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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五十二 燈隱九霄身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269 2022-05-26 10:27:47

  椒房殿并無張思曷,只有萬順,他的左右是服毒的高才,和陳恬久尋未果的玉璽,稱王的憑證。

  “殿下來了?!比f順的面色蒼白,和他發(fā)紫的唇成了鮮明對比,雖然仍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樣,但卻透著死氣。

  “你在等我?”張姮擦拭著手中的逐離,說道:“為什么?我已經(jīng)被皇帝下召賜死了?”

  萬順笑道:“可殿下您真的會聽他的話嗎?恐怕這世上,只有皇后才會,所以她結(jié)局凄涼?!?p>  張姮看著他道:“我一直受公公的照顧,連我出生,也是倚仗公公的籌謀才能順利離開,茍且偷安十五年,可現(xiàn)在......你覺得我這算是恩將仇報嗎?”

  萬順又笑道:“奴才,只是為了答謝舊主。何況,也是我后來幫殿下將長陽攪和成了渾水。只可惜,我錯在為了一己私欲,發(fā)泄了私憤,也毀得殿下過得那么苦?!?p>  張姮沒有言語,萬順從某種角度來講,和何凈柔對等,萬幸的是,他們彼此不屑與之聯(lián)手,最后才道:“何凈柔和齊國間諜的事,你知道多少?”

  萬順咳出一口黑血道:“知道與否,殿下也都猜到了,能肅清的,奴才也代您清除了。不過長陽城破時,趙國質(zhì)子趁亂逃離了,他不是一人?!?p>  張姮道:“是那齊國間諜將他帶走的?”

  萬順回道:“是,魏國元?dú)獯髠?,即便他趁亂奪位,這個破敗不堪的國度,也難以為他所用。但此人陰險,城府及深,直到那一年莊氏不幸被誤殺,奴才才借由魯佶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殿下可怪奴才不顧舊情,冷眼旁觀。”

  張姮搖頭道:“事過境遷,且始終不能憑幾之力查到真兇,是我的罪過。你將我從亂局中解救,我沒理由恨你?!?p>  萬順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自知時辰已到,撩開袖子,露出那承載玉璽的盒子道:“這玉璽,奴才物歸原主......并且,奴才并無家眷,尸身,殿下不必手下留情。只是我這徒弟,他從不過問前程,只聽命行事,我,不希望......他死后,背負(fù)罵名,請殿下開恩......”

  雖然毒素侵蝕得萬順渾身發(fā)紫發(fā)青,可面容始終安詳,張姮喚人來進(jìn)殿,除去將玉璽妥善安放大晟殿看護(hù),便是讓人好好安葬萬順和高才,理由是他們忠心為國,死守玉璽不被歹人玷污,以忠仆厚葬。

  討伐軍陸續(xù)清理宮苑,但始終不見張思曷所在,張姮也不急著追尋,料定他就在太平宮里;這是他愛恨交織的地方,他既然回來了,就絕不會再離開。

  果然來人稟報,說西城墻忽然出現(xiàn)個怪人,已經(jīng)有不少討伐軍折損他手,可不見他逃離只端坐在城墻上。張姮淡然一聲知道,便往西城墻去。此時的討伐軍正圍攏著背對著的張思曷,可誰也不敢靠近,直到張姮來此,他們才稍事退后。

  西陽垂落,天際難得火紅一片,看著殘陽,張姮只覺得和入目的一切十分契合,慘淡無邊。但靠近張思曷,他的一呼一吸,反而給絕望帶來了生機(jī)。

  “張思曷?!睆垔瑔舅?,對方似乎在回味這聲音,并不見回應(yīng),張姮又喚一聲,他徹底無聲無息了。

  時間流逝,夕陽變成了殘陽,逐漸淹沒在遠(yuǎn)處的高山,被渲染的天空也開始褪色,余暉早已不再。忽然張姮拔出逐離猛地向他刺去,卻臨近時反被張思曷攥在手里,鮮血直流,可他面色始終淡然,轉(zhuǎn)過身說道:“你記住,我今日死,不是死在你手里,我是......死在康月的手里?!?p>  他除此再無遺言,或許該說的該做的,都已經(jīng)完成。緊接著,他引著匕首扎進(jìn)腹部,竟是自戕。張姮想抽離卻不得,只見張思曷慘笑著,然后撤手摔落城墻化成一灘血泥。

  血還有溫度,張姮并沒有去看城下殘酷的一幕,只目空一切地眺望著遠(yuǎn)方。

  她明白,這一切不是結(jié)束,只是另一個開啟??赡壳暗囊磺?,都該像張思曷一樣,需要個完美的落幕......

  太廟,自叛軍攻陷后就一片破敗,可主殿的輪廓還有。

  張姮命人重新設(shè)擺,但沒有先祖先帝的神龕,只一個供桌,上面莊立著數(shù)塊牌位,其中有元家長子長媳元稔和蕭晴,次子次媳元浺和嚴(yán)琦,寍王張啟元,林氏三女婉青,剩余皆是永州淪陷死守卻遭害的各守關(guān)武將。

  這些,皆是張思戚和張昱的樁樁罪責(zé)。等最后張姮將李珌的頭骨也放在其中,張昱和張思戚前后也被拖來。

  張昱盡管飽受折磨,可他還一息尚存,勉強(qiáng)睜開雙眼,似乎也恍如隔世。直到張姮用冰冷的話語招呼:“宬王叔,久違了?!?p>  “張,張......”張昱的口齒早已腐爛,喉嚨也發(fā)不出音,但他明顯比張思戚清醒,知道什么是大限將至?;蛟S陳恬攻入太平宮時,他就如夢方醒。

  張姮諷刺道:“我不想再數(shù)落你的劣跡斑斑,你現(xiàn)在唯一的價值,就只有向這些被你害死的臣民恕罪而已了?!?p>  張昱只覺有人將他提起,折疊起了他早已廢去的雙腿,做出下跪的姿勢。

  他明白張姮的意圖,口中一直發(fā)著抗拒的聲音,根深蒂固的思想不允許他像卑微的臣屬,做出有違他身份的行為。盡己所能地掙扎,可最終無濟(jì)于事。

  此番請罪不光有他,還有張思戚。他一路沾雪,猶如囚徒,等被扔進(jìn)太廟,才看到他熟悉的人,迫不及待地朝著張姮爬去,口中念叨著他像事先背熟的臺詞,可誰又會聽呢?

  張姮見人已到齊,便對兩人說道:“對魏國的忠良,謝罪吧。”

  說罷她來到他們身后,然后按著張思戚和張昱的頭,對著李珌的頭骨,那些牌位一一叩首,直到對方血污沾滿顱頭。

  ——對君者而言,對臣下扣頭請罪,這或許是天大的屈辱吧,可這又是他們該受的!

  昏君,佞王,紈臣,奸妃,難道他們不該跪下,給魏國盡忠身故的人賠罪嗎?!難道他們真的不可自拔,昏庸不醒了嗎?!呵,就算是,他們,也必須給慘死的他們賠罪!

  張姮不奢望他們有悔過,一切都是場必不可少的行事,然后,才是他們真正要面對的審判。

  “都還活著嗎?活著,那我們來探討一下,復(fù)位之事?!睆垔粗咽呛翢o聲息的二人,突然詢問,果然權(quán)利的驅(qū)使讓他們即使瀕臨死亡也立即轉(zhuǎn)醒,雖然口不能言,可二人眼中的欲望拼命訴說著他們是正統(tǒng)的身份,多么諷刺。

  張姮站在他二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說道:“雖然說國不可一日無主,可......”

  她故意停頓,引得張思戚和張昱呼吸都停滯了,父子二人或許也才知道身邊人是誰,不約而同地相望,還不及追究舊恨便又轉(zhuǎn)而有了新仇。

  張思戚被逼宮退位是因?yàn)閺堦?,張昱被迫淪為階下囚則是張思戚的舊孽,循環(huán)反復(fù),現(xiàn)在除了諷刺,倒又圖添了一絲可悲。

  張姮接著道:“可也沒有一國兩帝的先例,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二人皆是一愣,然后張思戚支吾著據(jù)理力爭,張昱也爭奪最后的生機(jī),張姮卻自顧自收好李珌的頭骨,直到她站在主殿門前,才下達(dá)了最終給兩名舊帝的最后審判:“軍權(quán)現(xiàn)在在我手上,叛黨也是我誅滅的,擁立誰重新登位,我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绍妵笫?,我一介后宮人如何左右?所以,你二位不妨在此好好商量,過幾日,我再來聽候旨意......”

  殿門隨即關(guān)閉,猶如與世隔絕。昔日舊帝的恩怨,張姮留給他們自己去決定。

  畢竟他們是帝,不是嗎?

  張姮將輕撫著裝有頭骨的布袋,這一路來,是安慰,是激勵,是扶持,也是警示,她不能止步不前,因?yàn)橐磺羞€沒有結(jié)束。

  大晟殿,廖祈等人回稟此次征戰(zhàn)的損失和戰(zhàn)果。俘虜重新統(tǒng)計(jì),共計(jì)八千二百六十七人,攻城損失的器械約有兩百架,可繳獲的足有兩千。另外輕傷有四千人,重傷者三千一百人,均已按吩咐安置城中隔離治療,然后死亡人數(shù)約有一千八百四十二人,分批繳獲金銀財寶無數(shù),目前尚在統(tǒng)計(jì)。

  張姮讓廖祈暫時安頓討伐軍,部分在宮內(nèi)的暫時撤出太平宮侯旨。此時溫沨和兩名傳訊兵也進(jìn)來回稟,后者帶來了夷州東南二郡的戰(zhàn)況,張姮見溫沨并無焦急之色,暫時讓傳令兵先講目前的局勢。

  “東郡薊侯后方勢力已經(jīng)盡數(shù)伏誅,孫將軍抄沒其田畝家奴私產(chǎn)無數(shù)。南郡鄭國公負(fù)隅頑抗,已被元樅親手?jǐn)貧?,目前大肆搜捕鄭國公的三族,聽候殿下發(fā)落。”

  “好?!睆垔溃骸坝懛ボ妱诳喙Ω?,即日起傳令駐扎城內(nèi),但不可尋釁滋事,違者一律軍法處置!所關(guān)押的舊臣,負(fù)傷者暫且單獨(dú)安置。但像薊侯父子,宜城縣馬此類的叛逆,沒有特赦。另外你二人傳我令,讓吉州將軍孫虓和元老將軍,務(wù)必將叛臣黨羽全部押到長陽來,至于他們的家私,理清好后,一半撥給討伐將士充作軍餉,其余的全部充公?!?p>  傳令兵領(lǐng)命后,又立即這番回了東南二郡。

  張姮又喚來營尉薛懷貞道:“現(xiàn)封你為金陵軍督總,分你四千兵馬,暫替巡防總署之職,盡快將城內(nèi)維護(hù)起來,并且將暢青園包圍,不管里面如何都不準(zhǔn)有人進(jìn)出?!?p>  張姮隨即又吩咐阜平:“你擅長統(tǒng)計(jì),帶五百人現(xiàn)在開始清點(diǎn)長陽城內(nèi)的損失,務(wù)必要給我一個大概的呈報?!?p>  阜平也應(yīng)承下辦理,但宮內(nèi)尚存人息,他出宮后又派人去通知還在城外駐扎的人,讓他們盡快進(jìn)宮也開始統(tǒng)計(jì)傷亡。另外五贏山山道,長河府改建為祛疾院,水金寺安置俘虜,接留守于外的王薈等人來長陽,將開國郡公和宋國公一門請來長陽,通緝外逃的叛黨等等,待諸事暫有人員接管,已是兩個時辰后。而等候的溫沨卻不堪疲憊,先一步昏睡而去,也被人先他抬回舊邸休息。

  張姮離開大晟殿,見徐悒在殿門外等她,雖然已是三更早該歇息,可諾大的宮苑卻顯得那么陌生,并未有能使人安眠的地方。于是,張姮和徐悒一路默契般走出太平宮,看著只燃火把未有燈啟的皇城,除了感慨可惜,也別無他想。

  忽然張姮問徐悒:“你說,表舅他想看到害死我母親的人嗎?”

  徐悒頓了一步,又與之并肩,歉意道:“徐家的恩怨,我從不知道?!?p>  張姮道:“我沒有怪你,其實(shí)生而為人,誰都想活得輕松愉悅一些。猛地被扣上生死離別和新仇舊恨,誰都會抵觸。畢竟那些是前塵,我從未接觸,卻要我接受,真的很難?!?p>  徐悒忽然牽起張姮的手,繼續(xù)前行道:“但是,生在塵世,就逃不開這樣的聯(lián)系,除非你超脫世俗,可那樣反而覺得無情無義?;蛟S,人的生命就是為了彼此的起伏,要么去撫平,要么去解決,要么去復(fù)仇,要么視而不見,總歸是......唯心而已?!?p>  張姮走在雪道上,再無言語。

  遠(yuǎn)處忽然有人提燈前來,是王洐。他等長陽穩(wěn)定下來就進(jìn)城往初霽書院去,那也是他在長陽唯一稱得上落腳安身的地方。而林景臣,魯唯昌,呂沖等舊臣,此時也正安頓在那。眼下無處可去,張姮也就決定今夜宿在初霽書院;長陽的干凈之地,實(shí)在是不多了。

  三人踏進(jìn)書院,借著房間縫隙看了還在踏上將養(yǎng)的數(shù)人,王洐在一旁低聲道:“殿下的那些箭傷都未及要害,攻門后又解救的及時。只是本身的刑傷過深過重,得需要長時間休養(yǎng)?!?p>  張姮沉默著,仔細(xì)端詳,但其中并不見姜濋,懷疑他是以身殉國?還是先一步辭官返鄉(xiāng)?又忽然想到什么,對王洐道:“王夫子,朝廷可用之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有些我會盡快召回。但也想問夫子,你可愿入朝開仕?”

  王洐并未急著應(yīng)承,只跪下道:“殿下之命,草民不敢不從。但草民還需問詢,您若要草民入仕,是用什么身份?什么命令?是公主的令喻?還是......君王旨意?”

  張姮看在他,語氣陰沉:“......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話,足夠株連九族?”

  王洐又道:“若草民是受公主之命入仕,那確實(shí)會受株連。但若是君上之言,草民便無性命之憂?!?p>  張姮沉默不語,也正如她一直憂慮的問題,這個江山,再不能落入張思戚和張昱手中。

  可若禪讓他人,這國庫空虛,人口不足,國土被吞,物資匱乏,物價飛漲,民心不安,疫病頻頻......到處都是問題的魏國,又有誰能將其復(fù)位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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