象)一個男人。
醒了就再也睡不著,索性就這樣,閉眼假寐。帳中香的香味在房間中,始終縈繞在鼻端,卻也不覺得悶。
古玨忽然想起一個典故:吳孫亮常寵四姬,皆振古絕色,有異香。殊方吳國所出,香氣沾衣且百浣不歇……………………(典故)。
“以后換百濯香來燃,”古玨輕聲說道。
“為啥?鵝梨香不好嗎?”
“鵝梨香好是好,就是太淡,與你這間閨房不適合?!?p> “百濯香就適合了?”
“是啊,要不怎么稱得上呢?”
“呵呵……”雪衣嬌笑起來:“我怎么覺得你還有別的意思呢?”
“哎,這都被你看透了?那只好……”古玨瞬間一翻身,對她耳邊吹氣道:“再來一次!”
“啊啊……你好壞!”
天剛破曉,晨光初現(xiàn)。
破曉的晨光同樣射進(jìn)了六合曹家的書房。
此時曹淓毓就在書房,他昨夜才抵六合,只合衣在榻上小憩了片刻便起來看書。
此次回來他是為了處理借款一事。
書房里,窗檻下有一張湘竹榻,榻上擺了一只束腰方幾,曹淓毓便斜倚在榻上,兩肘靠著方幾,借著燭光讀著手中那本書,身上披的那件氅衣已滑落在榻上,他也絲毫沒有察覺。
稍時,荃叔端了食盒進(jìn)來,是為他送的早膳。
荃叔打開食盒,一一將早膳拿出擺在湘竹榻對面的八仙桌上。
“主子,趁還熱先吃些東西吧,才熬的小米粥?!?p> 曹淓毓看了許久的書,此時聞到一陣陣粥香,方覺得肚餓。于是他放了書,起身下了榻來到桌前。
這小米粥真不錯,不稠不稀熬得剛剛好,粥香撲鼻,入口軟糯絲滑,曹淓毓才喝了一口就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
很快一碗熱粥下肚,腸胃終于熨帖了不少,荃叔又給添了第二碗,再就著三兩樣爽口小菜和素包,便解決了一頓早膳。
曹淓毓用完膳回到榻上,繼續(xù)捧起書,接著之前的地方往下看。荃叔收拾了碗碟,順道交給書房外的小廝青衣,然后又踅回書房。
“主子,”荃叔不得不打斷曹淓毓看書的雅興:“隔壁拿來了預(yù)先擬好的借款契約,先讓咱們過目,說若是看了沒有問題,再說簽字畫押、放款的事?!?p> 曹淓毓頭也沒抬,問道:“你看了嗎?有何問題?”
荃叔有些遲疑:“老奴先看了一遍,問題……有些,老奴做不了主,得主子您看了才行。”
“拿來?!?p> 荃叔將厚厚一疊寫滿了條款的紙遞給曹淓毓,他放下書接過來,就著晨光和和燭光仔細(xì)研讀起來。
片刻,荃叔聽他冷笑一聲。
此時書房里那座西洋大鐘發(fā)出啾啾的報時聲,荃叔扭頭看了一眼,又從懷里掏出懷表準(zhǔn)備校正一下時間。
已經(jīng)辰初一刻,荃叔又朝主子望去,見他依然拿著信紙,只是眉頭越皺越緊。怕不是為難了吧?
曹淓毓已經(jīng)讀完一遍,心中思忖了好一會,這趙四明顯是故意刁難,其用心根本就不用刻意去猜。不過想想也蠻好笑,只能說你趙四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自己輸在哪里,為難于我對你沒有任何益處。
“荃叔,這樣吧,”他突然開口道:“我恒昌號不會接受月息二分,之前鄔闌說的也是一分五;還有第四、七、八條款刪去,這幾條寫在條款里,并不會給借出人帶來任何好處,反而會引起誤會。還有,你給趙四傳個話,一,我票號是找鄔闌借錢,不是找他借,他沒理由橫加干涉;二,做買賣互相拆借本就稀松平常,這次你故意刁難,大不了不借,都是買賣人,讓人說你家主子心胸狹窄可不好?!?p> “是,老奴記下了?!?p> 趙四如今就住在鄔闌原先的宅子,也正好在曹家旁邊,是鄰居。
以前宅子里人多熱鬧,自打鄔闌進(jìn)京以后,這宅子就漸漸靜了下來,家還是得有世俗的煙火氣才能稱其為家,才會有人氣。
這棟‘瘦瘦的’宅子曾經(jīng)是鄔闌親手規(guī)劃的,里有一座小小的茶寮,她給它取名為聽海。茶寮后面還帶了一間小書房,書房靠墻有一排矮架,上面擺的全是鄔闌淘回來的各類書籍。書房靠檻窗的地方,還擺了一張湘竹榻,與曹淓毓書房里那張很相似。
趙四與嬤嬤就坐在茶寮里品茶。
嬤嬤善烹茶,她的手藝學(xué)自以前的主人家,文家,也就是鄔闌的外祖母。不光烹茶,她對制香也很精通,只是鄔闌對制香并無多大興趣,嬤嬤這手藝也就沒得傳人了。
烹茶對水很講究,這水還是趙四登靈巖寺從方丈三青和尚那里求的,去年冬在梅花上采的積雪,裝成翁埋在地下,待第二年取出才用。
嬤嬤用瓷甌來舀,輕輕出翁,緩緩傾注于銚中,置于爐上,銚以錫為最良,炭以堅(jiān)木炭為佳,需事先燒紅,去其煙氣方能用來煮水。
炭紅之后,再用扇子急扇,中途不停歇直到湯沸,去蓋觀老嫩,蟹眼之后水有微濤,是為當(dāng)時。而后俟湯入壺,再投茶湯,用蓋覆定。三息之后,泄于茶盂,頭一道乃洗茶不喝。
嬤嬤重新在壺內(nèi)注水,輕輕搖動,讓香氣均勻而色不沉滯,再一個三息之后,才是待客的香茶。
趙四端起茶盞,先觀其色澤,再置于鼻端輕嗅,香氣氤氳,不由心情頗好。
“嬤嬤這手藝還是沒變,”趙四微微笑道。
“還好手藝沒有生疏,多謝表少爺夸贊了,”嬤嬤笑瞇瞇的回道。
趙四不再說話,繼續(xù)飲茶,嬤嬤也為自己注上一盞,慢慢品著……一壺茶最多三巡,趙四講究,他只飲二巡。
初巡鮮美,二巡甘醇,只是他二巡的茶還未飲完,就有人上了門。來人正是荃叔,趙四一見暗自哼了一聲,并未理會。
嬤嬤知道他為何而來,于是趕緊起身招呼他入座,再擺出茶盞注上新茶。
荃叔飲罷茶水,方開口道明來意:“老朽俸主子的命來回話兒。”
“哦?那曹公子意下如何?”嬤嬤接著問道。
荃叔微微一笑,神情不卑不亢,簡單明了的復(fù)述了一遍原話。
嬤嬤聽后無語片刻,她轉(zhuǎn)頭看向趙四,眼里不禁帶出詢問之意。
趙四臉色一沉,剛才飲茶的好心情瞬間消失無蹤影,什么叫‘我家主子’?意思就是表妹成了我的主子?嗤…曹淓毓這廝是故意這么說!
荃叔一見他兩的反應(yīng),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感情還真是這趙四公子一人拿得主意。
他思索片刻,轉(zhuǎn)向嬤嬤問道:“嬤嬤的意思呢?”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拋開趙四直接問當(dāng)事人。
嬤嬤看著他,半天沒有回話,其實(shí)姑娘的意思也是要答應(yīng)曹家的,并沒為難之意,原本說的好好的,就是表少爺……哎!
荃叔一番話,她也明白過味來,人家借不借先不說,關(guān)鍵表少爺這事辦的不地道,故意給人挖坑,就有點(diǎn)失了氣度。
“表少爺,要不我就代姑娘做決定吧?”
趙四手里把玩著白瓷茶盞,半天才懶洋洋的說道:“本就是你代你家姑娘,我如今該做的也做了,決定自然在你。”
你們成也好不成也好,與我再無半點(diǎn)關(guān)系。
“好,那么我就代替姑娘做決定了?!?p> 嬤嬤又轉(zhuǎn)向荃叔道:“就按照曹家公子的建議來吧?!?p> 荃叔點(diǎn)頭同意,然后兩人又很快商定下具體細(xì)節(jié),諸如何時簽定契約,何時拿錢,如何運(yùn)送等問題。
待他走了之后,嬤嬤又看向趙四,見他神情寥落,只是依然把玩著手里那只盞。她暗暗嘆息一聲,姑娘對你真的就只當(dāng)成表哥,毫無其他意思,任誰也沒法的啊。
將來姑娘的婚事,想必是她自己拿主意了,恐怕連侯爺都干涉不了,所以……
荃叔得了信,也趕緊回去報告曹淓毓。
?。ㄗⅲ赫x自《西廂記》選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