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地暗下來了，屋子里的燈火卻越發(fā)招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城市進(jìn)入了它一天之中最喧囂的時段，哪怕一間小小的飯館，此起彼伏地聲響，這邊唱來那邊和，哪怕常常不在一個調(diào)上。但即便是這樣的喧嘩與熱鬧，有些人的有些話沒有多大力度，卻依舊擲地有聲。
秦家自顧沖口而出的話語聽到身邊坐著的兩個人的耳朵里，一下子有了很不尋常的意味。
辛莘和王曉峰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而且是使勁地盯著，兩個人都想看出個所以然來。
這樣的目光反倒讓秦家一下子起了忐忑之心，他不安的眼睛左左右右地逡巡了一番，然后問：“怎么了，我說錯了嗎？”
“沒有，我很感動，謝謝你，秦家。”辛莘趕緊說。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是真舍不得還是就隨口說說的假舍不得？”王曉峰問。
“什么真舍不得、假舍不得？辛莘挺好啊，我是真的希望她能留在這里呢。……就算只是普通朋友，難道你會舍得讓她被騙被賣嗎？王曉峰，你說實話?！鼻丶液茏匀坏貫樽约恨q解著，還為了脫身，把矛頭指向了王曉峰。
“我自然也是舍不得的。只是，我是出于朋友的意愿，你呢，你是出于什么樣的立場說這個話？”王曉峰又給秦家挖坑了。
“我……我……我也是朋友啊，大概現(xiàn)在也還只能算是朋友吧。”秦家底氣有些不足，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自然低垂下來。
辛莘聽了王曉峰的話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王曉峰在說話的時候正好也向她看過來，兩人的眼光一觸便各自挪開。于是，王曉峰也低了頭，看著自己的碗筷不知道想什么去了，辛莘則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小口，琢磨了一下，又偏著頭看了秦家半晌，回過頭來。
“秦家對不起，我現(xiàn)在真的還無法確定是不是應(yīng)該留下來。不過，秦家，你真的挺好的。我……相信來日方長，只要有心，大家一定能夠走得長久，或者更深入些。……何況，還有找工作的事情呢，如果能順利找到工作，留下來，不就更名正言順了嗎？再給我點時間，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看清楚事態(tài)的走向，也看清楚自己的內(nèi)心，好嗎？”
辛莘說話的時候眼睛是看著自己的桌面的，雖然這話是對秦家講的，但是對面坐著的王曉峰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的深意，抬起頭盯著辛莘看了良久，然后再次陷入了沉思。
“好。我知道，你對我還有很多不熟悉、不了解的地方，你需要時間做進(jìn)一步的考察。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打拼，總該有一些值得依靠的條件，你對我還不能有太多的信任，我明白的。……我會再爭取一把，好好表現(xiàn)，讓你放下所有的芥蒂和疑慮?！鼻丶移^頭來對辛莘說了這樣一番話，手還很自然地抬起，寵溺地?fù)崃藫嵝凛返念^頂。
辛莘回以一個靦腆的微笑，秦家看著她也溫暖地笑了。
對面的王曉峰用眼光的余力掃視著他們之間的互動，什么也沒說，只是臉色顯得更深沉了幾分。
點好的菜上來了，三個人開始吃飯。
辛莘發(fā)現(xiàn)，王曉峰居然還點了兩瓶啤酒，不過她不喜歡啤酒的味道，碰都沒碰。那兩位男士一看就是酒中老手，喝得很隨意。
辛莘想起秦家陪他老師吃飯時喝白酒都輕松自如的樣子，笑了笑，放下對他們的心思，專心吃自己的飯。
中間，辛莘突然想起了王曉峰的未婚妻，本來想問一句“為什么不叫上她”或者“是不是應(yīng)該喊她一起來吃飯”，但是看著兩個男人都根本沒有意愿提起的樣子，把這個問題生生地憋了回去。
其實，對于王曉峰的未婚妻，辛莘還是很有幾分興趣的，很想跟她見上一見，比較比較。說是出于本能的好奇心，肯定是有的；說是出于朋友之間交往的俗套，也是有的；但辛莘正視了一下自己的內(nèi)心后發(fā)現(xiàn)，在這種渴望里面，居然還有一絲絲的不甘心，對于王曉峰情感歸屬的不甘心，或許當(dāng)中還有對于王曉峰有所隱瞞的不滿和怨懟。
想到這一層，辛莘對自己有了一些鄙視，抿著嘴嚼著菜，嘲笑了自己一把。
這一把展現(xiàn)在臉上的嘲笑正好被王曉峰收到了眼里。
“怎么了，一個人想什么呢，還露出了這種嘲弄的神色？”
王曉峰的問話很成功地引起了秦家的關(guān)注，眼光也跟著轉(zhuǎn)了過來。
“沒什么，在想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和情緒，嘲笑一下自己的自作多情和愚蠢幼稚?！毙凛窙]有抬眼，一邊夾著跟前的菜一邊回答。
“自作多情？愚蠢幼稚？”王曉峰又問。
“嗯?！毙凛方K于抬起頭來，笑著看了一眼這個又看了一眼那個。
“突然覺得自己膽子還挺大的，什么情況都還沒弄清楚，就一個人這么冒冒失失地跑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在別人看來不是愚蠢幼稚是什么？”
“在怪我們？”王曉峰皺起眉頭。
“不是，就是感慨自己。不過，我知道，不管怎樣我都還是會這么冒失、幼稚一回的，我不喜歡拖拉?！?p> “你沒有自作多情，只要你愿意，我就愿意。”秦家一直沒說話地靜靜聽，冷不丁插了一句進(jìn)來。
辛莘頓了頓，側(cè)過頭看了看他，笑了，輕聲說：“謝謝你，秦家?！?p> “又謝我？”秦家有點不高興了。
“呵呵，謝謝你不是騙子?！毙凛份p快地說。
王曉峰聽了辛莘的話，臉色有點垮，徹底沉默著，吃飯去了。
“就算什么收獲都沒有，至少算是正式工作前出來給自己弄了一次畢業(yè)旅行吧。前天，秦家陪我去了博物館，明天我還想去一下這里很有名的塔廟，誰陪我去？”過了一會，辛莘開口說出自己的計劃。
“明天，我陪你去。”辛莘話音剛落，王曉峰的聲音響起。
秦家和辛莘兩個人幾乎時間一致地抬頭，望向他。
“你明天不上班？”秦家問。
“剛出差回來，晚上給他們交代一下，明天給自己放個假?！蓖鯐苑逵朴频卣f。
“自己做小老板就是好啊，說放假就放假?！毙凛返拖骂^也悠悠地回了一聲，然后偏過頭問秦家：“你明天有空嗎？”
“沒空。”秦家偏過頭盯了辛莘一會，說。
“又沒空？”辛莘嘟起嘴，神色有點失望。
“如你所說，我又不是說放假就放假的小老板，我只是個被人呼來喝去地打工仔！”秦家的話語充滿嘲諷，似乎有了些情緒，讓辛莘覺得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