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義氣
逐鹿山腳下,林間枯葉被嘩啦碾碎,十多雙腳步踏過。
“在那邊,別讓他跑了!”
“這家伙躥得比耗子還快……媽的,累死老子了?!?p> 小樹林里,細碎的陽光自頭頂灑下,令人在不經(jīng)意間抬頭之際會感到刺痛。
緊跟著,數(shù)支弩箭穿行過樹林,朝最前面奔跑的斗笠男子射去,有的半路被樹枝掃落下來,有的徑直擦肩而過,最后垂頭喪氣插在泥地里。
有人氣喘如牛停下來歇息,“那好像是山上的頭領(lǐng)之一,輕功極好……”
一名頭目模樣的繡衣小旗官粗略掃了一眼,說道:“通知周圍的同僚,這人應(yīng)該是‘神行太?!屗麄冊谇懊嬖O(shè)法攔截,實在追不上就算了……如果戴宗逃回山上,咱們潛入逐鹿山的事情就暴露了,盡早撤到安全點,等待督主命令?!?p> 說完話,小旗官掏出一支小笛,富有節(jié)奏的吹了幾下,遠處很快有聲音相似的笛聲回應(yīng)。
隨后,這一小旗的十余人循著戴宗消失的方向繼續(xù)追了上去。
前方,戴宗一路飛奔數(shù)里,如履平地,在一處水泊旁停住身形,終于長出了口氣,仿佛已經(jīng)抵達安全之處。
他將手指豎在嘴前吹了聲哨子,幾息后,水泊旁的蘆葦叢中搖搖晃晃駛出一艘小船,船夫身材高長,穿著貂鼠皮襖,正是逐鹿山上有著‘旱地忽律’稱號的朱桂,專職接送。
戴宗朝朱桂拱了拱手,隨后跳進小船,兩人恍恍惚惚朝著水泊中央的逐鹿山主峰寨子而去。
小船靠近主寨,剛一靠岸,就見數(shù)位山上頭領(lǐng)匯聚在碼頭上等他。
為首一人身材矮小,皮膚黝黑,卻滑稽得打扮成一副才高八斗的儒生模樣。
正是逐鹿山大頭領(lǐng),人稱‘及時雨’的宋公明。
“想必賢弟此次下山兇險萬分,真是受罪了。”宋公明緊緊握著戴宗的手,言辭懇切關(guān)懷。
“哥哥……”戴宗心里感動,趕忙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箋,遞給宋公明。
宋公明連忙伸手搶過,展開看了一眼,嘆了口氣,“通知大伙到聚義廳,有要事商量?!?p> 聚義廳里,宋公明端坐頭把交椅,看著空蕩蕩的廳子被聞訊趕來的山寨頭領(lǐng)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抬了抬手,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諸位兄弟……”宋公明聲音有些低沉,“我自認(rèn)為一生光明磊落,以誠待人,廣交四海好漢,只想帶著大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過點好日子。奈何朝廷容不下我等,今次不知又派了什么人領(lǐng)兵前來,不少兄弟已經(jīng)被朝廷的探子殺死在山腳下……”
頓了頓,宋公明又道:“我逐鹿山向來講究仁義,縱然打家劫舍,也多以豪紳為主,劫富濟貧,卻與朝廷鬧到如此水火不容境地。今日宋公明在此問過諸位兄弟,若有不愿落草之人,盡可離去,我決不阻攔。”
話音落下,人群中一名貌美女子想要起身,卻被人暗地里按住手腕,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宋公明環(huán)視大廳,見大小首領(lǐng)均無動靜,心底稍安,眼神愈發(fā)柔和起來。
此時,一條粗莽大漢站起身,寒冷天氣卻依舊穿著短衫,敞開胸口露出一團黑毛,臉下一圈黑須,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正是‘黑旋風(fēng)’李魁。
李魁揮舞著板斧叫囂道:“哥哥,你就好好坐在這里便是,俺鐵牛這就下山,把那勞什子領(lǐng)兵將軍的狗頭砍下來,給你當(dāng)尿壺使,無非就是再來一次馬踏扈家莊嘛!”
人群中,剛剛那名想要起身的貌美女子臉色突變,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鐵牛,你這廝不許胡來!”宋公明虎著臉瞪他,“該需要你上陣殺敵的時候自會喚你,現(xiàn)在你就老老實實在山寨候著?!?p> 旋即,他轉(zhuǎn)向右側(cè)第六座位上一人,“林教頭,你曾在京城做過禁軍教頭,見多識廣,可知道控鶴府是個什么衙門?”
被問到的首領(lǐng)生得豹頭環(huán)眼,燕頜虎須,抱拳起身道:“這個……林某任教頭多年,也未曾聽說過控鶴府……”
宋公明嘆口氣道:“戴宗兄弟打探來情報,說朝廷調(diào)遣了兩萬備操軍直逼我逐鹿山而來,還有六千玄甲營、兩萬夔州軍協(xié)同作戰(zhàn),六扇門安插密探潛入逐鹿山,控鶴府則一一鏟除咱們山下的眼線,企圖切斷咱們與外面的聯(lián)系。”
“依我看,無論六扇門還是控鶴府的,皆不足為慮?!卑酌婕氻毜摹嵌嘈恰瘏怯蛊鹕淼溃骸俺⑦@樣做,無非是想打瞎逐鹿山的眼線,好逼迫我等下山與之決戰(zhàn)罷了?!?p> 宋公明頷首點頭,“依軍師之見,此僵局該如何破解?”
“據(jù)險而守,朝廷數(shù)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兵鋒正盛,必然是尋求短期決戰(zhàn)。咱們就耗著他們,借著逐鹿山水泊這塊天然屏障,打防御戰(zhàn)。等朝廷拉長戰(zhàn)線,供給跟不上,士氣低迷之際,再出奇兵,必能取勝,揚我逐鹿山威名!”
“嗯……此計甚好。”宋公明沉吟幾聲,“不過山里那些六扇門探子也是個麻煩,不知哪位首領(lǐng)愿意領(lǐng)兵追剿他們啊……”
……
黑酒肆中,李宓等人被十幾號綠林好漢執(zhí)刀包圍,身段婀娜可惜生了一副蛇蝎心腸的婦人孫二娘后退出去,笑問道:“這位公子,敢問這份待客規(guī)矩還算周到否?”
李宓笑容苦澀道:“天底下再也沒比您這兒更周到的酒肆了。”
孫二娘捧著心口學(xué)那二八少女嬌滴滴笑道:“今日給公子兩條路選,一是殊死搏斗,單挑我們一群,打輸了可就得剁碎做肉包子,要么就通知家里拿銀兩來贖,老娘我好酒好肉招呼你幾日,待拿到銀子,就放你回去。”
一名身材矮小瘦如竹竿偏偏愛好袒露胸毛的漢子湊上來道:“二娘,我看這小子長得還行?”
誰知婦人聽完柳眉倒豎,一腳狠狠踩在瘦漢子的腳背上,“回家玩你老娘去吧,這是我的黑店,沒我做這些傷天害理的買賣,誰供你們山下情報,還想惦記老娘的貨!”
李宓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p> 婦人轉(zhuǎn)而扭頭又望著李宓,皮笑肉不笑道:“不過你這副皮相倒也要得,要不要留下來陪奴家一起守著這酒肆,日日有酒喝有肉吃,只要把你把老娘伺候舒服了,做什么咱都依你?!?p> 李宓瞅了瞅門口吧嗒抽旱煙的瘦高漢子,又沖豐腴婦人的胸腹咽咽口水,搓搓手道:“家里那位不會怪罪吧?”
婦人放肆大笑起來,“他呀,就是慫包蛋一個,哪敢置喙?”
說完,沖著李宓猛拋媚眼。
李宓聽完,哈哈大笑,右手不停地拍打桌面,“好一對狗男女啊,不愧是逐鹿山上赫赫有名的雌雄雙煞,殺人越貨、割人心肝,明教沒來收了二位魔頭,真是埋沒人才了??!”
綽號‘母夜叉’的孫二娘眼中兇光畢露,“好小子,看來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弟兄們,把這三人都給老娘剁了!”
周圍十幾條好漢早就按捺不住,紛紛揮刀劈來,李宓端坐原地,坐懷不亂,只是神情閑適的舉起一碗酒小口啜飲起來。
另一邊,披戴一張假面皮的紅藜魚躍而起,形如一朵赫然綻放的紅花,一腳一個,將兩名漢子蹬飛出去。
緊跟著她便抄起屁股底下的長凳,舞得虎虎生威,連跨幾步高高躍起,猛地拍碎在一名小廝腦袋上。
兔起鶻落間,纖細手臂抖出數(shù)枚沾染劇毒的暗器,叮叮當(dāng)當(dāng)鑿在地磚、梁柱以及數(shù)位伙計胸口上。
灑向老板娘的幾枚毒鏢,則被悄無聲息護在身前的瘦高漢子用煙袋掃落,漢子眼底呆滯褪去,暴虐盡顯。
剩余的漢子們懾于這扎手的丫鬟殺人不眨眼,紛紛四散不敢靠前,李宓倒是饒有興致的拿起一塊繡帕將紅藜拉到身前,輕輕給她擦拭額頭的汗水。
隨后,掂起對方那雙沾染猩紅血跡的纖細手掌,嘆氣道:“如此動人的女子,卻不得不做殺人放火的勾當(dāng),簡直暴殄天物,休息會兒吧,換我來?!?p> 下一息,一副無害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猛向前潑出一壇酒水,輕輕伸手,效仿白發(fā)老魁那招大袖攬清風(fēng),將一整壇覆水難收的美酒無比玄妙的以內(nèi)力凝結(jié)一起,然后雙掌往前一推,一蕩。
反應(yīng)遲上半拍的‘菜園子’張卿先是被潑了滿臉酒水,隨后被鬼魅出現(xiàn)的一拳正中下頜,頂飛出去。
李宓轉(zhuǎn)身撿回桌上剩余的半碗酒水,細細品著,“自歌自舞自開懷,且喜且憂且無礙,老板娘,你家這酒嘛,少了那么點江湖味兒,當(dāng)罰!”
被一拳打得滿臉蒙逼的‘菜園子’張卿扭了扭脖子,這才收起對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輕視之意,‘母夜叉’也翻身闖入柜臺,翻出兩把血跡斑斑的殺豬刀丟給張卿。
“當(dāng)家的,砍死這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