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霧!霧!霧!

6.回陽城

霧!霧!霧! 幽木123456 10184 2021-09-17 15:08:00

  從山頂下來不覺得疲倦,停下來等待的時候才感覺自己很累,我鋪開身體躺在地上,看著無邊黑暗的天空,發(fā)著微微光亮的星星,他們就像曾經(jīng)的我,在那里奔跑,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只有自己在奔跑。

  “是什么造就了人類這樣奇怪的存在呢?”我沒有繼續(xù)深入去想,因為對人類我并沒興趣,我意識到我經(jīng)常被Z君的思維習(xí)慣帶動去深究那些沒有答案的東西,因而一有這類念頭,我就將它掐滅了。

  我若是能夠?qū)さ靡粋€間隙的身體合了,或許我就能回到我過去的生活了。我望向陽城,除了幾個大點的星光,點點微光星羅棋布,像是一片絢爛的花地,部落人看向陽城也是這種感覺吧。

  又等了一會,部落人進入完畢,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我,我跟在后面進了城,我從未想到Z君來邊疆的愿望竟然被我以這種方式實現(xiàn)了。邊疆很破爛,城墻上長滿了雜草,道路坑坑洼洼,地上遍布磚頭、利箭,血跡雖然干枯但是染紅了地面,除了幾個剛剛倒下的人,人的尸體并沒有多少,他們都被霧所異化了。這里并不像一個戰(zhàn)場,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個出血的腸道,似一個巨大的存在物在消化什么。我說不出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與我料想得一致,城墻上的士兵也許發(fā)現(xiàn)了我的紅氣,并沒有朝著我射箭,這么遠他們能把我當(dāng)自己人看,我感到十分幸運,像是被這座城所接納了,這是我在任何地方?jīng)]有感受過的。不過,想到這里,我忽然想起Z君剛來的時候,攤主都是知道他是外鄉(xiāng)人的,也就是說當(dāng)時候他并沒有紅氣,莫非我身上的紅氣是來自白羊君,而并非Z君。

  “間隙竟然是陽城人?”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我完全不敢相信,因為我與陽城沒有很多交集,難道是我和Z君、風(fēng)君合并的時候是在城墻,所以這里就成為了我的誕生地?我猛然覺得,這么說來我的確是一個陽城人,虧我在部落的時候別人說我是陽城人我還在否認,這讓我哭笑不得。

  沿著七拐八彎的街道,土黃的墻、深黃的木屋,熟悉的青石,我又回到了城里,我要去找荃君,可不知道悅來酒家的位置了。

  “風(fēng)君,你知道悅來酒家在哪里么?”一陣風(fēng)來,我和他打了招呼。

  “在這里我也容易迷路,那里我也不知道?!憋L(fēng)君并沒有給我想要的答案就走了。

  這條街雖然人不多,但攤販倒是也有兩三個,我也知道他們知道悅來酒家的位置概率很低,但還是挨個問了一遍,與料想一致,他們停下了手中的活,禮貌地回答了我,但他們壓根就不關(guān)心那些商鋪的名稱,更不用說具體的某一家了。從他們身上,我也慢慢體會到紅氣了。

  或許,我再在這里待一段時間,我也能鍛煉出這種看出氣的本領(lǐng)。不過我并沒有把心思放在上面,在陽城內(nèi)看出氣的不同是無用的。我沿著街道繼續(xù)向城內(nèi)走,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問了許多人,終于在一個家具店問到了。他告知我,悅來酒家離這里不遠了,但是彎彎繞繞的路也并不好找。

  繞了好幾圈,我終于來到了悅來酒家,十來個脫漆了的褐色木椅,三個褐色圓桌,還有荃,除了講故事的老人不在,全如我初到的場景,一絲未變。

  我踏入酒家,荃為我的到來感到很驚訝。

  “你變了,未見你去城主府領(lǐng)箭,這么多天你去哪里了呢?”荃看了我一眼,便又躺在椅子上。

  我將我在城墻上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后邊去部落的事情則按下未說,因為我不知道他的態(tài)度。

  “你已有紅氣了,這么說來,你現(xiàn)在不是Z君了?”他又轉(zhuǎn)過頭來疑惑地看我,我慢慢地走近他,找一個在他旁邊的躺椅坐下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問題,雖然我有時排斥Z君,但這畢竟是外層,白羊君的生活經(jīng)驗沒有太大的作用,我要尋找間隙也必須有賴他的經(jīng)驗,所以大部分時候我還是按照他的方式生活。白羊君我對如何在外層世界生活其實并不關(guān)心,但我的確已不是從前了,很多方面我也對他有不滿,不過整體說來,他的魂雖然不在,但我仍以他的思維習(xí)慣主導(dǎo)這個身體。

  “隨便你怎么稱呼,Z也好,白羊也好,都行。要怎樣才能分辨出氣呢?我現(xiàn)在還是無法看到紅氣?!?p>  “陽城人都是能夠分辨出氣的,我們也是以此來界定本地人、外來人、部落人,按理說這么多天過去了,你應(yīng)該能夠辨認出氣了,除非這些天你沒有在陽城待?!避鯇ξ耶a(chǎn)生了懷疑。

  我無意隱瞞,將我去部落的事情也告訴了他。

  “這樣就說得過去了,氣的事情你不必擔(dān)心,你在陽城待一段時間就自然而然能夠分辨了。沒想到藤君竟然是這樣的人,這可出乎我的意料了?!避躔堄信d致地聽我講,又忽然笑了起來,他頓了頓,又說道:

  “接受世界給予的一切。部落里有這樣的人,真是難得。不過他倒是說得對,陽城的確沒幾個相信間隙的?!?p>  “我剛進來的時候,邊疆那邊的戰(zhàn)事似乎持續(xù)了很久。”

  “是的,不過這次我們有所準備,雙方都沒有討到什么便宜?!彼t疑了一會,看著我在思索的樣子,說道:“你找我是來問T君的事情吧。”

  “的確,對于如何找到間隙此時我一點線索也沒有,也只有問問T君以前的經(jīng)驗了。”我點了點頭。

  “既然沒了存在感之后是異化,找到間隙后結(jié)合也是異化,對于那些有靈芝的人來說結(jié)果是一致的,又何必尋找間隙呢?”我見他沒有立刻回答,繼續(xù)說道。

  “我雖沒有遇到間隙,但是按照你和T君所描述的,間隙應(yīng)該是自己以前身體脫落在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被霧異化和被以前的身體異化雖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但和間隙結(jié)合更加容易接受吧,畢竟被霧異化后連人都不是了?!避醪灰詾槿坏卣f道,仿佛這個問題沒有價值。

  也是,我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白羊了,我依然以白羊的想法在思考Z君這個世界的事情,“對于外層的人來說,可不就是這樣么?只要作為人活下去就行了,管自己變成啥樣呢?”但我卻不能這樣想,若是我的間隙將我給異化了,占了我的身體、主導(dǎo)我的意識,我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可這似乎是我的宿命。

  “你們真的對間隙和自己合并的事情毫無芥蒂?”我想再確認下,或許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

  “白羊君,Z君是不會提這種問題的。間隙么,不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么,你就當(dāng)做你是一個不完整的人,與其異化成其他生命,還不如讓自己另外一部分主導(dǎo)自己,這不就像自己換個想法一樣簡單么,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本來就沒有記憶的么,全當(dāng)存在感不足失憶了?!避踝饋恚次矣X得好笑似的,搖了搖頭。

  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探討下去了,忽然覺得:中層世界和外層世界的確是存在的,在存在感這種根本的問題上都是無法達成一致的。

  “我們說說T君的事情吧?!?p>  “實際上可能你會很失望,陽城大部分人連T君是誰都不知道,他不過是我們這里比較特殊的一個普通人。大部分人并不關(guān)心他講了什么,我也是如此。你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類似于T君的初級階段,你可不要重蹈覆轍。

  “實際上,城主才是我們所共知的,除了他,大家都不關(guān)心任何人,即便是那些腦力家、那些擁有靈芝地的人。東邊的城墻遭到了部落人的進攻,西邊有人在講些趣事、惹人發(fā)笑的段子也好,都不過是一時的談資。即便是自己要亡了,被異化了,又如何呢?雖是只要是個人都想作為人存在著,可大部分活了這么久的陽城人,其實也都淡了,只有蠻夷,才會發(fā)狂地、無聊地來進攻我們。我們都是活在各自黑暗的角落里,每個人都是多重重疊世界的個體,只是在這處世界有所交叉。

  “就譬如我,每天去城主府那里,聽聽大家說一些趣事,將其記下來,又來一趟這里,和幾個講故事的會面聽聽那里的見聞,存了一堆的事情,作為大家可能感興趣的歷史,賺取些存在感,雖然大家看起來差不多,可我和我遇到的哪個人能有什么密切關(guān)聯(lián)呢?哪天蠻夷將我殺了,沒人遺憾,也包括我自己?!?p>  荃又躺了下來,雙眼微閉,似乎對我已經(jīng)沒有了興趣。

  難怪部落人說陽城人都是活在夢里的,或許他們說得并不錯,“怎樣也好”的他們?nèi)諒?fù)一日的維持著簡單日子,連腦袋里的文字都要通過手術(shù)去掉的,又怎么會在乎間隙異化自己呢?可他們卻是不相信間隙的,因為他們沒有動力、沒有勁頭去尋找那些費力的東西。不過是像大平原上的中層那些活在棺材里面的人,死生如霧。

  我忽然想:蚩尤部落和野外、大平原外層和中層、吳家堡堡內(nèi)和野外的關(guān)系,就像這里蠻夷和陽城的關(guān)系,都是如出一轍的,外層世界哪里都是大同小異的:沒了生存感的瘋狂為這付出一切代價,有了生存感的則整天做大同小異的夢。我也更理解了Z君,為什么厭惡癥越來越嚴重了,這不僅僅是風(fēng)君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哪里都差不多。

  這堅定了我的感覺:中層世界是有的,這絕非虛妄,它是外層所不能理解所以不相通的兩個世界。

  不過荃的話提醒了我,我不必像T君一樣和他們到處去說中層的事情,這是毫無意義的,何況我還沒有T君走得那么遠,我現(xiàn)在還不能夠通靈,間隙也不知在何處。

  “你能否幫我分析下,一個人要如何才能找到間隙呢?無論是Z君還是我,對這個事情都無能為力?!?p>  “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呢?T在這里也無法回答你。按照我的理解,什么事情都需要一個契機,類似于鑰匙或者規(guī)律,滿足了那個條件,就會觸發(fā),不過我這么說也是白說?!避趼唤?jīng)心地說道。

  “你的厭惡癥好了吧?!彼A艘魂?,又補充道。

  “也未完全好,只是暫時沒有復(fù)發(fā)?!蔽胰鐚嵪喔妗?p>  “你嘛,也不必太在意這些了,不過我再啰嗦一句,不要學(xué)T君,他在我們這里留不住。厭惡癥之類的記憶煩惱,只是腦子開一刀的事情。我們腦子里裝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隨便切掉哪些都是無所謂的嘛,看開看淡就行?!?p>  每次提到厭惡癥這個話題,我和他都有一種話不投機的感覺。不過細細想來,我也是如此的,白羊君以前的生活記憶完全是可有可無的水滴聲。這么一想,我反而覺得Z君那種為了不喪失記憶而掙扎的感情或許真是誤入歧途了。

  我仰望天花板上的木板,它們依舊老樣子,每個木塊都有它獨特的痕跡,這些不一樣的花紋像是這些木層的墓志銘一樣,定格了一段沉默的內(nèi)心世界。酒家里的布置絲毫沒有改變,連座椅上的灰塵似乎都是一個厚度,星星的光亮也是一樣的,半亮的樣子像是半開的花朵,瞇著眼睛有絲絲光線在射擊你的眼睛。

  在這里,不禁讓我想起大平原中層的房子,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總是會習(xí)慣那里,像是那里有什么東西即便是千里之外都能粘著你,即便是一直待在那里,倘若一直可以睡覺,也不愿意醒來。這與白羊君游蕩于中層和外層世界的邊緣是一樣的。按照某種規(guī)律,每個人都在生長,最后形成自己獨特的木紋,在一層一層的人生層面,形成一層一層的木紋,切開一層,有一層的木紋,雖然或多或小有區(qū)別,但卻也有著某種連貫性。

  一棵樹就站在那片土地上生長,永遠不會想著去找另外一棵樹,即便那棵樹是從自己身上分下來的一部分。我開始理解外層世界。

  但如此的世界,只是一棵樹的世界,白羊君所看到的是一個遼闊的森林,那片森林都是自己的間隙。我順著白羊君和Z君兩種不同思路,理順了他們的關(guān)系。

  而那些并未成型的間隙,就如同竹根上的筍,如果竹樹本體死了,小筍也無法存活。那些生長成樹的間隙,就像是自己的某段記憶,在霧中丟失了的真實的自己。

  我和他告辭了,離開了酒家,想去找講故事的老人,看他那里還有沒有T君的一些線索。

  這里與老人講故事的地方并不遠,我很快就到了那里。頭發(fā)蓬亂的老人坐在那里正在講故事,“他叫什么名字來了?”我使勁回憶他的名字,想了好久才想起來,之前荃說過,他叫J。

  他講完一個故事了,習(xí)慣性地拿起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敖裉煳疫€講兩個故事,你們還想聽什么?”

  “再講個T君的故事吧!”我笑著和他揮了揮手。

  “是你?你怎么有這么深的紅氣了?”他驚訝地看著我,嘴里的酒流了出來,用手擦了擦。

  “我的事情一言難盡,你若感興趣去酒家再說,荃也是知道的,你給我再講個T君的故事吧。”

  “T君的故事么,我之前給你講了哪些,我都記不得了?!崩先藫u晃著頭,像個葫蘆。

  “你之前講了兩個,一個是T君間隙的故事,另一個是通靈的事情?!蔽遗d奮地說。

  “好像就是這兩個,這么久了難得你還記得。一個故事是黑貓的事情,‘黑貓回來了,黑貓回來了!黑貓黑貓又回來了’。”老頭學(xué)著那黑暗中陰沉的聲音說道。

  “另一個是T君通靈后,整個世界都不真實的聯(lián)系在一起了,然后去了極地的事情?!彼D了頓,神情略顯黯淡。

  “我這里關(guān)于T君的故事也就三個,給你講完最后一個,你怕是再也不會來聽我講故事啰?!彼难劬鋈挥辛艘稽c光亮,像是里面有一顆遙遠的星星。

  “T君為什么惹得大家不喜歡,其實并不完全是他講的那些大家都聽不懂的故事,對于這些大家只是當(dāng)玩笑,信了就聽進去,不信就當(dāng)樂子,只是覺得他不靠譜,并未對他有多深的厭惡。他真正惹得大家不高興的是他說的關(guān)于城主的事。

  “自從T君能通靈后,他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就更多了,反而分不清真實和虛幻,他不知道哪些是別人能看到的,哪些是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對于他而言,這些都是一樣的。一日,他去城主府那里,照例他要請示城主上城墻當(dāng)士兵。但那天不知什么原因,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其實只要你能夠知道它不能說,發(fā)現(xiàn)了也無所謂,可他偏偏不知道別人能否看到。

  “他一如往常和大家講故事,將這件事情也講了出來,原來他發(fā)現(xiàn)城主并不僅僅是一塊石頭,也是一只貓,就是他在間隙里聽到的那只:黑貓回來了,黑貓回來了!黑貓黑貓又回來了?!?p>  “石頭是一只貓?”我心里犯嘀咕,“上次我去的時候那明明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啊!不過是放在椅子下的,倒是有幾分奇怪,一般而言貴重的、身份高的東西應(yīng)該在顯眼的地方,城主得供在神龕上才對?!?p>  他繼續(xù)說:“T君將這個事情告訴了大家,大家自然是不相信的,本來對于他所說的間隙、黑貓的事情就沒有幾個人相信,更何況黑貓不過是他間隙中的聲音呢。在眾人看來,那就是一塊石頭,一塊從來沒有移動、也無法自己移動的石頭,這么多人經(jīng)常去請示它,絲毫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

  “石頭和貓之間相差太大了??墒荰君卻言之鑿鑿地告訴大家:那天我去請示它成為一名在城墻上站崗守衛(wèi)的士兵,可當(dāng)我蹲下來看它的時候,陡然發(fā)現(xiàn)它就是那只貓,它在現(xiàn)實里是一塊石頭,那是確鑿的,可是當(dāng)它入夢的時候,在現(xiàn)實依舊是石頭,只是如果你能看到它的夢境,它就成為了一只貓,一只黑色的、不同尋常的貓。

  “我看它的時候,它正好在夢中,就正好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剛發(fā)現(xiàn)這事的時候,我也是不相信的,后面我又去觀察了幾次,大部分時候它是清醒的,也就是一塊石頭,可也有兩次我又看到了它在夢中成為了一只貓,第一次的時候,我被自己的觀察所驚訝到了,所以沒有仔細、深入去觀察,到了第二次三次,我細細地觀看它跳、它說話、它打盹……觀看它的一舉一動,它個兒雖然不大、毛色墨黑,動作有些遲緩,但它不是一只普通的貓,而是一只能夠開啟一個世界的貓。

  “那是個什么世界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像我們這座城的命運和它的睡眠是息息相關(guān)的。它清醒的時候,城是這個樣子,它入夢的時候,城就變了,變得簡單清晰了,城里的霧消失了、人也都消失了,城里依然昏暗一片,但是借著黑貓的眼睛,能夠看到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團潔白沒有任何瑕疵的白云,漂浮在建筑四周,朵朵白云之間緊緊地挨在一起,陽城成了一個遼闊無邊的云海,你能清楚地看到,每朵云其實都是一個人,云朵很脆弱,風(fēng)來臨的時候,驅(qū)趕著一朵云吞并另一朵云,風(fēng)停后又形成另外的個體。

  “黑貓站在高空,觀察著云朵的變化,它是沉默的、也很少走動,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待在那里,但是你能從它黑色的眼睛中看到那些云朵,似倒映在幽深水潭里的一團白色花海。等它離開,那些云朵就都消失了,城也不見了。

  “仿佛云朵、城是藏在城主夢里的間隙。我原本是這么想的,可第二次城主入夢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我在它的夢境中找不到我自己,卻能看到好多我熟悉的人,因而我也就懷疑了這種想法,為了驗證這一點,它入夢的時候,我還自己去我的夢里去尋找間隙,可是也找不到。

  “或許陽城人都給予它存在感,如果它是一個人,且能接收這些存在感的話,那么他怕是陽城最最富有的人,接近神般的存在了。或許石頭也是有意識的,只是它接受不了的我們的龐大存在感,都到夢中去了,在那里產(chǎn)生了獨立的間隙。因而城主的夢是這樣的,我反而認為再正常不過了。

  “T君說完這些,自然是一個人也不相信他的,即便是我這個怪異故事講多了見怪不怪的人,依舊是不能相信他所說的,更何況夢中的事情對我們有什么影響呢?即便他說的是真的又有什么呢?可T君卻非常執(zhí)拗地說他所見到的并非虛言,他甚至拉著別人一起去看,但是結(jié)果只有他能看出這些?!?p>  “是不是因為T君進入中層世界所以才能看到這些?”我心里一喜,可我進入以來也從未看到過異象啊!看來我得去城主那里看看了。我沒有再央求J講故事,也沒有再繼續(xù)聽下去就離開了。

  按照模糊的記憶,我彎彎繞繞好幾條街道來到了城主府。一路上我心想或許黑貓入睡的時候能夠找到一些間隙的線索,像是吃了棉花糖的松鼠,塞滿了歡愉。

  第二次來到這個昏暗破舊的矮木房-城主府,即便從外面看去都有幾分陰森古怪的感覺,顯得空蕩蕩的,像是它的心臟早就被挖走了一般。聽了T君的故事,再看它仿佛有一種洞穴的奇怪印象,像是貓妖的屋。

  入了屋內(nèi),暗弱的油燈依舊搖搖曳曳地閃爍著,像是黑暗中妖怪的眼睛。狹窄的屋內(nèi),臺階上已泛了一層濕漉的綠苔,綠苔嫩芽絨絨的,像幼蟲探出了頭,竹椅矮小,靠背已發(fā)霉,看上去也發(fā)潮要搖晃了。廳內(nèi)中央的椅子下,一塊紫色的石頭臥在那里像是椅子下的一個巨蛋,一塵不染、光滑地閃著微光。

  那不過是一塊被人專門照料了的普通石頭罷了,哪里有什么特殊之處呢?或許是此刻它依舊是清醒的。不過我則不像T君能看出它的清醒之處。

  我撿個竹椅坐了下來,屁股微微發(fā)涼,心想就在這里守著,如果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同之處,那也只能說明我與它無緣。

  對于T君的話,我是抱有莫大希望的。第二次見到白羊君,也是通過他的事情,我才知道白羊君是間隙,因而總覺得這次他也應(yīng)該能繼續(xù)給予我指引。

  一直坐著很無聊,可我也不知道城主入夢會持續(xù)多久,若是我離開這里錯過了它的夢就有些得不償失了,因而我覺得還是死守比較穩(wěn)妥??蛇@里的確讓人不舒服,具體是哪里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來,總覺得這里若是一個普通的民房雖是簡陋,倒也是親切,可一想起這里住著一只貓妖,還是偌大一城的主人府邸,就覺得有些詭異。在部落里,首領(lǐng)的房子都是最好、最耀眼的,相形之下,仿佛這不過是城主府的表貌,背后似乎還隱藏著真正操縱這一切的地方,比如夢境。

  正當(dāng)我思索的時候,門口進來一個瘦弱的老人,他臉上長滿了肉脂肪、胡須皆白、駝著背,走路緩慢。“他有什么事找城主呢?”我先是這么想,細看之后,覺得若他是城主反而也說得過去。

  可他進來之后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還距石頭有一段距離,他就直接跪了下來,目光呆滯地看了我一眼,本想說話,嘴唇顫抖著卻又沒有說出來,虔誠地看著石頭,像是在心里和它溝通一般。

  我本以為城主不過是大家不想被人約束、追求公平而選出來的一個公認的東西,可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近乎信仰的虔誠,我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陽城人不追求、也不相信間隙,或許他們面前,竹椅下的石頭已經(jīng)成了比間隙更重要的存在了,又或者石頭就是他們的間隙。

  我看著匍匐在地上的老人,他微微抬頭,臉上的皺紋像微風(fēng)中擺動的窗簾,歲月在他身上刻著的痕跡里,怕是早已將城主放在了一個極其顯眼的位置,如那顆搏動的固執(zhí)的心。

  “他在和城主請示什么呢?這么一大把年紀,早已無限接近異化,再多的靈芝也難以挽救他了。”在堅硬冰冷的地上,他跪著久久不起來,“難道是在扯家常?”我忽然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可若是扯家常,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跪在那里也太不可思議了,可若是他能有什么正事、大事可說我也是不相信的。

  又過了一會,他依舊沒走,也沒有看我一眼,仿佛我不在那里似的。門口又來了一個老人,也是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他們像是約好了似的,一前一后地來到這里,那老人在他的旁邊也跪了下來,虔誠地看著石頭,最后匍匐在冰涼發(fā)潮的石板上。

  “又來一個扯家常的?”他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禱告的樣子。城主若是一個人,承了這么多存在感,怕是要成仙了,即便是一塊石頭,若是能接受百分之一,也成妖了,忽然我覺得這塊石頭是一定會進入夢中的,即便是我看不出來,也只是我能力有限。

  又過了一陣子,先來的老人走了,后來的依舊跪在那里。門口又進來了一個矮瘦的青年人,他像是見羞似的,杵在那里,也不見跪下、也未如我一樣找個地坐下,像是在等我們都走了,他才好辦事情般。我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在意他,心里沉入在T君所描繪的黑貓的夢境中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屋內(nèi)就只剩下我和那個青年了,我看向他,他央求似地望著我。

  “他不是來偷石頭的吧?!蔽液龆a(chǎn)生了這樣一種想法,不然他有事情在心中和石頭默說就是了,何必要等無人才肯說呢?可看他忠厚老實的樣子,又不像是那種奸猾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轉(zhuǎn)身出了門,許久沒有守到石頭入夢,我也的確失去耐心了。

  “先去悅來酒家一趟?!?p>  雖然去過幾次酒家,可是這次再去我還是繞了好幾圈、走了不知道多少冤枉路才到。像我這種人、在陽城這地,是沒法搞清楚兩個地方最短的路程有多遠的,因而也沒有在這類問題上產(chǎn)生懊惱的情緒。從這里到那里,主要講究個機緣,這次要花這么久、下次短些或更長些,都是無形之中有主人安排好的一樣,作為客人,只管接受主人或差或好的招待。

  進了酒家,J已經(jīng)講完了故事,在那里躺下,荃則已經(jīng)離開了。見到J,忽然想起每次都是在講故事的地方、或是在這里,他不像攤主那樣有自己的房子、有個家似的。

  他見我進來,“嗯”了一聲,像是打招呼。

  “你在這里等什么人么?”

  “講完了故事,在這里歇一陣子,聽聽其他人的故事,不然故事早就講光啰。正巧遇到你,你也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吧?!?p>  聽他這么一說,的確講故事也不是個簡單活,日復(fù)一日地講,得換著新鮮的事情來說,不能老是說舊事,否則早就沒了聽客,他到這里也再正常不過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荃是類似的,荃更喜歡宏大的事情,而他盡記住一些趣事、小事、離奇的事,兩人像是商量好了有分工一樣。這樣,荃所不要的事情告訴他,他不感興趣的事情則告訴荃,兩人互為供應(yīng)商一樣,我忽然明白了他們的熟絡(luò)是有原因的。

  我聽了他講的三個T君的故事,深受啟發(fā),卻未能給予他任何存在感,于情于理說不過去,就將我近來發(fā)生的事情都和他講了一遍,算是對他的報答。

  他津津有味地聽著,像一個修理樹枝的工人,剪掉多余的樹杈,將我的事情分成了三個故事,還給我說一遍,準備下次就講一般。

  見他如此,我也并無意見,只是覺得好笑,仿佛在他那里我也成為了T君一類的人了。

  “你怎么看T說的城主是黑貓的事情呢?”J算是聽聞過很多離奇事情的人,在這方面他應(yīng)該比我更有分辨能力。

  “故事真假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也未見后來有人證實過,不過T君是個實誠的人,他講的應(yīng)該是他認為對的真實,不過他所看到的是否是實際情況而非一種錯覺、虛幻、夢境,這就不好判斷了。對于這類事情,無論真假其實都不必深究,我們都知道石頭的意義,是黑貓也好,是石頭也好,抑或兩者皆是也好,都并無區(qū)別?!盝難得地笑著對我說。

  J的回答讓我想起了荃說的:厭惡癥不過是一刀的事。那種態(tài)度仿佛在哂笑我:存在之物、包括自身,都無所謂,至于時間之類的東西,不過是一個裝滿了黑暗的洞穴,可以隨意處置的,你又何必在意這些呢?

  “難道就沒有人相信T君么?”

  “沒有?!彼杆俚鼗卮鸬?。

  J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又補充道:不對,好像也有那么幾個,不過神經(jīng)兮兮不受待見。

  “他們在哪里呢?”

  “像老鼠一樣,他們躲在地下室里,有個像這里一樣的聚會的地方,叫什么來著,我忽然記不起來了?!盝鄙夷地說道。

  “哦,對了,叫Q所?!彼麚狭藫夏X袋,補充道。

  “具體在什么地方呢,你能給我指下路么?”聽到有這么一個地方,我有些興奮,總算是找到一些線索了,我打算將城主府的事情調(diào)查完之后,去找他們聊聊。

  “Q所啊,在城主府旁邊的Q俱樂部的地下,這種潮濕、臟臭的地方有什么去頭呢?”J躺在椅子上,微微不悅,像是他說出那個地方的同時腦海里就去過一遭一樣。

  我謝過了J,就往城主府走,這次比上次稍微好點,但還是感覺繞了不少路,在陽城完全不同于荒野、大平原、吳家堡這些地方,你必須得抵達一個精確的地方才能找到你所需要的,目的必須框死在一塊地方,這讓完全沒有這方面經(jīng)驗的我很不適應(yīng)。

  某個點、某個人在某處,都是被分配、安排、設(shè)計好了似的,甚至你還得在固定的某個時間段才能找到那人,這是多么不可思議!他們本和我沒有聯(lián)系,卻因為某種原因必須得找到他們,以之作為手段,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想起我是間隙的時候,哪有這些麻煩事,即便是Z君,在中層都是一樣的房子、在吳家堡,也是一樣的人和生活方式,唯獨這個地方,像是一種精心設(shè)計出來的迷宮一樣。

  不過我對繞路這事并無不滿,只是覺要找特定的某個人本身是難以理解的?;蛟SZ君,也應(yīng)該是很困惑的。

  我真的有求于這些人么,我的間隙這些人真的能給我提供有效可靠的意見么?雖然T君的故事給了我啟發(fā),不過也僅此而已,并未實質(zhì)性地告訴我該怎么做,我現(xiàn)在所獲得的與其說是我自己追求、奮斗、他人幫助的結(jié)果,更不如說是一種巧合。若外層世界都如此,中層世界還須有賴于此么?

  一路上想著這些事,我不禁產(chǎn)生了懷疑。

  來到城主府,已空無一人,我看向椅子下面的石頭,紫色的石頭絲毫未變地擺在那里,看不出蹊蹺,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我搬了一個木椅坐在旁邊,又守了許久,來來往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地和石頭匯報,對此,我已毫無興趣了,只是想著能夠早點發(fā)現(xiàn)石頭入夢的秘密。

  又過去一天,本想著還能堅持一段時間,終究還是失去了耐心,我放棄了。

  出了城主府,在旁邊找到了Q俱樂部,那是一個類似于悅來酒家的小店面,里面裝飾也極其簡單,只是進入的時候,屋內(nèi)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侍,高瘦像一顆白楊樹。

  “歡迎光臨,里面請,請問有什么我可以幫您的?”

  我問他Q所的事情,他鄙夷地看著我,審視我一陣子,什么也沒有說,我本以為他不會回答我,又耐心地等了一陣。

  “敲門,進里屋?!彼芾涞卣f。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