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做一樣的事,不是很無聊?人生百味,何必做一個和尚?不如你拜我為師,我教授你書法和劍法,二人結(jié)伴行走江湖。”
法印和尚淡然地睜開眼睛,“日日重復(fù)同樣的事,遵循著與昨日相同的慣例。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你覺得現(xiàn)在快樂,是因為還沒有老去,等老去的時候看誰還想要你這個糟老頭子!”
獨孤信指了指自己,“我,糟老頭子?!小和尚,不識抬舉!”
兩人在禪房內(nèi)拳腳相加,少林派的武功名不虛傳,三下五除二獨孤信被勒住了手腳。法印喘著粗氣貼在獨孤信耳邊,獨孤信不服,但也掙脫不開。
法印和尚把獨孤信撂倒在地上,“貧僧給你十五天的時間,整理整理思緒,告別塵世,就在靜安寺剃度跟我回南海普陀山!”
獨孤信跺腳飛出禪房,撂下狠話,“若不是我今夜忘記帶劍,你怎么會是我的對手?!我不服!”
至此獨孤信消失了數(shù)日,直到新雅閣競選當(dāng)家花魁,法印收到獨孤信的書童遞來請?zhí)逶仑グ送齺硇卵砰w一敘。
法印知道新雅閣是妓院,但他不是一般的和尚,要不然也不會大老遠從南海來長安度化獨孤信,于是他穿戴整齊,在廿八那天蒙上面巾戴上斗笠走上烈日下的長安接頭。
路邊一起賣花的貴婦們穿著半透明的薄衫,對這古怪的和尚看了又看。
新雅閣,獨孤信是萬花叢中一點綠的存在,很多來長安游歷的名家都想瞻仰一下他的字貼,順便看看這天下第一辣手摧花長什么模樣。
競選花魁當(dāng)日,新雅閣內(nèi)男女混雜,歡聲笑語。獨孤信身穿青衣大袖,手拿白扇在新雅閣的大臺上獨舞,他膚如白玉,指如蔥根,扇子在手中旋轉(zhuǎn),腳下生風(fēng)將衣裙帶起。
旁邊的奏樂師們演奏著腰鼓、長笛,臺下的觀眾看得如癡如醉,紛紛向臺上撒錢,獨孤信鳳眼一撇看到新雅閣門口竄進來的法印。
一眾姑娘簇?fù)碇ㄓ ?p> “這是個和尚吧?”
“和尚?”
姑娘們?nèi)齼上掳逊ㄓ〉亩敷液兔娼碚?,摸摸他的光頭,“小和尚也來吃花酒?”
“阿彌陀佛,施主請讓讓,我是來找人的?!?p> “來妓院找人?”
一眾男女哄笑。
獨孤信從臺上飛下來,把扇子擋在自己臉上走到法印面前,“他是來找我的?!?p> 法印把右手豎在自己身前,跟著獨孤信進入花紅柳綠,紙醉金迷的新雅閣,他自幼跟著師傅在寺廟長大,還從來沒到過這樣的地方。
“小和尚,你勸我回頭是岸,我就讓你見見這世界有多么美好。臺上扔的金銀珠寶都是我的,你覺得我在這里一晚上可以賺多少錢?”
法印皺眉,獨孤信是要與他辯法,“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何苦執(zhí)著于紅塵中?!?p> 大家好奇地打量獨孤信身邊的這個和尚,獨孤信往前面走著哈哈大笑,轉(zhuǎn)身指著法印,“你這和尚,執(zhí)迷不悟。你說要度我,那不妨我也來度度你!”
法印大驚,“你要干什么?”
獨孤信把扇子插在衣領(lǐng)上,拍拍手,“姑娘們?!?p> 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上來,“信哥哥~”
“幫我好生伺候這位遠道而來的友人?!?p> 法印早有防備,拿出隨身攜帶的竹鞭,“誰敢過來?!別以為我是和尚不敢對女施主下手?!?p> 有膽大的一靠近就被挨了鞭子,法印上前想追獨孤信,獨孤信趁其不備向他撒一陣迷煙,頓時新雅閣內(nèi)熱氣騰騰,獨孤信堵住鼻子跑出新雅閣透氣。
片刻喘息之后,他笑著回頭看看新雅閣,估計今天里面會亂作一團,若問那陣迷煙是什么,當(dāng)然是獨孤信自創(chuàng)的媚藥,天下無藥可解。
讓法印和尚破戒,那么就不會來度化他了。
“不行!”
法印和尚抑制住自己的沖動,用頭捶打柱子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保持清醒,保持清醒!拿摩惹納達拉雅雅,納摩阿里雅,佳納薩嘎拉貝勒佳納,尤哈拉佳雅達他嘎達雅,阿拉哈爹桑雅桑布達雅……”
旁邊的姑娘已經(jīng)寬衣解帶,一種甜膩的香漂浮在空中,白黃相間的皮膚,四處散落的衣衫,打翻的食物和酒水。眼前的世界對法印來說就像經(jīng)文里說的無間地獄,人們會自己的放縱付出代價。
有人在臺下隨便找了一件別人的衣服穿上離開新雅閣,有競選花魁的姑娘扶著頭冠站起來,老鴇在大聲咒罵獨孤信。
法印的頭上滿是細汗,“只有出此下策了!”
他收緊褲腰帶沖出新雅閣,縱身跳入一口井中,把自己燥熱的心冷卻下來。
在唐代長樂坊舊址新建的酒肆里,獨孤信笑著獨酌一杯,可他沒高興太久,一個身穿紅衣的姑娘站到他面前,“獨孤信,你讓我好找!”
獨孤信抬頭看,是長著鵝蛋臉的大家閨秀白詩扶,“人人皆說代國白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全族人皆穿白衣,今日你怎穿著紅衣上街?”
“那是因為今日你就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我怕你的血會染了我的衣裙,不如換成紅衣好了?!?p> 獨孤信剛把新雅閣弄得烏煙瘴氣,沒打手來幫他,于是慢慢拿起桌上的長劍,“你沒有武功,能耐我何?”
白詩扶笑,“你沒發(fā)現(xiàn)自己喝的酒味道不對?”
獨孤信大驚,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再醒過來,獨孤信光著身子躺在一張?zhí)夷咀郎?,白詩扶在燭火上烤匕首。
“醒了?這閹人的手法可是我從代國王宮學(xué)來的,傷口愈合得快,很快就好了?!?p> 獨孤信瞪著這個看起來天真無邪的少女,“你好狠毒!”
“那是信哥哥你逼我的,我為了你違背與燕國國主的婚約,你卻沒有半分感動,薄情寡義,讓我好生傷心?!?p> 獨孤信掙扎著,看著白詩扶冰冷地拿著刀一步步走近。
正在這時,門外一聲脆響,侍衛(wèi)全部被擊倒,白詩扶看看外面又轉(zhuǎn)頭對獨孤信笑,“看來動作要快了?!?p> 一刀下去,獨孤信扭著身體避開了,大口呼氣,“好險!若是知道你這般毒辣,我寧愿當(dāng)時不招惹你!”
見法印沖進來,白詩扶又扎一刀,獨孤信嚇得一躲,刀被法印握住,鮮血滴到了獨孤信大腿上,“施主,如果你和惡人一般見識,那么你是不是也變成惡人了呢?放手吧?!?p> 白詩扶也被法印的動作嚇到,但是還想刺獨孤信,“你放手!不然我連你也閹了!”
“好吧?!?p> 白詩扶看著法印,法印一抬手將白詩扶劈暈。
“小和尚,快幫我解開!”
“你冤孽深重,跟我回南海吧?!?p> “好好好,回回回,這回把我嚇慘了?!?p> 解開繩索的獨孤信跳下桌子,撿起衣服穿上,看著大腿上的血跡,用衣服擦擦,“你的手沒事吧?”
法印扯下自己的一片僧衣包扎,“沒事?!?p> 獨孤信笑著,“對了,你今天破戒了,按理說不能再回寺廟里了吧?不如拜我為師,做個男倌,賺錢得很吶!”
“我沒有破戒?!?p> “我不信?!?p> 法印和尚露出自己的紅色朱砂印,“沒破?!?p> 獨孤信輕哼一聲,好啊,正好要去建康辦事,不如在那里解決他。
白詩扶被獨孤信綁起來關(guān)在新雅閣的柴房,開始絕食抗議。
法印端著飯菜說道,“我看姑娘穿著華麗,不是尋常人家,但這里只有粗茶淡飯,你多見諒。人活著比什么都好?!?p> “我呀,是不用吃飯的仙女。別管我!”
“只可惜我普陀山不收尼姑,否則連你一起帶回去?!?p> 白詩扶笑,“小和尚,你就這么相信獨孤信會跟你一起回南海普陀山?”
法印和尚把飯菜放在白詩扶面前,“相信,因為只有相信才能看到相信的?!?p> 白詩扶覺得這個和尚說的有點道理,可是放在自己身上,為何如此痛苦?
“為什么我相信他是愛我的,可是他不愛我?”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愛你,什么都可以轉(zhuǎn)變成愛情,唯獨感謝不能,你送給他再多金銀財寶,對于他來說你只是客人,從來沒有走進他的心里?!?p> 白詩扶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眼角卻流出眼淚,“不管我付出多少,他都看不到?!?p> 法印不知道該說什么,他雖然在解答白詩扶的疑惑,但是其實自己從來沒有感受過愛情是什么樣的。
法印和尚見白詩扶端起飯開始哽咽著吃,他說道:“世界的美好不曾終結(jié),希望的光亮未曾泯滅。姑娘還年輕,還會遇到良人的?!?p> 經(jīng)過法印和尚的說服,白詩扶終于啟程返回代國,那天獨孤信一人獨坐在新雅閣的樓頂,微風(fēng)吹過他年輕的面龐,長發(fā)隨風(fēng)飛舞。
樓下法印送白詩扶坐上馬車,白詩扶最后看一眼樓頂?shù)莫毠滦拧?p> 獨孤信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那一瞬間他明白了法印說的何為情債,這讓他喘不過氣,跌跌撞撞掉下樓又休養(yǎng)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