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長嘴的白鳥在天上盤旋了兩圈，
然后徑直朝水面飛了下來，貼著水面滑翔起來。
“嘿，魚，你從哪來的？”
“你為什么孤零零一個人？”
“這個季節(jié)，可沒有你這樣的魚呢?！?p> 雖然并不是很想和他搭話，
“你好像很了解我這樣的魚？”
“那當然了，我見過各種各樣的魚，還和他們成為了好朋友，有許多就像你一樣?！?p> “和我一樣的魚？你在哪里見到他們的？”
“就在這片河流的下方，那一片大海里，許多河流最終都流到那里，那里生活著各種各樣的魚，
當然也包括你這樣的魚?！?p> “那里有多遠呢？”
“這條河彎彎曲曲的，要是按你的速度，得游上好幾個月吧。”
“不過還好你遇到了我。”
那只鳥壓低了速度以便保持齊行，
傾斜著身體望著水面下的魚。
他黑色的眼睛里仿佛閃著什么光芒，
像是喜悅還是希望之類的什么快樂的東西。
“還好遇到了你？”
“有我?guī)е愕脑?，只要兩天就能飛到那里了。”
“我的朋友們都叫我可靠的漁夫呢?！?p> 他張開自己的嘴，如同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
“我就用它裝著我的朋友們，帶他們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在嘴里含一灘水，他們都能在里面打轉呢。”
“可是，我還不是你的朋友?！?p>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鳥和貓都說，魚，我又來看你了。
但魚并不是一個名字，
只是因為自己是條魚，所以就被這么稱呼了
那是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叫做什么，
從卵中一條魚孤零零孵化出來以后，
從未遇到自己的同類，
也從來沒有需要用到名字的時候。
“我沒有名字，”
“你沒有名字啊，那你就是沒名字。我叫做大嘴，現在我們是朋友了?！?p> “朋友，嗎?！?p> 在那只藍色的鳥，那只棕色的貓以后
我遇到了第三個朋友
是曾和鳥說過的其他長嘴的鳥。
也許踏上旅途是對的，
一路上如此幸運，
現在很快就能去到自己真正的家鄉(xiāng)，
會遇到和自己一樣的魚
終于要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了。
也許是孤獨得太久了，
在知道自己理應存在的家鄉(xiāng)
自己的由來
急匆匆的想要從曾經那個寒冷黑暗的自己中逃離出來
這種名為歸處的念想
掩埋了當初行進的理由，
甚至連最初的鳥和貓
也變得模糊起來
心里膨脹起一幅的畫面
是一片無數同類在友好呼喊，
各種魚類從身旁游過，
白色，長嘴的鳥在上方翱翔的碩大海域。
溫暖又美好。
于是帶著迫不及待
帶著毫不猶豫
跳進了鳥的嘴中。
鳥說：“從來沒有在天空中飛行過吧，感覺怎么樣？”
浮在他嘴里那一汪水面上
眼里是無法想象的景象，
比水中看見的更廣闊的天空
比石頭上看見的反而矮小的高大樹木
看見藍色和青色相交匯的邊際
看見無法清晰的遠方。
“那片海，在哪里呢？”
“現在還看不見呢，等到看見天上和地下都是藍色的時候，就到了。
那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p> 飛行一會兒后，鳥說，
“一直張著嘴我也有些累了，你看夠了嗎？夠了的話就先休息會吧。”
然后他慢慢閉上嘴。
又重新回到這樣的黑暗中，
河流中雖然也暗，卻相當吵鬧，
河水總是不斷地往前，
只有那片池塘，同這樣黑暗，又寂靜。
在這樣的黑暗中，卻莫名能夠安心入睡。
可是一種熟悉的感覺又再次襲來，
那是我還小的時候
在那片黑暗的池塘中的某種感覺
如今已經快要忘卻的感覺，
是黑暗給予的警醒
身邊的水流漸漸流動起來，
實際上，是我的位置產生了變化，
同水流一樣，
即將往下，
流入那黑暗的洞中。
鳥仰著頭，將嘴里的東西一齊咽下去，
魚擺動雙鰭，奮力往上游去。
只是上頭也是無盡黑暗，那是閉合的鳥嘴。
家鄉(xiāng)，同類，歸宿
這些我都還沒有看到，
我不能死在這里
我馬上就要去到真正該待的地方了
離那些美好已經這么近了，怎么能夠死在這里？
我絕對不要就這樣死在這里。
也許是奮力游動的結果
也許是巧合使然
張開的雙鰭正好卡在了鳥的脖頸之間，
如鯁在喉
鳥鼓動咽喉，努力朝下吞咽，
只能感覺到周圍粘濕的肉擁擠而來，
肆意壓緊了自己的身軀，
向下蠕動的肉擦破魚鰭，
但是我不能放棄，
最終那裸露出來的魚鰭尖端，刺進了鳥的咽喉，
并伴隨著掙扎，越刺越深。
鳥說不出話，只有不斷的哈氣聲
又張開嘴，瘋狂搖擺起頭顱。
光亮再度照進來，
無法把我甩出去的鳥，
選擇放棄了掙扎，張開大嘴仿佛示弱，
不再向下吞咽或者向外吐出，
只是外面仍是高空，
即便放手也只會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這只把我當作晚餐的鳥
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
鳥又飛到河流上，朝下張著大嘴
即便如此，我也無法確定他會不會在我放手的時候再度合上嘴。
如此僵持著，
疼痛讓他失去理智，張著嘴上下翻飛，最后又朝著前方飛去
就這樣一路越過樹林溪流，
越過巖石泥土
一路急行。
最后在半夜他一頭栽進河里，
我能感覺得出來，大概是精疲力盡了
他張著嘴，不再有別的動作，
緩緩下沉。
此刻我一用力，扎向了河中深處。
其實僅靠著他嘴里粘濕的水分，我也快要堅持不住了。
被喉嚨間的疼痛刺激，鳥仿佛解放般歪扭地往上游去，
最后游出水面，狼狽的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