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說中,世上本無完全相同的物體。
直到,有一個名叫上帝的木匠,為了顯示自己的高超技術(shù),用世上最粗壯結(jié)實的桐木,打造了兩柄完全相同的弓——那,真的是兩柄完全相同的弓,連弓身上最細(xì)微的花紋都一模一樣。
由于這對上帝本人來說,也是平生僅遇的杰作,為了盡善盡美,他賦予了弓世所罕見的定力與精準(zhǔn),以及作為兩柄神弓應(yīng)該具有的一切智慧與人性。并在弓身中,封印了兩個靈魂:“元方”和“季方”。
兩柄弓在世界初誕之地,過著與世隔絕的空寂日子,竟然憑借著本無所謂有,似近乎無般莫須有的所謂血緣關(guān)系而親近,僅僅因為彼此的相像便兩廂情愿地互相承認(rèn),縱身處劣境卻依然不覺得清苦,只顧得沉溺于彼此的依賴。竟相互扶持地過了千余年,竟彼此相信、彼此熟悉、彼此習(xí)慣、彼此漠視到,即使空氣于之,也不過如此。
最終,竟同時幻化出人的形體和意識,而且依然互相承認(rèn),憑無源無果的關(guān)系,以貌似親人之深情,彼此真誠相待,似乎竟一時,永遠(yuǎn),再也無法分離。雖然,只是一時,卻堪堪能抵過滿滿一世。
后來,神弓出世。
一對孿生兄弟,在機(jī)緣巧合下獲得了這一對神弓,帶著他們行遍繽紛斑斕的人世間,并借助他們的神威,依靠自己的智謀和武功打下了一片江山。
還傳說,那是一對神射手后羿的直系后裔,一個名曰“后之”,另一個,叫做“后玨”。
孿生的二人齊心協(xié)力。完全信任彼此,將所有的東西分享,就宛如一體。這也是為何,富有靈性與驕傲的兩柄弓愿意相助的原因。其實,他們更寧愿,被當(dāng)作一柄弓。就像是分不清彼此的孿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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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后來,為了爭奪那不可分享的唯一的皇位,在所有的競爭者滅亡之后,兄弟二人,卻是將手中的弓箭,拉滿弦,對準(zhǔn)了彼此……然后松開。
箭,擦過了兩柄弓身,也擦過了兄弟二人的臉頰,卻未再深入。
在最終的皇位爭奪中。一直按照主人的意愿,百發(fā)百中,在颶風(fēng)中都不曾偏差絲毫的兩柄弓,居然同時射偏了半個發(fā)絲的距離。
兄弟二人都幸存了下來,并最終決定冰釋前嫌。哥哥自愿為王,輔佐弟弟;然而兩柄弓,雖然幸運(yùn)未毀,卻是出現(xiàn)了兩道細(xì)微的,迥然不同的傷痕。從此,世上真的不再有完全相同的事物,或者人。
前話~
這是文豈初二時聽說的神話。對此,即使是一向偏理想主義的自然神秘論者文豈,一直也是不相信的。也對,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更何況弓呢?這個道理小孩子都懂得,這么粗劣的神話,真不知道是誰編的。
可是,自初三遇見鄧云客之后,凝固已久的命運(yùn)齒輪便帶著厚重的灰塵,開始重新轉(zhuǎn)動起來,而文豈,也開始逐漸相信,世上或許真的存在完全相同的兩柄弓呢…曾經(jīng)…
——文豈整個初三,只有四件事沒有料到,
第一件,就是遇到了鄧云客這個意外。一個,改變了自己后半生的意外。
——直到現(xiàn)在,文豈還會在望峰息心之時,時不時地唏噓一下:如果沒有鄧云客的出現(xiàn),自己會不會一直就那么下去——淡泊名利而又木人石心;才高八斗,卻安于平凡。竟辜負(fù)了滿滿的一腹才華抱負(fù),以及悠悠的數(shù)載青春韶光,哀梨蒸食,空耗在蒼蒼老去的古井無波生活之中?
那種生活,真實得正像是自己的天真童年,總在合適的人生階段有其獨特價值,但顯然不適合還是青少年的當(dāng)時,因為,那是暮年。
現(xiàn)在想來,真是很有些不解:為什么明明只有十五歲的文豈,卻可以身上自然具有那種歷經(jīng)了人世的滄桑變化,身世的浮沉榮辱,才能也才敢,對一切都保持著淡然,乃至于隨心所欲地漠不關(guān)心的生活態(tài)度,竟然可以似乎真的,對一切外物都是可以輕輕放下。
并且同時保持,不悲不喜,亦莊亦諧;無欲無求,有聲有色。
真的,那時的文豈并不是所謂恃才放曠或者更不是什么混跡校園,而是對學(xué)習(xí)專心致志之余,對成績滿不在乎。莫非真如古語道:“高處不勝寒”,結(jié)果文豈自作多情地自己一人在一個常人眼中的高處,凍成了腦殘?才會如此誤打誤撞地,似乎失去了對于更高地方的那種強(qiáng)烈執(zhí)愿,如同一個耄耋老翁般順其自然并且隨遇而安,卻不再具有青春期少年的特有朝氣與拼闖的勇氣與執(zhí)著。提前成熟固然甚好,然而,飛躍成熟便已直達(dá)蒼老,卻是令文豈每每想來,不敢后悔,卻總是有些遺憾,錯失了那時理直氣壯年輕熱血,不管不顧的權(quán)力和機(jī)會。
那時候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心態(tài),屢屢回想起來,總是顯得那樣的純粹美好,卻回不去,卻也不能回去。
我將永遠(yuǎn)不會改寫這一段開頭,哪怕是更改一個語氣詞或者刪減一行空白。
因為盡管這段文字文筆極度稚嫩,敘述相當(dāng)臃腫,最關(guān)鍵的是,盡管我也不太清楚當(dāng)時為何要寫這么多莫名其妙的話,或許是無話可寫吧?但正是因為這段話,才堅持到了如今。
正是因為當(dāng)年迫切地想要寫些什么東西,卻又根本找不到值得寫的回憶,所以才第一次棄坑;
正是因為這段話開頭奠定的基調(diào)太過自我,使得后來無從下筆,所以多年不知從何續(xù)寫;
可也,正是因為這段話已經(jīng)落筆,開始記敘的故事有了開頭,才會經(jīng)受十年的波折棄予始終不忍卒舍,才會在一九年疫情在家期間,有了靈感便不管不顧立誓完篇故事于今年。
多么不可思議!那些明顯讀起來滿滿中二氣息的文字,居然出自一個初三畢業(yè)生之手,但是,這畢竟是2012年,真正的初三剛畢業(yè)時我落筆寫下的真正的原文,那時的開頭。這是整書歷史最悠久的部分。
雖然真正初三的回憶還是早已斑駁不堪,但是既然這段開頭能夠穿越時光的迷離幸存至今,那么我就有義務(wù)讓最開始的文豈繼續(xù)活下去。
沒有這個早已記不清來龍去脈,根本不確定存在與否的所謂神話故事,即使有這么一段難忘的歲月,有這許多刻骨銘心的事跡和感受,或許也根本不會有這本書坎坷至今。2012年的那個孩子,或許都不相信我居然真的能堅持到寫完這本書吧。
其實還挺喜歡這個編造的神話故事。如果沒有這個神話的靈感,或許根本不會想要動筆寫下這個故事,但是轉(zhuǎn)念又想,如果不是曾經(jīng)如此真切地接觸了這個故事,如果不曾對我們那么深徹地追緬過,好像也不可能突然編造了這么個只能用來調(diào)侃的神話。
因為真正的開始,是杳遠(yuǎn)的回憶中最晦暗不清的片段。
至于原來寫的初相識那一段,不要也罷。
初三的原作為了突出自己的才高八斗,我刻意搜羅素材,把初次見面寫的如同早有劇本般荒誕離奇,還用了大量其實我自己也是根本不熟悉的暗典來盡力抬高自己創(chuàng)作的逼格。雖然現(xiàn)在想想還是深覺怎一個“中二”了得,倒也值得一哂。
所以以下就是本次成年后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