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喊住的林逸寒,已經(jīng)提起十分警惕,體內(nèi)氣機運轉(zhuǎn),浩然氣隨時準備透體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只是表面的話,他和尋常怯懦進城的少年沒甚區(qū)別。
難道還有什么暗語切口不成?不會啊,昨日用浩然氣加強了耳力目力,不管是視是聽,都應不會遺漏什么。
“小子,我且問你,你此去可是要進城?”
青衣中年在他面前轉(zhuǎn)悠兩圈,意味不明地問道。
林逸寒拿不準他的身份和目的,此時不回答和回答似乎都有問題,便只是微微點頭。
“你可知這進城,是需要路引的?你有嗎?看你這樣子也沒有吧?!?p> 青衣中年看著他嗤笑一聲,戲謔道。
林逸寒此時身無長物,除了手上的骨戒,行囊中就帶了父親的遺物和那黑衣人留下的些許財物,唯一顯眼的晦明刃,還是插入竹筒中央偽作扁擔挑在肩上,并利用浩然氣作了一番掩飾,這在外人看來,無非就是一個土農(nóng)罷了。
他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訥訥。
那青衣中年看他樣子,更是不屑:“我姓陳,你可以喚我陳叔、陳哥、老陳……這都隨你,在建郢縣里我還算能說上些話。你要進城,現(xiàn)今就兩條路,一是從我手里買路引,當然從其他人那兒買也可以,但價格可比我的貴得多;二是我手里掌握了一條進城的暗道,這條路便宜得多?!?p> 路引?
林逸寒聞言略有遲疑,按理說進城是需要這些東西的,就算之前去溪康,也到郭家村取來了徙耕令為憑證,否則都無法回到林家故址。
“我看他們也沒有要路引???”
這時候沉默等于暴露,他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看眼前喚作老陳的人如何解釋。
“他們?他們都是如我一般原本就在城中的縣民,說不得一溜子親戚里就有在城門口當值的,自是熟門熟路,你能和他們比嗎?我也不坑你,路引呢就要一貫錢,暗道呢只要半貫錢便是了,你若不信,可自去闖門試試?!?p> 青衣中年作態(tài)欲走,見他不攔,心下更暗道榆木腦袋,便只是作個勢轉(zhuǎn)身扭了扭,又回轉(zhuǎn)面目來。
林逸寒站在原地遲遲未決,這是他第一次和外面的人打交道,而且是對方主動攀談。
直覺有些不對,但這人說得又在理,最重要的是自己賭不得也拖不得,若去城門口試,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兵士索要路引,自己如何作答,暴露豈非頃刻之間?
再者,他本就身份有鬼,心理上是很傾向于走暗道的。
沒法再作遲疑,林逸寒握了握手中的扁擔,輕聲道:“那我與你走暗道好了,到了再給錢?!?p> 讓他拿也拿不出來,現(xiàn)在他手里都是父親留下的銀子,那追殺他的黑衣人身上更是有金錠,林逸寒再傻也知道不能隨便拿出來,這也是父親最后幾句話囑托過的。
成了!
青衣中年心下一喜,指引他走到一邊:“行行行,你先在這等著吧,我再去找兩個和你同路的,湊齊一隊人才好走?!?p> ……
陳二狗是建郢縣有名的潑皮無賴,坑蒙拐騙的事兒可以說怎么陰損怎么鉆營,廝混多年,倒也讓他帶出了一隊專業(yè)人馬。
藺江漕運他不敢去碰,從江道暗口帶幾個人進城沒問題吧?勾欄經(jīng)營他沒那個勢力接,勾欄里的皮條和花信消息可以插一手吧?
賭坊高利貸他上不了手,抵押折現(xiàn)可以分潤一點吧?
今天帶隊出來做的,就是業(yè)務之一,坑騙外地人。
做這行當?shù)挂膊浑y,首先在建郢縣城生活個幾年,門門當當條條劃劃都弄清楚,縣民長什么樣都明白,那差不多可以分辨出誰是外地人,誰又是可以欺瞞坑騙的對象。
這少年典型的農(nóng)民進城打扮,年紀又輕,既不是什么眾望所歸的勇士英豪,又不大可能是那些名噪一時的風流名士,至于地方豪強、江湖游俠、儒生道士更不可能以這種裝扮出行,陳二狗還真沒看出這小子有哪一點不像頭回進城的土包子,看那畏畏縮縮榆木腦袋的樣子,哪怕在城里有一兩個親戚也是不成器的,就算事后發(fā)現(xiàn)又怎樣,一般的縣民哪兒敢來找他的晦氣?坑了也就坑了。
是的,建郢縣城進出哪兒需要什么路引,只要大概盤查一番,看看有無利器,對比下是否是通緝上的人像便是了,甚至換作稍懶散些的上崗,這些都懶得查,直接便放行了。
用信息差賺錢,這是陳二狗腦中沒有清晰概念又一直去做的事情,長久下去倒真可能成為建郢縣的一號人物。
林逸寒從未想過自己不是因為偽裝得不好被盯上,反倒是因為偽裝得太好而被盯上了。
又找了兩個貨色上套,一行四人便沿著藺江河岸的草堆往城里去。
藺江是臨川郡最大的一條河流,自蒼斕山起,到藺江縣時水勢最盛,通建郢、繞通渠,往司隸縣短暫流淌一截,便在天南郡與徑水合流而去了,依水而建的城市多有靠水而生的營生,建郢便是典型的水城,藺江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承擔了護城河的功能,便是在妖魔入域,水中都有擇人而噬的妖魔之后,也仍然供應了源源不斷的漁獲,生養(yǎng)建郢縣城和周邊鄉(xiāng)鎮(zhèn)的一方百姓。
因此,城邊江域的漁船極多,碼頭是少有兵士排查的。
陳二狗的算盤打得也好,沿江而行遇見的人少得多,便是撞見了看見他也不會說什么,到了便可以敷衍說這就是暗道,容他們進城而自己得了錢就是了。
“后生,你這扁擔沒挑對啊,骨頭沒卡住那肩膀可受不了這么幾下晃蕩,在家沒怎么干過活兒吧?”
四人中,除了林逸寒另兩人也是農(nóng)夫打扮,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憨厚笑了笑,幫他把了把擔子。林逸寒手中的扁擔里可是有晦明刃的,乍然被摸,他的身子不由緊了緊。
“嘿,后生還害羞咧!”
另一個農(nóng)夫聞言也笑了起來。
林逸寒順勢含蓄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腦勺,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陳二狗看了看他們,沒說什么又扭過頭去帶路,心里卻開始合計起來,這小子從剛開始見面就捏著那扁擔不放,那擔上就擔了那么輕巧一個行囊,里面也裝不下什么東西,他怎么如此看重,莫非……
留了心,他便選了些陡峭的巖壁開始走,那需要蹦跳的地方一多,他尖起的耳朵就從那小子行囊里聽到了金屬碰撞的聲音。
陳二狗的心里登時一咯噔,旋即便火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