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又等了一會兒,屋里的聲音像他的心跳,慢慢地減弱、直至要聽不到了。勝從門口出來,看他失神地坐在地上。
“我出木塊,你幫我刻一副麻將,一定幫你物色一個好女人。”勝走近Z,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為他在生氣,笑著說道。
“Z,我們?nèi)フ异`芝吧,我?guī)闳ァ!比刚f,他和麻子女也出來了。
Z被忽如其來的一拍給驚醒了。他恍惚了,不知道自己剛才坐在那里干什么。似乎自己什么也沒有想,也沒有睡著,而是被某種奇妙的情緒所籠罩,類似于更深層次的憎惡,可它卻不是熱情和激烈的那種,而是近乎冰冷的、連自己都難以察覺地近乎死亡的生命的寂靜,不僅僅是針對自己、針對別人,而是茫然無邊地針對所有的存在。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但卻能直覺出這是他命運(yùn)的重要一章。他被自己的這種情緒所嚇到了,想隨便找什么事情將其掩蓋。
“我們一起去吧!”Z胡亂地刻了字,決定和雀去樹林里轉(zhuǎn)轉(zhuǎn),他對搭檔毫無興趣,也懶得去解釋和說明。
他想:“我連人都快不是了,更不用說是一個男人了?!蹦腥说母杏X他真正只持續(xù)了半刻不到,在他看來,連那半刻都是迎合討好、避免被嘲笑的自尊心作怪罷!
“或許我本來也是有這種欲望的,而是因?yàn)榍逍训娘L(fēng)這劑毒藥害了我?!彼麉拹汉退腥擞忻芮械纳眢w接觸?!坝只蛟S不是風(fēng)的緣故,而是某種永遠(yuǎn)無法擺脫的衰弱,或是對它的沉迷、恐懼,像是為了霧?!?p> “男人為女人、女人為男人,他們難道企圖以此和霧抗?fàn)幟矗俊彼鋈幌氲竭@點(diǎn),對此很驚訝,卻又確信無疑。
“好咧,說好了啊,到時候我們回來就學(xué)刻麻將哦”!雀像是一個快樂的小孩子獲得獎勵一樣。
Z心緒很亂,還沒聽懂雀說什么,就用力地點(diǎn)頭,他急于找到一個什么也不想的出口。
帶上了背簍,背簍里裝著鐮刀、未點(diǎn)燃的火把等工具,三人決定去樹林里采摘靈芝和蘑菇。
“你們這么多人經(jīng)常在這片采摘,就不怕摘光了么?”Z無事找事地刻在木塊上,他刻的每一筆似乎都能減輕他一絲絲的無來由的憎恨。
“蘑菇和靈芝就像人一樣,只要留下根莖,霧就會慢慢地將他們復(fù)原,所以是不會采摘光的,不過倒是需要記得準(zhǔn)確的地點(diǎn),隔一段時間就去采摘一次,但一般人做不到?!眲俸蚙并排著走,或許是因?yàn)榕说氖虑閷抱有愧疚,他伸出手主動要幫Z背背簍,雖然背簍也不是很重,可他就想為他做點(diǎn)什么。
Z則厭煩地甩了甩手,拒絕了勝。他本想問雀為什么能記住秘密基地,不過鑒于勝在此,他也不好當(dāng)面問他。
“采摘蘑菇和靈芝也是有規(guī)律的,一般說來,如果下了雨,隔一段時間去采摘,蘑菇和靈芝也就會更大?!比敢奪不悅,轉(zhuǎn)移話題化解尷尬,補(bǔ)充道。
“除了給麻將用,那蘑菇和靈芝就是賣給腦力家么?多余的拿來干什么呢?”Z其實(shí)對這些事情毫無興趣,不過他需要借口來刻字,來轉(zhuǎn)移自己的思緒,用力地在木塊上刻,比之前刻的力道更大了,甚至刀刻進(jìn)去的時候都難以拿出。
“蘑菇和靈芝是對腦袋有好處的寶物,普通人拿來沒用,但家里有蘑菇和靈芝心里就不慌,干蘑菇可以放很久,靈芝就更不用說了?!眲倏戳四緣K,皺著眉頭,以為Z真的生氣了,討好似地說道。
“你們有多少個搭檔呢?”Z憎惡的情緒稍稍減輕了,舒了一口氣,白氣在黑暗中看不出形狀,像是他體內(nèi)的惡氣。他刻字的力度變輕了,明知顧問地問。
“搭檔只有一個,這是我們的習(xí)俗,你還不是我們堡里的人,所以沒有給你安排搭檔,請你不要介意。”雀抱拳說道。
“那你們和哪些人打麻將呢?”Z本來不想繼續(xù)問下去,可他需要一個刻字的借口和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來分散自己的心緒。
“只要時間稍長,幾乎和堡里的異性都有關(guān)系?!眲俚卣f道。
“Z君,睡覺、打麻將、性愛、采摘,就是生活的所有真諦,這是我的座右銘?!比讣涌炝四_步,走在二人前頭,忽然半笑半認(rèn)真地說道。
“腦力家也是如此么?”Z的憎恨弱了,化為一種空虛的虛弱,像是大病初愈。
“他們也差不多,不過日子過得要滋潤得多?!眲倭w慕地說道。
“你只要把麻將刻好了,也很有前途。想著我就要能學(xué)會刻麻將了,真高興?!比刚f道,歡快地奔跑著,跳了起來,像是田園里的小麻雀。
“麻將真有這么大的魅力嗎?”Z實(shí)在無法理解。
“從小麻將就伴隨我們,打發(fā)無聊的時間,要是少了它,生活都像失去了色彩。”雀沒有睡醒,女高音就將他叫醒來打麻將了,玩了這么久,又進(jìn)行激烈運(yùn)動,走了一段路后,就感到睡意襲來,不禁打了個哈欠。不過野外的寒風(fēng)又讓他全身一冷,睡意又消散了一半。
他沒有想到被視若命根的存在感竟然會被戴上“無聊”的帽子,這真是一種有趣的諷刺:既然存在感本身是無聊的,為什么要努力去賺取呢?不過他有一種預(yù)感,自己或許也會從此刻,對存在感有不同的觀感。
邊說邊走,不覺間三人已經(jīng)離開堡內(nèi)了,回頭再看吳家堡,只能看到幾顆小星星在黑暗里若隱若現(xiàn),像是一個即將入夢的野獸投來的最后一眼。
“走遠(yuǎn)后,怎么回去呢?”Z刻字恢復(fù)了正常力道,心里有些擔(dān)憂。
“誰也無法準(zhǔn)確找回去,但是多虧堡里是有計劃的,每天三四個人沿著同一條路出去,這樣它就能維持現(xiàn)狀而不至于被異化,順著它就能回來。不過也有可能會誤入其他堡里,不過我們之間是有協(xié)議的,別人會將人送回,我們也會用蘑菇答謝他們?!眲僬f道。
“除了腦力者、采摘者,其他人干什么呢?”Z看著前方茫茫的森林,后悔出來了,不過此時再說回去,又說不出口,且即便回去,也沒意思。
“腦力者很少,采摘者不到堡里人的三分之一,其他人有捕獵的、有制作麻將的、制作家具、農(nóng)具的,房子異化后需要蓋房子的、介紹搭檔的、負(fù)責(zé)和其他堡里聯(lián)系的……不過除了腦力者之外,就屬刻匠也就是刻麻將的人最有前途了,畢竟麻將是生活必需品?!眲僖奪的字刻得像之前一樣好了,以為他的氣消了,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高興地說道。
“也有人專門研究怎么打麻將的。一般打麻將有輸贏,贏了的,可以一兩次都不需要去采摘蘑菇和靈芝了,所以在我們堡里,麻將是頭等大事,女人第二,蘑菇只能排第三了。畢竟出去采摘一趟,要花費(fèi)不少時間,運(yùn)氣不好會空手而歸,再倒霉一點(diǎn),可能好幾天都回不來,甚至永遠(yuǎn)都回不來了,所以如果能有其他生存的手藝,沒有人愿意做苦命的采摘人。”雀訴苦道,期盼地望著Z。
“我們的事情簡單得很,沒什么可說的,你說說你的事吧。”勝鼓勵地說道。
“我的記憶始于外層,之前的模糊了。”Z努力回想之前的記憶,怎么也想不起來。
“和你們不同,我無法持續(xù)喜歡,也不知道原因,可這確定無疑。比如,打麻將一開始我也喜歡,可過一陣,就不喜歡了。”Z刻了很長的一段字,字很小,木塊都要裝不下了,還沒刻完,就停止了。
“太浪費(fèi)了,你的字刻麻將綽綽有余了,和你說話我都感覺很昂貴,覺得自己都快要不配和你說話了。你干脆少刻點(diǎn),留著力氣刻麻將。”雀說道,他和勝看過木塊,一臉贊嘆。
“如果你想找回記憶,可以吃點(diǎn)靈芝試試。不過即便找回了,用不了多久你也會忘的,畢竟你能承載這么多記憶,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真懷疑你也是個腦力者?!眲俅蛉さ馈?p> “你們就沒人想出去么?”Z不禁覺得這里不過是另一個中層,相比之下,中層人只有純粹的夢,少了麻將、采摘、性這類現(xiàn)實(shí)的生活環(huán)節(jié),又或者中層人在外層就已經(jīng)厭倦這些了。從這種角度來說,中層似乎是這里的一種簡單或升華版。不過這些他沒有說出來。
“出去?外邊是無邊的黑暗,我們能去哪里呢?也許走不了多遠(yuǎn),就會迷失方向,被腦力者遺忘而孤單地霧化。這里也極少有外來人進(jìn)來,而進(jìn)來的人都覺得這里更安逸,所以沒人想離開。去其他堡倒是可以接受,不過在吳家堡待久了,就像是在這里生了根,不愿意挪走。”勝不以為然地說,加快了速度,和Z拉開了距離,黑暗中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是啊,中層的人也是如此,徹底地陷入自己的房子里不愿意打開門,門也有了生命般。外層人對待荒野的態(tài)度何嘗又不是如此呢?”Z真想像他們一樣,能在某個地方一直待下去,就像樹一樣在固定的一處吸收養(yǎng)分、開枝散葉,可他做不到,只要想著一直在一個地方待著,他就覺得呼吸都不舒服,空氣里都散著厭惡的味道。
“你們天天打麻將、不厭倦么?”。
“厭倦?老實(shí)說生活就像呼吸,一呼一吸,吸入霧、吐出霧,剛開始還能感覺到它,可久了后誰還知道它是什么呢?如果偶偶靜心感受一下,還是會覺得這是一種神奇陌生的感覺。他頭一次看Z的字覺得不舒服,因而當(dāng)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是氣憤的,不過本性溫和的他很輕松就遏制了這種情緒。
“你說夢一般,我和你說說中層人的夢。”Z刻字的時候手有點(diǎn)哆嗦,用力握住了刀子。他害怕、又激動,害怕是他對夢最原始的恐懼,是他不知道自己爬過了多少山,只覺得它像夢般迷茫荒涼,他察覺出夢和憎惡是有隱秘關(guān)聯(lián)的;激動則是他仿佛看到了如果他刻字,將這個事情說出來,他能得到夢的部分答案。
勝和雀點(diǎn)了點(diǎn)頭,停了下來,等待他刻字。
“中層人做夢是在另外的世界旅行,忘了所有,是單調(diào)的循環(huán)。夢、現(xiàn)實(shí),是一致的。你在夢中某處會遇到某種事物,是你認(rèn)為在那時那地應(yīng)該遇到它,夢中的人之所以會說話,是你覺得他在那樣的情境下應(yīng)如此說,夢中的一切都是你對某種情景的一種自己的邏輯和情緒。而現(xiàn)實(shí)則更簡單了,是你想選擇甚至你只能被迫適應(yīng)那樣的事實(shí)、邏輯、情緒,幾乎同樣的,反而夢更順心如意呢。”Z刻了好幾塊木塊,很興奮,邊刻邊思考,找到了夢的答案-夢是一所有泳池的房子,很多人淹死在里面了。
“嗯,你這樣說來,我能理解中層人為什么不覺得乏味了,或許每一種生活,一旦久了都容易沉淪,除非有外力的刺激。”雀接過木塊,一塊一塊看,看了一遍,想了會,又看了一遍,他認(rèn)真地說。
他把木塊遞給了勝,勝則早就等得不耐煩湊過頭來看了,不過字太小太多,看得并不清晰,所以等雀遞過來的時候,他幾乎是一把搶過來的。
“不過兄弟,我太愛這種夢了?!眲偻耆珱]受影響,把木塊還給了Z,大聲地說,像是要用聲音驅(qū)散什么。
“我不行。”Z有點(diǎn)無奈,他將木塊給了雀。
“你在探索,不是一樣么?探索就像打麻將一樣,過程是辛苦的,但找到了某一點(diǎn)或胡了卻很開心,都差不多?!比概牧伺腪的肩膀,把木塊給了勝。
Z想:“你這是偷換概念,如果換做是我,你們就會羨慕你們現(xiàn)在的生活。我的生活只存在你們的想象中,而你們的生活,我是切實(shí)能體會的,不用安慰我了?!彼f的話太長,也就懶得刻字反駁了。
“在我們這生活久了,你也會想離開的。雖然靈芝能將你的記憶喚醒,不過我建議你別這樣,記得最近的記憶就好了,這樣你不就過著和我們類似的生活了?人雖然是記憶的奴隸,若能智慧地取舍記憶也就是自己的主人了。”勝看著Z沉默了,神情失落,勸慰說。
“如果你羨慕這里,就待在這里,把以前的事都忘干凈,這樣你和我們就沒有區(qū)別了?!比纲澩卣f。
“你們不理解‘無法持續(xù)喜歡’的感覺,如果我再待下去,我是無法忍受的,回憶也全是厭惡。”Z刻字時都是不耐煩甚至是厭惡的,他不愿意繼續(xù)這個話題。
“蘑菇雖然可以選擇出生的地方,但終究不可能像鳥一樣飛翔,宿命的局限遠(yuǎn)比它的自由要厚重,很多事都是注定了的,就像你今天能摘到多少蘑菇,都是個定數(shù),當(dāng)然你是無法提前預(yù)知的?!眲儆X得無法開導(dǎo),也的確無法理解Z所說的,想換個角度說。
Z心想。“宿命真是一個妙詞,我們不過是寄宿在命運(yùn)貝殼里的一團(tuán)軟肉,沒有它我們什么也不是,可我感覺要融化成海水了?!彼麤]有將他的想法告訴他們,稍稍加快了速度,掩飾自己的心緒。
“生命是一個以霧為齒輪的輪回,誰能說得清看得透?開心也好、厭惡也罷,其實(shí)想想不過是一種短暫的錯覺?!眲僖奪走在前面,他也跟了上去,補(bǔ)充道。
“嗯,若對眼前不滿,結(jié)束這無足輕重的人生便是了。”雀不以為然地說。
“我可能會異化成風(fēng),要變成人就難了,所以我才珍惜人的日子,可也越痛苦。”Z將放回了腰部綁好了的刀又拿出來,刻“風(fēng)”字的時候,“X”讓他感到了一種沉重的否定。
聽了后,他們陷入了沉默。因?yàn)樗麄兌贾溃瑳]有人會想讓自己變成其他的物種或物體,如果只是短暫地變成那樣,也許自己能夠勉強(qiáng)接受,可一旦真的完全與人無緣了,就無法用人生的任何經(jīng)驗(yàn)和邏輯來談?wù)摶蝾惐攘恕?p> “Z君,那就請你務(wù)必要好好熱愛現(xiàn)在的生活!”雀忽然鄭重地說。
“是啊,他們來日方長,我則進(jìn)入倒計時狀態(tài)了,是得珍惜時間了?!北蝗高@么一提醒,Z堅定了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但他不愿意再說。
“這么黑,靈芝、蘑菇又這么小,你們怎么找得到呢?”Z轉(zhuǎn)移了話題。
“等到了地方我們會點(diǎn)燃火把的,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火把得省著點(diǎn)用?!比刚f。
“為什么靈芝、蘑菇會有那種功效呢?”Z緊接著刻,仿佛生怕他們繼續(xù)說下去般。
“誰搞得懂呢?也沒必要去追根究底,知道得越多,要記憶得就越多,一個堡是沒有能力去傳承這么多復(fù)雜的知識的,何況知道功效才是重點(diǎn)?!眲俳忉尩馈?p> “知識是一種負(fù)擔(dān),堡里的“館長”去篩選那些對我們生活有用的知識,將大量無用的或者用處不大的知識給剔除掉,多余的東西對腦袋是有害的,只留下有效的知識,然后再將十分有必要的通用知識教給大眾,將必要的專業(yè)知識教給職業(yè)者。”雀耐心地說。
“真是了不得的辦法啊!這樣一來,每個人都能最大程度享受到知識帶來的便利了。”Z想,為吳家堡這種深入地分工感到驚訝。
“你們堡什么時候這么做的呢?”Z想到這是一種有計劃的組織,對它的歷史也產(chǎn)生了興趣。
“吳家堡如其名,據(jù)說開始是一家人,隨著后代越來越多,也就成了堡。我是吳六勝,是第六代了,但是一代之前有沒有采用這種方式,就不得而知了,畢竟誰會花費(fèi)精力去記毫無用處的歷史呢?”勝聳了聳肩,說。
“我一直覺得發(fā)明輩份的先人真了不起,以一種最簡單的方式就讓后代記住了自己的歷史,雖然并不是特別準(zhǔn)確,但是至少有一個大概的年份感覺了。”雀說。
“第六代還好,第十六代,難道叫吳十六勝?”Z忽然找到了一個笑點(diǎn)。
“反正我們也懶得去記別人的全名,大家都只會叫最后一個字的。”勝說。
“中層人是穿衣服的?!盳忽然想到,木刻道,找到了閑聊的談資。
“衣服是什么樣的?我們沒有這個習(xí)慣,有人會將麻將字刻在自己身上,作為玩樂,不過很快就會異化掉。”雀說。
“衣服褲子,就是合著身體四肢,用布料縫起來,像一個蟬蛹一樣,不過頭和手腳是要露出來的?!盳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中層人不都是在自己家里么,還穿著這些干嘛,真是奇怪??!”勝埋怨說。
Z有點(diǎn)兒無語,勝連這個都想到那事了。
“你說人真是個奇怪的生物,什么事情都記不了多久,但語言卻像是刻在腦子中一樣,想忘都忘不了,更奇怪的是,不同地方即便相互之間沒有交流,語言文字竟然是一樣的!”雀見Z沒有繼續(xù)木刻,搶先說。
“或許語言文字不屬于記憶,而是屬于類似于霧一樣的東西,抑或是我們無形的身體?!眲倌笾掳停拖骂^,想了會,說道。
“明明一件事,過不了多久就忘了,但這么多字竟然能記得住。要是沒有語言文字,記憶里應(yīng)該能存更多東西,我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它把我們的記憶儲存空間給用完了?!比该摽诙f。
Z見他們討論這個問題,實(shí)在插不上嘴,不過聽著也有意思,這個問題是他從未想過的。
“每個人都有很多代為人的記憶,每一段記憶都不相同,但是語言卻是不變的,或許正是因?yàn)樗褂锰昧耍m然是封存的,但封存次數(shù)很多,依舊會散發(fā)味道,像記憶的底料?!眲僬f。
“不說了,我們知道這么多干嘛呢?知道答案也不愿意去記。”雀笑著說。
“前方就快到了,勝,我們在這里告別了!我要去秘密基地了,Z君跟著我,到時候我分你一些靈芝和蘑菇?!比刚f。
勝雖然不情愿,但他也有自留地,只是沒有雀說得那么夸張。他也知道,每個采摘者都給自己留下了一塊別人不知道的地方。要是連這么一塊地都沒有,哪天真沒有存貨了,就有異化的危險了。這已經(jīng)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規(guī)則,真若是哪一天自留地被人發(fā)現(xiàn)了,非得和他拼命不可。
Z雖然見過蘑菇和靈芝,但他還沒有在野外遇到過,也不知道雀他們是如何找的。他很樂意和雀去,于是便和勝分開了。
勝走后沒多久。雀面對Z,看著他的眼睛,一臉真誠地說:“Z君,秘密基地請你一定要保密,這是我的命根子?!?p> Z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不愿意繼續(xù)聊下去了,他知道的吳家堡的事情越多,就越覺得他們好,感嘆自己不好,但是吳家堡只是他路過的一個特殊荒野罷了。
天地茫茫,幾個昏星連腳下的路也照不清,只能靠著想象補(bǔ)全個大概的印象,但腳還是能分辨出熟路和生路。雀依舊沒有點(diǎn)起火把。
Z已踏上了野路,荊棘和雜草恢復(fù)了野蠻自由生長的狀態(tài),雀從背簍拿出一把彎刀,彎刀連著一根木棒,雀拿著木棒把手,用力將荊棘砍開,阻礙減少了一些,可還是有看不見和砍開了又彈回來的荊棘扎到身上。兩人走著,Z的臉碰到沾著露珠的蜘蛛網(wǎng),惡心極了,更倒霉的是,沒過多久他不知道是踩到還是碰到了低處的馬蜂窩,一窩蜂就定了位一樣追著他“嗡嗡嗡”蟄,雀也跟著倒霉,兩人不顧腳下的路,瘋狂地奔跑,可是跑得再快都比不過它們,更不用說路上樹枝、荊棘、石頭的阻礙。沒辦法,雀只好叫Z別跑,把臉貼在地上,縮成一團(tuán),護(hù)住耳朵、頭部這些要害部位,任由馬蜂蜇,果然馬蜂在背上、腿上、手上蜇了十幾下,就饒過了他們。
二人滿身是包地繼續(xù)前行,環(huán)繞的荊棘和矮小的樹枝形成了一道過不去的障礙,全部砍開又太花費(fèi)時間,兩人只能從地上爬過去,可地上的石頭、樹枝又會將他們扎到。
Z忽然覺得要是有一件厚衣那該多好。他將這個想法告訴了雀。
雀卻不以為然,因?yàn)椴烧呓?jīng)常在荊棘和樹林中穿插,若是有衣服,雖然能減少被扎到的次數(shù),可是衣服被扎壞了,他們更加承受不起,本來出來一趟有時候就沒什么收獲,若是再加上衣服的損失就更虧了,而肉體的損害霧是可以免費(fèi)治愈的。
還沒有走多遠(yuǎn),蚊子已在Z身上留下了很多包。他本想問問如何避免被蚊子咬,不過他覺得雀肯定會說,如果要避免蚊子咬,那就又需要一筆開支了。事實(shí)上,他發(fā)現(xiàn)雀在這方面的確也沒采取什么防護(hù)措施。
“快到了,你再忍忍,我就要點(diǎn)火把了,來,給你一根棍子,用它撥開地上的樹葉和泥土,找那些凸起來的地方,撥開看看底下是不是有蘑菇。相比之下,靈芝就更好找,一般不會在樹葉下,小的蘑菇和靈芝你要留著,別采摘了,等長大了我們再來,反正這里其他人也來不了。”雀說。他從背簍里拿出一個手臂長的褐色硬棍遞給了Z。
“對了,我們要撿的是松乳菇,土黃色,大的有手掌大,小的大拇指大。你看顏色就行了,只有黃色有用,其他顏色沒用,到時候我找到了,給你看看,黃蘑菇中也有不是松乳菇的雜菇,對腦力者沒用?!比赣檬直葎澞⒐降男螤睿a(bǔ)充道。
又經(jīng)過了一段荊棘,前面有三人高的石丘擋住了去路,石頭上長了兩顆松樹?!胺^去下面就快到了,不過要小心,攀巖時如果要攀石頭或樹干,不要一下子用力就攀上去,先用力扯一扯,看能不能承受住體重,腳也是,不要一下子踩實(shí)了,先試試石頭滑不滑或看有沒有踩空。”雀告誡道。
“我給你一個火把,我先上去,你在底下舉著火把幫我照明,等我上去了,我拿火把給你舉著,你到時候把手里的火把熄滅了,丟上來就行了?!比更c(diǎn)燃了一個火把給了Z。
Z舉著火把,雀借著凸出的石頭、松樹樹干的力量,慢慢地往上爬行?!罢媸请y以想象,以前雀一個人到這里來的時候,沒有火把照明,是怎么爬上去的。”Z看著驚訝地微微張嘴,又捂住了嘴巴,生怕發(fā)出聲干擾他。
過了好一陣子,雀才爬到石頭頂上。
“Z君,請你將手中的火把熄滅,然后丟上來?!比概e著火把,風(fēng)吹得火苗搖搖曳曳,像是舞動的蘑菇。
Z把火把在地上的泥土上滾了幾滾,火把沒有了光,只剩下嗆人的煙氣在飄。借著雀的火光,他用力地將火把往上丟,可是卻沒有丟上去,又掉了下來,又試了幾次,終于將火把丟上去了。
雀向左跑了兩步,撿起火把,另一只手將未點(diǎn)燃的火把靠近火苗飄動的方向,點(diǎn)燃了另一個火把,兩個火把同時燃燒,照著雀的臉,顯出了他興奮和期待的神情。
看著這么高的石頭,Z心里畏難,他四顧發(fā)現(xiàn)沒有捷徑可以繞過去,他想打道回府了,可他一個人是走不回去的,他也不愿意待在這里被雀笑話。
于是,他鼓起了勇氣,按雀說的,謹(jǐn)慎地拉住了可以攀住的一塊尖石頭,用力扯了扯,確定安全之后,他才往上爬。雖然他不擔(dān)心摔死,可總是要爬上去的,他不愿意讓雀在上面久等。但這種難度的攀爬,他并不自信能否完成。
他爬了幾步,人已經(jīng)懸在半空了,他不敢回頭看后面,可上面也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他小心翼翼地試探可以攀住的東西,摸了幾次都沒有摸到,一直維持又很費(fèi)力,他發(fā)慌了。
“你的右邊有個稍稍凹進(jìn)去的洞”雀著急地高聲大喊。
Z朝右摸了摸,果然發(fā)現(xiàn)有個不是很深的“洞”,勉強(qiáng)夠他借力,他借著洞往上爬……
終于,他離雀只有一步之遙了,雀看到他上來了,伸手一把將Z拉到了石頭上。
“緩口氣?!比敢奪氣喘吁吁的。
“嗯,讓我躺一會,腳都發(fā)抖了?!彪m然Z也是經(jīng)常趕路,可是剛才的攀爬,他還是很少經(jīng)歷。他也明白了,為什么其他人不知道這里了,光是這么長的距離和這石丘的阻擋,很多人估計就不會來了,這已算得上另一處地方了。
Z不禁期待石頭后的靈芝和蘑菇了。勝將一個火把給了Z。兩人順著緩坡慢慢走下去,相比爬上來,走下去雖然也慢,但是卻輕松不少。不一會,兩人來到一處小樹林。
“就是這里了,開始撿蘑菇咯。你先跟我找,待會我們再分開,這樣要快些。蘑菇有時在地面上,有時候被樹葉遮住了,對黃色要特別敏感,它一般在小樹下。而靈芝很少,就不說了?!比刚f。
Z點(diǎn)了點(diǎn)頭。雀弓著腰,盯著地上,遇見凸起的地方,就用棍子挑起來,他也學(xué)著這樣找。找了大概十幾分鐘,雀已經(jīng)找到了一個巴掌大的蘑菇和兩個更小的蘑菇,而Z發(fā)現(xiàn)地上的蘑菇雖然很多,但都是不需要的。
“你遲早會開張的,別急!”雀說。
明明是一樣的眼睛,一樣的地方,Z就搞不懂,為什么雀已發(fā)現(xiàn)了好幾個蘑菇,而他一個都沒有找到。
又找了一陣子,Z也掌握了辦法,卻還是沒有找到,雀建議二人分開,但不離得太遠(yuǎn)。看著雀收獲滿滿,Z覺得分開是好事,或許是雀將他本來能夠找到的蘑菇找光了。
兩人分開一段距離后,Z舉著火把,滿懷希望地去尋找他的第一桶金,可是他不需要的黃蘑菇,偶偶能發(fā)現(xiàn)一兩個,至于其他顏色的蘑菇,比如白蘑菇、紅蘑菇,則經(jīng)常一群一群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像是在嘲笑他。而他要找的松乳菇,像在和他捉迷藏,一個也沒發(fā)現(xiàn)。他開始懷疑是否自己眼睛有問題。
找了三個多小時,這片樹林已被地毯式地找了一遍,雀呼叫Z,用火把對著Z示意該回去了。他還是一個也沒有找到,而雀已找了8個蘑菇和1個靈芝了。
“這少么?”看到雀也只收獲了兩個橘子大的蘑菇和六個雞蛋大小的蘑菇,以及一個更小的靈芝,Z木刻道,不禁懷疑這秘密基地是不是被人找過一次。
“這還少??!平時能找到三個都算好了,你看我的蘑菇最小都有雞蛋大,其他地方連拇指大的都撿回來了。今天是大豐收了,蘑菇是長得很慢的,這里又得等十幾天才能來了?!眲俑吲d地說道。
Z伸出空蕩蕩的雙手,示意“我一個也沒有找到”。
“這很正常,松乳菇本來就少,我找走了,你就找不到了,我分你一半,你回去教我刻麻將?!比赴驯澈t取下來,放在Z身前。
“秘密基地請您一定要保密!”雀蹲下來要給Z挑蘑菇,想到了這點(diǎn),抬頭補(bǔ)充道。
本來沒有找到蘑菇,Z就羞恥,還要別人給更無法接受,何況他覺得教刻麻將本就不算事,于是他擺手拒絕了雀。
雀堅持要給Z,似乎給了,才能放下心刻麻將和保守秘密的事情。Z察覺到了這一點(diǎn),于是和他商量了下,最后他拿了一個易保存的靈芝。
“一個蘑菇能夠換多少的時間呢?”
“一個小蘑菇能有三天,大蘑菇5-10天。三分之一的蘑菇是要交給堡里的,我能留6個,大概就是30天了。一個火把需要1個蘑菇,20天后來這里,大概還能有這么多,再加上期間去一次其他地方,蘑菇還是能夠略有結(jié)余。不過刻麻將、打麻將需要蘑菇,和女人睡覺、哄女人也要蘑菇,總之是不夠用的!”雀說。
“靈芝和蘑菇怎么用呢?”
“直接吃了就是了,效果你試試就知道了?!比刚f。
Z用手?jǐn)Q去靈芝上的泥土,它像木頭一樣硬,他用力咬下一塊,好苦好硬!簡直比黃蓮好苦,像是一股濃郁的暗紅色臭味將他的鼻子給糊住了,他簡直沒法呼吸,腦袋里像是冒出了許多蘑菇一樣的泡泡,他想一口吐出來,但是想到這靈芝來之不易,還是忍住了,硬生生地咀嚼幾下后吞了下去。雖然靈芝入了胃,但胃里的靈芝像是地底的井水,喉嚨、嘴巴里全是一片苦澀,重重疊疊的苦。他含著一口唾液又咽了咽,苦味稍稍減輕了一點(diǎn),另一陣苦味又襲來。
過了一陣,他適應(yīng)了這苦味一般,它就像一把鏟子,把記憶從地底中給挖出來?!癒,交易者……”他記起來了。他知道為什么無法持久地喜歡了。
同時,關(guān)于外層、中層的記憶也更清晰了,他甚至能回憶起走近中層時,那無味的空氣、冷靜的街道,以及白羊說話時嘴邊胡須的抖動,像冰柱子硬邦邦。
“你想去森林國么?咩咩咩咩”他忽然才察覺到,此刻他到達(dá)的并非森林國,只是一片樹林而已。
“你知道怎么去森林國么?”
“森林國,好奇怪的名字?。∩峙c國,不正是矛與盾、水與火、夢與現(xiàn)實(shí)般背離么?為什么要取這樣一個名字呢?”雀沉吟了一會,詫異地說道。
Z將白羊引導(dǎo)他來森林國的事情告訴了他。
“你是按白羊的指示來的,應(yīng)該沒有問題,你也的確到了一個新的世界。如果白羊說的有問題,那你不可能走出中層,但如果他說得對,那么這里就應(yīng)該是森林國了,難道我們這里真的就是白羊口中所說的森林國么?可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名??!這兒都是叫堡,此外就是深山了,可是我們常年和山打交道,也沒有聽過山里面有國家?!比赴驯澈t用一層軟軟的松樹葉蓋起來,放在了背上,挺直了身軀,疑惑地說。
聽雀這么分析,他感覺更撲朔迷離了,不過一小塊靈芝就起到了這么大的作用,讓他驚喜。他暗下了一個決定:一定要賺些靈芝才走。
“其他堡喜歡打麻將么?”
“嗯。大家都喜歡的。你留下來做個刻匠,肯定生意興隆”雀高興地向回堡的方向走。
“不過你要你賺了靈芝要記得上交。不交,腦力家就把你納入黑名單,你就會異化的?!比赣盅a(bǔ)充道。
“腦力家有這么多靈芝和蘑菇,不怕人搶么?”
“搶?最好不要有這個想法,他們總會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你的想法,更不用說實(shí)施了。即使你搶到了,腦力家也會將你納入黑名單,你就只有異化。即使所有人造反,他們只要走遠(yuǎn)點(diǎn),不提供存在感,我們都活不了。因?yàn)殪`芝和蘑菇只是輔助,腦力家才能生產(chǎn)存在感?!比讣又亓苏Z氣,生怕Z誤入歧途。
“這和外層簡直是一樣的,不過這里更溫和,至少腦力家給大家提供了存在感,而外層則只是給予奴隸機(jī)會,但是階層的差別是一致的?;蛟S,外層的存在珠在這里也能起作用?!彼嗣砩?,才想起自己一粒存在珠都沒有了。
Z不再糾結(jié)這些,懷著收獲的喜悅,感覺回去更快了。
在接下的幾天,他拒絕了女人要和他結(jié)為搭檔的邀請,也拒絕了女高音、麻子女、勝、雀為他介紹女搭檔的好意。他琢磨了幾天刻麻將的技巧,熟練掌握之后,由勝給他提供木塊,他刻了好幾副麻將,他挨家挨戶推銷麻將,由于他的麻將賣的比別人便宜一半,很快幾幅麻將就告售罄。之后,他又收了雀、勝做徒弟,一邊教刻麻將,又讓他們?nèi)ケだ锿其N,漸漸地,他背簍里的靈芝多了起來。
在勝和雀的帶領(lǐng)下,之后他又去了朱家堡、郭家堡、胡家堡,在那里,他一路推銷,一路打聽森林國的消息,麻將很暢銷,但森林國的消息卻一點(diǎn)也沒有,勝建議他去找館長問問。
就這樣,他打聽了館長住址后,決定去拜訪他。館長的小屋與堡是分開的,不過離得不遠(yuǎn)。
他邀請勝一起來搭到館長家,這里光線黯淡,房屋像個毛腿魚鸮呆滯寂靜地立在迎風(fēng)的高處,比堡里更冷,卻又有一種清遠(yuǎn)的淡漠感。
“館長,勝帶人來看您了?!边€離了一段距離,勝就興奮地招呼起來。
門很簡陋,是粗樹枝編而成,似被風(fēng)推開般,走出來一個矮小瘦弱的老人,像是毛腿魚鸮中繁衍出來的了一個貓頭鷹,他的眼窩很大、很黑、很深,像是心靈有大痛苦。
他緩慢地張了張口,聲音很低沉。Z聽不清他說了什么,他們兩個人爬上了坡,來到屋前。
勝將森林國的事告訴了他。
可館長也不知道森林國的消息,搖了搖頭,蓬亂的頭發(fā)粘在一起,像是一堆泥土。Z有點(diǎn)失望,又向館長請教了交易者的事情。
“世上只有夢與現(xiàn)實(shí),交易者不是現(xiàn)實(shí)中的人,那他就是你夢中幻想出來的工具,也可能是你在臨死前打開了某一扇門,覺醒了風(fēng)的記憶和它的冷漠天性,所以你就失去了持續(xù)喜歡的能力。實(shí)際并沒人剝奪你的喜歡欲,那不過是你在夢里給自己的解釋。
“同時你融入了風(fēng),獲得了風(fēng)的認(rèn)可和存在感,有了大量風(fēng)和人的記憶就必然會導(dǎo)致厭惡,因?yàn)橛洃浘褪堑?、厭惡,淡漠、厭惡就是記憶,他們本就是一體的。大量記憶的極致就是厭惡-不規(guī)則的7流動,就是風(fēng)。
“就比如我,腦子里承載了很多知識,雖然也曾喜歡和大家在一起,可現(xiàn)在更是厭惡。而你看到的“白鹿變成麻雀、變成魚……最后變成人、風(fēng)”的奇怪場景,也許是風(fēng)的渴望,是你說服自己的借口。你認(rèn)為的所謂交易,也許是一個很深刻的夢,被封閉和壓制了很久的意識占領(lǐng)了你,甚至改變了你大腦的結(jié)構(gòu)?!?p> 館長越講越興奮,最后甚至恍惚了,似乎抓住了什么不可捉摸的絲線,他想通過語言拉扯它,卻只是拉扯出了一臉茫然,仿佛那一刻絲線就像衰老爬滿了他的臉。
Z不忍問館長為何如此,總之是自己給老人帶來了麻煩,于是給了館長三顆靈芝便默默離開了。
在堡里的日子里,他幾乎一天吃一顆靈芝,記憶越來越清晰,但是上輩子的記憶像是躲在某個靈芝的藥力無法進(jìn)入的石頭縫里,一點(diǎn)也沒有蘇醒。
日子在厭倦的忍耐中過得很慢,他整個人都是迷糊的,偶偶想:“為何館長說自己的事情,最后會那樣沮喪?!彼冀K得不到答案,也就沒有繼續(xù)深想。
他覺著吃下去的靈芝留在了心里,一朵巨大的靈芝在體內(nèi)、在魂里悄然生長,又消融成了身體的部分,他不知道自己將會發(fā)生什么,不過不好的預(yù)感始終伴隨著他,讓他時刻無法快活起來。
好的一面,他背簍里已被靈芝塞地滿滿了,至少有六十多顆靈芝,他早已厭倦刻麻將賣麻將的日子、更討厭縈繞在心里的那片靈芝般厚重、苦澀的烏云。于是,在雀和勝學(xué)會了刻麻將后,他最后拜訪了一次館長,便決定身離開了這里,不過館長沒有見他,只是托勝向他轉(zhuǎn)達(dá):
“你盡早離開這里,要學(xué)會和風(fēng)妥協(xié)?!?p> 聽了館長的話,他回憶起他記憶以來的人生:感覺自己像高空中的風(fēng)箏,隨風(fēng)無目的地飄。他去過的每一個地方,是無盡的寒冷和厭倦,又像是在無邊的黑暗中,劈下來一道閃電,將它撕開了一道口子,流出滾燙的暗紅色血液,化作一條蛇遁走了。他茫然的,在某處,像暗中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