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政教處主任從教學樓拐角處的陰影里走了出來,來到男生宿舍樓前的一棵樹下站著,他左顧右看,像極了我眼中的小偷。
他在那里待了好一會兒,看上去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很快,政教處副主任和一位新來的女實習老師也從陰影里走來,然后在那棵樹下停了下來。
當我看到男實習老師跑來,看到政教處主任推開男生宿舍的大門時,我明白他們想干什么了。
恐懼是我的第一反應,他們會發(fā)現不對勁的。
我得快點行動,這很有必要。但我轉念一想,又覺得不用在意。
我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么。他們目的是手機,而不是某個人。他們不會注意我的床位,他們只會注意發(fā)出亮光的床鋪。
他們會如愿以償的,特別是政教處主任。
許多人都沒有上交手機,他們欺騙了自己的班主任,我也是。但我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
我能感同身受那些會被沒收手機的同學,今晚他們會做噩夢的。我的手機不會被沒收,因為我已經消失了,他們絕不會找得到我。
學生玩手機在他們看來就是罪惡,就是斷送自己的前途,未來一定會后悔的。我已經后悔了,后悔沒有早一點放過自己,讓自己快樂的生活,而不是不斷壓抑著自己,讓自己不斷靠近絕望的邊緣。
我常常想,到底什么才是前途。我曾憧憬未來,對自己的前途充滿希望,然而生活讓我痛苦不堪,前途早已不在吸引我,我渴望的是正常的生活;我曾熱愛一切,最終也被消磨殆盡。
現在的我對人生充滿了懷疑。
我坐在教室里,像所有同學一樣盯著講臺上的老師。我和他們似乎一樣,但我知道我們不一樣。他們可以歡笑,而我卻不能。我想改變,卻發(fā)現自己早已陷入沼澤,越是掙扎,陷得就越深。在學校里,我毫無安全感,但我又無法真正的逃離。
他們說大學是美好的,但當我想象出他們描述的大學時,我恐懼了,那里不屬于我,我無法在那里存在。
我很痛苦,不知從何時開始;我曾努力克服,最終也無濟于事。我走在路上,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老師口中的前途,已經對現在的我毫無吸引力,我已完全不在乎什么前途。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原因。
有時候我會默默悲傷,渴望變回那個受美好前途吸引的孩子,那似乎是好久好久了。
我無法改變什么,能做的,只有接納。于是,我決定接受現在的自己。
我沒有交手機,因為我知道玩手機沒什么不好的,這讓我不至于靠絕望太近。對待學習,我已不在刻意的努力。順其自然是我現在的生活態(tài)度。
許多人都渴望考上好的大學,但那里我不該存在;許多人都希望擁有好的前途,我想我不屬于其中的那一個。我現在什么都不想。
考上大學又如何?考不上大學又如何?活著或者死去又如何?
我已毫不在意!
我常想自己是否已墜入深淵,我不知道。
政教處主任是個虛偽且自大的家伙,我完全看得出來。他隱藏著自己虛偽且罪惡的心理,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他欺騙了他身邊的所有人,但他騙不了我,我完全看得出來。他是個四十多歲的人,卻長著五十多歲的老臉。
我認為他跟我很像,看到他,我似乎就看到了自己。我很了解自己,所以,我看得出來。我們有些不同之處,就是他比我更會偽裝。
他沒收手機并不是為了學生好,而是在滿足自己的變態(tài)欲望而已。他享受掌控他人的那種感覺,他們也同樣享受。能掌控他人,是所有人內心黑暗處的共識。
收手機僅僅只是個借口而已。
人總是有各種不為人知的欲望的,這些欲望大多是極盡變態(tài)的,是不被道德所允許的。所以,當某些人擁有了一種被道德所允許的權力時,他的變態(tài)欲望就開始顯現,但在正義的外衣包裹下,沒人能發(fā)現其中的不妥之處。
他們的變態(tài)欲望滲透進看似正義的行為里,他們欺騙了所有人,我們也欺騙了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
人總自私的,為別人好,也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欲望而已。
我看透了這一切,我看透了他們的內心,我確定自己有這樣的能力。我無時無刻不在窺探他人的內心,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對此如饑似渴,近乎病態(tài)。當我知曉了他們的內心想法,我便會在心里對其進行嘲笑。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讓自己不在胡思亂想,但我做不到。
我慶幸自己還活著,我必須每天對自己這樣說。我很幸運,這會讓我痛苦的人生好過一點,也僅僅只是一點。我每天都在尋找生活的意義,有時能找到,可它卻又很快離我而去,于是我又開始追尋。
你的快樂是什么?有人這樣問。
如果是小時候,我會回答出許多令我快樂的事,但現在,只有一件事能讓我快樂,可這件事似乎永遠都無法實現。
每天不用活在恐懼里,這便會讓我快樂,也會令我重新期待明天的到來。
我尋回自己的思緒,面對此刻的現實。
我該怎么辦?我已察覺到不對勁,事情的發(fā)展并不在我的預想之中,它朝最糟的方向發(fā)展了。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我的身體開始燥熱起來,我很清楚后果是什么。
此刻,我能做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