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策二將
呂大勝縱深一躍,踩在窗外的六層重檐之上,緊接著又是一個后空翻,一層接一層,踏著佛塔松柏一樣層層遞展的飛檐,從七層一直跳落到平地之上。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兜帽客恰好從塔中奔出,二人打一照面,呂大勝利刃在手,直刺兜帽客要害,盡皆被兜帽客閃躲。兜帽客則拳拳虛晃,看似打向呂大勝要害,實則招招奔向生門。很顯然他不求殺敵,只求逃生。
“刺他兜帽,抓不住也看清臉!”
趕到近前的王晊高喊著,身后埋伏于寺廟的長林軍已經(jīng)從暗處竄出,高舉弓弩對準了纏斗如絞蟒的二人。
“別放箭!有百姓!”
王晊大喊一聲,長林軍殺氣頓消,隊形散開,留給從木塔中逃生的百姓一條生路。
那兜帽客武功高超,與呂大勝對招間也看出了長林軍的退縮,眼中陡然殺意暴起,連使三式殺招。呂大勝終究棋差一著,迎接了兩招,最后無奈側(cè)身閃躲,被那兜帽客一個餓虎撲食,三步直接沖出了長林軍包圍,再一翻身越過莊嚴寺的低矮圍墻。
“追!”不等王晊下令,失手的呂大勝已經(jīng)帶著手下追了出去。
王晊跟著跑了出去,只見坊間長街上盡數(shù)是被寺廟里騷動驚的大亂的人群。兜帽客的蹤影已經(jīng)消失在里坊的圍墻間。
“右邊人少,走!”已經(jīng)被勝負欲沖昏頭腦的呂大勝見東面昭行坊的人群稍顯稀薄,料想那慣用虛虛實實照招數(shù)的對手定會學華容道的曹孟德,偏從小道走,拔腿就要帶人沖進去。
“等等!”才趕出門的王晊大喊一聲,撐著膝蓋望向前方。
“等什么?”呂大勝喝問道。
歷史的競賽在這里給王晊降低了難度。莊嚴寺所在的永陽坊是長安的西南隅,無論向西還是向南,那兜帽客都難以和城墻上森嚴的長安守軍交代。想要趁亂逃生,唯有向北向東兩條生路。呂大勝賭了東邊,而王晊總覺得不對。
長安百余坊的地圖如棋盤一般在他心中展開。
從寺廟的追出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那兜帽客逃走的唯一機會,就是一個“亂”字。而向東走雖然一直處在長安外沿諸坊,人際稀薄,但是反而會暴露其行蹤。即便由東轉(zhuǎn)北,中間天街上有更加森嚴的巡邏衛(wèi)兵,反而更加危險。
而往北走,只要穿過六排坊,兜帽客便能一頭扎進人頭攢動的西市。那里愛穿兜帽的胡人比比皆是,真要是逃到那里,才是魚入大海,藏木于林。
“分我十人去北面追!”王晊的語氣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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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實說,王晊在賭。他根本沒有把握能夠兜帽客會走這條路,更沒有把握自己如果真的猜對了,這十名長林軍能否捉住身手矯健的對手。
他不顧一切的奔跑著,沖著西市的方向,將自己在太子面前的承諾,將穿越后的命運,全部交給下半身兩條不知疲倦的腿。漸漸地,他這個文官,竟然將荷甲的長林軍甩在了身后。經(jīng)過的路人紛紛議論,那十個長林軍追一個文官干什么?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經(jīng)過四個路口后,他終于在永和坊與待賢坊之間看到那個熟悉的兜帽。
“站?。 ?p> 王晊大喊著,兜帽客沒有回頭,卻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謀略已經(jīng)被人識破,隨即調(diào)轉(zhuǎn)腳步,拐進了更加狹窄的里弄。
王晊追了上去,所有的線索要么人死了,要么東西沒了,眼下這個兜帽客是唯一的機會,他不想放棄,更不能放棄。
“哈……哈……咳……咳……”
兜帽客終于停下了腳步,王晊扶著墻,大口喘著粗氣。
那人之前與呂大勝鏖戰(zhàn)了幾十個回合,此刻又被我追了這么遠,想必他是累了……王晊心中想著,抬頭想要問話,卻見那兜帽客已然轉(zhuǎn)身,手中不知何事多了一把殺豬的短刀!
“不不不……我……”王晊這才明白過來,兜帽客從來不是獵物,甚至在對方眼中,此刻的自己才是待宰的羔羊。
“書臣勿憂!趙某來也!”王晊回頭,身后那十名長林軍已經(jīng)趕到,隨之而來的,還有騎著高頭大馬的趙弘智與更多東宮衛(wèi)戍兵卒。
“莊嚴寺大亂的消息已經(jīng)傳進了皇城,太子尚在御前議政,囑咐人傳出話來,讓我助你平亂!”趙弘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要知道能有機會立軍功,可是所有政務(wù)文官的夢想。
果然,在趕來的大隊東宮人馬前,那兜帽客望而卻步,兜帽下那一雙鷹眼越過王晊,死死盯住了趙弘智和長林軍。
就在王晊和趙弘智都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刻,新的變數(shù)陡生。
“何人在此喧鬧!不想活了嗎!”
與趙弘智相對的西邊,另一對人馬踏著重步如驚濤駭浪席卷而來。陣中一員驍將橫刀立馬,手持一桿戰(zhàn)斧宛如戰(zhàn)神降世,一雙大眼仿佛燃燒的火種,向王晊等人射出凌厲光芒。
“那是……程知節(jié)?!”
馬上的趙弘智像是見到老鷹的小雞,慌張的跳下了馬,而實際上身為東宮詹事主簿的他與程知節(jié)根本沒有隸屬關(guān)系。
程知節(jié)的部曲從那兜帽客身后襲來,而兜帽客則仿佛聽不見厚重的行軍腳步聲一般,靜靜站在原地,不閃不躲,直到程知節(jié)麾下的天策府甲士如海浪吞沒暗礁一般將他淹沒。
“宿國公……”趙弘智上前,向馬上的程知節(jié)施禮道:“剛剛太子率更丞緝拿逃犯,好像被貴部給……淹了?!?p> 趙弘智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比“淹”字更合適的形容詞。
“程某奉命巡視都城西隅,沒聽說有賊人,再者說,抓賊有長安縣令和萬年縣令,沒聽說抓賊是從七品率更丞的職分。不過除了抓賊,程某倒是聽說東宮的長林軍在坊間橫沖直撞,騷擾百姓。此事已經(jīng)有御史奏報了天子,想必太子在禁中也想知道詳情?!?p> 程知節(jié)的回答擺明了是不想交人,趙弘智回頭望向王晊,希望這個平日里能說會道的率更丞能夠接上話。
但是王晊只是呆呆望著程知節(jié),這個后世以程咬金的名字廣為人知的驍將,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內(nèi)應(yīng)的身份?
“士明兄,退吧,剛剛那賊人往東邊跑了?!蓖鯐y向程知節(jié)行了禮,拉著趙弘智和東宮士卒推出了里弄。
“書臣,剛剛我親眼看見那個人,就是穿著兜帽的人被天策府護住了!這要是現(xiàn)場搜查,秦王定逃不了干系!哎,可惜沒看清臉?!?p> 回東宮的路上,趙弘智不住埋怨著王晊,話里話外都是惋惜軍功從指縫間流過。
“士明兄何必明知故問。既然程知節(jié)明目張膽來救人,那人就一定是秦王身邊的要人。你覺得他會讓我們帶走嗎?憑程知節(jié)的性子,只怕剛剛我們不退,東宮與宏義宮(秦王府)的就要在陋巷里血拼了。憑士明兄之勇武,和程知節(jié)交手,能有幾分勝算?”
“我……我是東宮主簿,朝廷命官,誰敢動粗!”趙弘智漲紅了臉。
“人家還是宿國公呢。”
二人說著已經(jīng)抵達東宮,門房氣喘吁吁的跑到二人馬前:“兩位大人可算回來了,太子已經(jīng)從兩儀殿回宮了,正在顯德殿發(fā)怒,等著王率丞解釋呢!”
……
與此同時,秦王李世民的宏義宮中,程知節(jié)正在和換下兜帽的男人叫嚷著。
“君集,適才可是太險了!要不是殿下急催我去,你可就落入東宮的手里啦!”
“多謝程兄救命之恩,算上平滅竇建德那次擋箭,侯君集欠你兩條命了。來日如再有血戰(zhàn),侯某定當報償?!蹦腥藵M不在乎的說著,他已經(jīng)見慣了這樣生死攸關(guān)的場面。
兜帽下的男人名叫侯君集,天策府車騎將軍,和年初被齊王嚴刑拷問的天策府驃騎將軍張亮共同負責李世民的機要事宜。
程知節(jié)大手一揮,根本不在乎侯君集的報答。
“血戰(zhàn)?哼,如今圣上有意擱置秦王兵權(quán),據(jù)說此次匈奴入境幾次否決了秦王出兵的提議。不是我這個做哥哥的絮叨,這種時候東宮和齊王那邊多少雙眼睛盯著宏義宮,你單槍匹馬去那偏遠之地所為何事?”
“兄長,有些事,君集還無法說,兄長還是不要問了。”侯君集語氣堅定如鐵,對程知節(jié)這樣的生死之交也有所保留。正是這樣的性格,才讓李世民放心將權(quán)力斗爭中最為機要之事付之于他。
雖然在與程知節(jié)答話,但是此刻侯君集的心里,還在想著剛剛陋巷中與王晊的對視。
“哎,我還以為他要我救他,沒想到,是要帶人抓我。真是做得好戲啊?!焙罹闹姓貞浿宦犉钔馐虖那皝矸A報:“秦王殿下回宮了,急召侯君集、程知節(jié)兩位將軍前去議事?!?p> 兩個男人互看了一眼,整理了鎧甲衣袖,嚴肅走向秦王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