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醉拳
張卿接刀又出刀,攻勢快如閃電,李宓頭也不回,只是飲滿一碗酒后,將碗往頭上一拋,身形微醺醉倒,滿是醉話,“紅藜,再給我斟滿!”
坐在一旁桌角小心護住太平公主宋亭鷺的死士聞言,嘴角翹起,嬌滴滴道:“公子,酒來啦~”
說完,瞅準旁邊一壇新酒,一手抓來,拍去泥封,秀腿勾住壇底,往前一送,滿滿一壇酒水晃蕩出來,灑向那只拋向頭頂?shù)目胀搿?p> 李宓醉而不倒,惺忪著醉眼,睜也不睜,左右搖晃走著醉步,竟然接連躲過張卿的刀勢。
他慢慢體會殺鯨刀里面的醉刀式,這一招的精髓并不在醉,只是借醉達成失神的意境,放棄一切花里胡哨的招式,專注于用心意尋找對方的氣。
此氣既可以是殺氣又可以是體氣,眼耳鼻均捕捉不到,唯有用心去捕捉那幾絲轉瞬即逝的氣,才是醉刀式的破敵秘訣。
張卿對眼前年輕人的身法感到詫異,低吼一聲再次抽刀刺來,誰知李宓就跟泥鰍一樣,左右躲閃,就是讓對方摸不著他的衣角。
緊接著,猝不及防一腳從肋下襲來,踢中側腰,將張卿踹得踉蹌后倒。
李宓斜斜站住身形,接住從天而降裝滿酒水的瓷碗,輕輕用鼻尖掃過一遍,嗅著酒香說道:“這酒嘛,還有點意思?!?p> 張卿揉著手腕被孫二娘從地上扶起,怒吼一聲,握著兩柄寒光逼人的殺豬刀刺來,李宓眼神一瞪,右腳掌猛踏地面,掃在對方下盤,將張卿掀翻在地。
隨后,整具身體壓了上去,李宓一腳撐地,一腳翹起二郎腿,嘴里銜著酒碗,將張卿如王八一樣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一旁的‘母夜叉’見狀,喊了一聲相公后也沖過來,舉起長凳就砸,被突兀出現(xiàn)的紅藜一掌捅破長凳,砸中胸口,倒飛出酒肆外面。
‘菜園子’張卿見娘子被欺負,握緊殺豬刀的雙手猛撐地面,怒吼三聲,卻怎么也直不起身。
看似沒有幾分斤兩的年輕人壓在自己上面,就好像有千鈞沉重。
“洞賓醉酒提壺……力千鈞……”李宓朦朧著醉眼輕輕吟唱起來,隨后起身,蓄力多時的張卿也驟然拔刀暴起。
李宓閉著眼,朝著身前怒發(fā)沖冠的酒肆老板勾勾手指,張卿大吼一聲,雙刀如狂風亂舞抽砍過來。
“醉酒拋杯……”李宓再次將空碗拋出,隨后一連十幾拳重重鑿在張卿胸口上,最后追上一記雙腳猛踢,重重將其頂飛,“踢連環(huán)!”
紅藜再次拋出一壇美酒,酒水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拋物線落入空瓷碗中。
張卿已經(jīng)被打得滿臉是血,頭腦昏沉,分不清哪兒是哪兒,踉踉蹌蹌栽倒在房梁旁,雙手胡亂揮舞,不分敵我。
李宓落地接碗,將最后一口酒一飲而盡后,猛地橫拋出去,敲在張卿腦門子上后,飛踢一腳,將梁柱踢斷,隔空將他踢飛出去。
‘菜園子’張卿落地翻身吐血,一雙眼睛被打得腫脹起來,兩柄菜刀更不知被撇到了何處去,與‘母夜叉’孫二娘在泥地里面面相覷。
李宓坐回長凳上,彎曲小指長長吹了個哨子,很快,酒肆附近的密林中樹影攢動,幾名黑衣勁裝的刀手魚躍而出,兔起鶻落間架弩射殺在場的漢子們。
幾個呼吸過后,李宓還未喝完一杯茶,黑衣刀手們便收刀齊齊站到面前,恭敬抱拳道:“屬下參見提督大人!”
李宓輕描淡寫掃了眼地上那堆尸體,點點頭道:“收拾現(xiàn)場,換衣服?!?p> 刀手們得令而去,將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從酒肆拖拽出去,順便扒下他們的衣服。
李宓朝酒肆外面被刀手們架住脖子的‘母夜叉’與‘菜園子’,揮了揮手,“放他們進來?!?p> 刀手于是收刀,將二人連踢帶踹從外面趕到李宓身前,二人此刻再也不敢小覷這名年輕人,尤其是‘菜園子’張卿,身上淤傷嚴重,親身領會過對方的拳腳,才知曉這名對手有多強大。
李宓笑道:“據(jù)我所知,二位在逐鹿山腳下開著這家黑店,走南闖北不少清白人家都被你二人害了性命,就算現(xiàn)在被押往街頭凌遲虐殺,百姓們也會拍手稱快。”
‘菜園子’張卿梗著脖子沒說話,倒是‘母夜叉’孫二娘大義凜然,“這輩子殺得人夠多,已經(jīng)活夠本了,要殺要剮全憑大人處置,我夫婦二人絕無怨言,二十年后還是兩條好漢!”
李宓拍手稱贊,“好一對鐵膽夫妻,刀斧加身仍臨危不懼,不愧是逐鹿山的好漢。只不過二位究竟因何而死,為誰而死,心中可曾想過,難道不覺得憋屈?”
此話一出,孫二娘面露猶豫,有些不太肯定回道:“自然是為逐鹿山替天行道的大旗而死!”
“替天行道?”李宓戲謔笑起來,“你夫婦二位也算是最早投靠宋公明的好漢了,沒有功勞也算有苦勞了,為了給宋公明給逐鹿山當眼睛,你夫婦二人造下無數(shù)殺孽,有句話叫什么來著,臟活累活全叫你們夫婦做了,宋公明倒是一身清白,整日仁義道德掛在嘴邊,好一副替天行道的熱血心腸?!?p> 孫二娘怒道:“要殺要剮我二人接著便是了,何必出言挑撥,來日公明哥哥必會手刃爾等的頭顱,放到我夫妻二人墳頭祭奠!”
李宓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似的,“就憑你倆在宋公明心中的分量,恐怕還不足以讓他親自下山報仇,你夫婦二人為宋公明當牛做馬這些年,最后排座椅卻也只與白勝、段景柱、時遷之流為伍,凈是些偷雞摸狗、雞鳴狗盜之輩,可笑至極?!?p> 孫二娘臉色忽紅忽白,想說些什么給予反駁,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了。
李宓繼續(xù)道:“更可笑的是,你們口中的及時雨宋公明,靠著你們這群鳥鳴狗盜之輩打家劫舍才勉強做大,最后卻分給你們一個不疼不癢的名號,可知為何?”
見夫婦二人沒有言語,李宓冷笑道:“因為宋公明不想被人給逐鹿山扣上偷雞摸狗的帽子,反觀關勝、盧俊義這些降將,曾不止一次橫在逐鹿山面前阻攔,上山后搖身一變竟成人人敬仰的大頭領,他們沒人看得起你們這些宵小之輩。為這樣的兄弟情誼而死,當真值得嗎?”
聽聞李宓所言,夫婦二人腦海中也回想起過往的一幕幕,曾經(jīng)一些埋藏心底的矛盾種子漸漸生根發(fā)芽,在這一刻終于茁壯生長,衍生出背叛的果實。
‘菜園子’張卿與‘母夜叉’孫二娘對視一眼后,齊齊拄拳砸入地面,沉聲道:“但憑大人吩咐!”
約一個時辰后,遠處馬蹄聲響起,蹄聲逼近,塵土喧囂中,六名彪悍的騎士呼嘯而至。
當頭一人儀表天然磊落,提著一桿纏金絲裹銀線的麒麟黃金矛,后面兩人一位提著一桿禪杖,黑羆一樣魁梧體格,一字赤眉頭發(fā)蓬亂,留著禿驢頭,天生面目猙獰。
另一位則是道士裝扮,穿著一領不倫不類的道教寬衫大袍,帽子上繪有陰陽魚圖案,手執(zhí)拂塵,腰系一條茶褐色鑲玉腰帶,面白須長。
剩余三人皆是體格精壯的魁梧漢子,渾身血跡斑斑,似乎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
‘菜園子’張卿與‘母夜叉’孫二娘出門迎接,為首的英武漢子啐了聲道:“朝廷這幫走狗真是難纏,神出鬼沒,差點栽了跟頭。”
體格像頭熊似的禿頭漢子乃是一名武僧,他下馬將禪杖丟給小廝,對方抱住重逾六十斤的鑌鐵水磨禪杖,被壓得踉蹌倒地,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武僧惡狠狠道:“他娘的山下這群不開竅的愚駑百姓,真是不給臉,讓他們幫咱監(jiān)視著官軍動向,又不會少塊肉,一個個搖頭不肯,當初尋求逐鹿山庇護的時候個個馬屁能吹到天上去,真到了關頭,全都他娘的慫包蛋!”
麻袍道人公孫圣揮揮拂塵撣去一路顛簸的塵土,撫須說道:“魯達兄弟先進去吃碗酒潤潤嗓子吧,剛剛你在曾家村一路從村東殺穿到村西,照排砍了一地腦袋,想來也累了,趕緊休息一下,還要趕往下家呢?!?p> 幾人走進酒肆,一眼看到李宓這個不速之客,為首的英武漢子斜瞥了眼孫二娘,后者眨著眼睛解釋道:“這位客官久聞逐鹿山威名,特地趕來拜訪諸位哥哥,有心結交?!?p> 魯達摸著禿頭沒好氣笑道:“看這小子細皮嫩肉的,還以為是新撞到店里的魚蝦,待會兒就能做成肉包子給灑家嘗嘗呢!”
儀表出彩的首領看了眼酒肆里陌生的小廝和血跡,皺皺眉頭,說道:“魯達,不得妄言!”
隨后,他轉頭對李宓溫雅笑道:“在下逐鹿山盧俊義,人送綽號‘玉麒麟’,目前竊據(jù)第二把交椅,若是兄弟不嫌棄,一起喝碗劣酒,也算萍水相逢結交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