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姐派人催促獨孤信趕緊啟程送賬本去建康,獨孤信應(yīng)了,在臨行前一天他趁法印和尚不備,將其打暈裝到稻草車上,給了老伯一錠金子,“老伯,麻煩你了?!?p> 在稻草車的顛簸中,法印和尚醒來發(fā)現(xiàn)獨孤信又騙了他,“欺人太甚!”
建康位于長江的下游,是河運商業(yè)的繁盛之地,獨孤信乘坐上船一路南下。
在一處停泊之處,大家下船到岸上補給,獨孤信閑來無事想要在街上買些筆墨,寫寫字帖。不想遇到了千辛萬苦趕上來的法印和尚,“獨孤信!”
法印脫下自己編的草鞋向獨孤信打去,獨孤信飛身逃脫,“這該死的,陰魂不散呀!”
眼見著商船即將起航,法印和尚強行上船,扔給船員一錠銀子。
獨孤信握緊長劍和法印對峙。
“你再過幾年就人老珠黃了,誰會要你這老男倌?做和尚不比你做男倌賺得錢少?!?p> 獨孤信看著法印,“真的?”
“那當然,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穿衣吃飯都有寺廟里的香火供應(yīng),每日吃齋念佛說不定比你在紅塵浪蕩活的長!”
“哼,無欲無求對我來說比死都難受,你要回去自己回去吧!”
周圍人哈哈大笑,有人認出是江湖人稱活好嘴甜不黏人的獨孤信,“這不是獨孤信么?怎么還被一個小和尚捉弄?!”
“哈哈哈哈!”一眾大笑。
獨孤信氣急敗壞地轉(zhuǎn)身走進船艙了,法印和尚也讓船員帶著找了一個房間落腳。
晚上獨孤信見船上酒壇子甚多,“小哥,我可否買一壇酒來喝?”
“隨便喝就是?!?p> 當晚酩酊大醉,獨孤信回憶起小時候和娘親相依為命,一日天降大雪屋子里沒炭火,娘親向管家詢問卻被大房夫人罵一頓,“前幾日才給你們配了炭,怎么今日又來問?莫不是拿了炭往街上賣了!”
無奈娘親只好獨自到城外燒炭,讓年幼的獨孤信待在家中,“信兒乖,娘親下午就回來,你不要隨意走動?!?p> “娘親,我要陪你去。”
“外面冷,你在家就行?!?p> 可惜獨孤信等到天黑也沒回來,隔天大房派人去尋,在山間發(fā)現(xiàn)娘親已經(jīng)被凍死,腿上一處傷,估摸著是被野獸咬傷沒辦法走路,凍餓而死。
桌上的酒壺已經(jīng)空了,法印走到空蕩蕩的船艙,把獨孤信扶起來又倒下去,“獨孤信,你是沒骨頭嗎?”
無奈之下,只好攔腰抱起。
“娘親,娘親,你什么時候回來?”
法印把獨孤信放在床上,獨孤信把法印的手緊緊握住,“不要走,我害怕,我害怕大夫人房里的貓?!?p> “阿彌陀佛?!?p> “娘親,我要賺很多錢,帶你去周游天下。不能讓別人欺負了你?!?p> 法印就這樣被獨孤信握著手到天明,獨孤信睡醒看到旁邊的法印嚇了一大跳,“我我我,你怎么在這里?!”
法印起身,活動一下胳膊,“昨夜你喝醉了。”
“然后呢?我有沒有,”
獨孤信查看自己身上,穿著整齊,法印也穿著衣服,“你說夢話了?!?p> 獨孤信松一口氣。
法印沒告訴他的是,獨孤信一直在喊娘親,身子蜷縮著不停往他身上蹭,法印只好摟著他睡,還像他娘親一樣在額頭親吻一下。
法印自幼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聽師傅說,是山下某位待嫁的姑娘不小心懷上丟在山門前的。
料想世間之人都不會輕易忘記帶自己來到世上的母親,母親是一切美好的開始,即使法印沒有娘,他也希望世上少一些缺失母愛的人,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慈悲。
【建康】
船員一聲號子,商船終于??康浇档拇a頭,遠處便是金碧輝煌的晉國都城。
法印跟隨著獨孤信上岸,獨孤信說道,“你不必跟著我,我有要事去辦,比較危險。”
“我可以?!?p> 獨孤信照常哼著小曲走在前面,法印走在后面,路過崔二娘指示過的綢緞莊,走進去取了東西——新雅閣會見宰相謝安。
謝安是晉國的宰相,非常有才干的人,晉國從司馬睿南遷之后內(nèi)亂不斷,在謝安手底下才逐漸走上正軌,崔二娘的賬本里有他需要的情報。
出門法印在一側(cè),獨孤信看到對面的茶鋪坐著熟悉的身影——聶政。
他淡淡看一眼法印,低聲說道,“有人在跟蹤我,我要去新雅閣,可能會喪命,你去城門口稍等片刻。如果今夜子時我還沒有出來,就證明我已經(jīng)死了,如果我出來就隨你回南海,如何?”
“我還是陪你去新雅閣吧?!?p> 法印看著獨孤信,他的眉眼如畫,若是把心思放在科舉仕途上必有所成,可惜門第低微,做江湖營生。怪不了他幾次三番欺騙自己,這次去新雅閣無論如何要陪他去。
一是害怕他又騙自己,二是真如他所說,那他也要幫獨孤信。
獨孤信垂下眼簾,“如此也好?!?p>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陪他。
燈火闌珊,新雅閣人來人往,獨孤信先行進去,法印隨后,還是被煙煙裊裊糾纏,“各位女施主,不要摸我頭?!?p> 謝安早已在里面等待獨孤信,獨孤信正要拿出賬本,聶政沖進來與獨孤信、謝安、一群侍衛(wèi)對戰(zhàn)。
謝安說道,“你帶了燕國的細作?”
獨孤信擋住謝安的劍,“不是我?guī)淼??!?p> 聶政向獨孤信刺去,獨孤信把賬本扔到空中,謝安和聶政沖上去搶賬本。
獨孤信飛離樓臺,跑到新雅閣的一樓,謝安將聶政殺死,從他手里拿到賬本,里面什么也沒有,一片空白。
“原來是這樣。來人,追殺獨孤信?!?p> 法印剛要跟著獨孤信走出新雅閣,后面就追上來幾個武功極好的侍衛(wèi)和身著緋色官服的人,獨孤信不解,為何謝安要追殺他。
“大人,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你何必為難于我!”
謝安將賬本扔給獨孤信,“你可知代國白家?”
獨孤信看一眼腳下空白的賬本,這是示意他自己當時在白家竊聽機密,調(diào)戲白詩扶,白家已經(jīng)知道秘密泄露開始制裁新雅閣?
新雅閣的崔二姐得知消息,卻不敢動獨孤信,江湖上名聲是非常重要的,卸磨殺驢會讓她名聲掃地。所以才借謝安的手除掉他!
難怪將賬本這么重要的東西交到他手上,難怪拖延了半年不啟程也只是催促,沒有勒令。
那么派聶政來的那個人也是被崔二娘戲耍了——燕國,白家想要攀上的親事。
獨孤信和法印步步后退,法印說道,“你快走!”
“不行,此事與你無關(guān),你快走!”
法印推了獨孤信一把,獨孤信飛離新雅閣,他則被刺傷在地。周圍姑娘們的尖叫聲連連。
謝安看他一眼,“你們佛門,連罪大惡極的惡人也救?”
“阿彌陀佛,施主,一心向善,放得善報。惡人回頭,也可得善報?!?p> 謝安讓侍衛(wèi)去追獨孤信,對地上奄奄一息的法印說道,“我不殺你,因為你是佛門弟子?!?p> 法印咳出一口血,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捂住傷口,離開新雅閣。謝安會跟蹤他的,因為料想獨孤信會回來救法印。
法印希望獨孤信不要回來,他坐在城門口,夜幕降臨,周圍進出的人們遠遠地小聲嘀咕卻沒有一個人走上來向他施以援手。
子時,城外的寺廟敲響鐘聲,一人舞動劍影,將數(shù)十名侍衛(wèi)悉數(shù)殺死,抱著昏迷的法印出城。
法印在昏迷中看著抱著自己的男子,“你回來干什么?”
“我不回來你就死了?!?p> “你回來我也會死。”
獨孤信在飛行中看一眼法印,“不會的。”
“望你在我死后,能夠真正理解何為慈悲。這句話是我?guī)煾邓狼八徒o我的,我也把它送給你?!?p> 獨孤信皺眉,“小和尚,別說傻話,你不是說活著比什么都好嗎?”
原來那天在柴房里的對話,獨孤信也偷聽到了,他知道。
法印笑了,“信。”
獨孤信停下腳步,把他放下,這個動作又讓他吐一口血。
“我去給你找藥材,我經(jīng)常受傷都是自己在山林里找草藥包扎的?!?p> “不用?!?p> 獨孤信看著法印,兩個男子,一個是淫亂不堪的男倌,一個是青燈古佛的和尚,在這夏夜蟲鳴陣陣的山林,互相看著對方。
慢慢地獨孤信的左眼流出一滴淚水,他笑,“世人皆被我玩弄感情于鼓掌之中,可對你卻奈何不了?!?p> “答應(yīng)我,做一個普度眾生的和尚?!?p> “好,我不是六根清凈,也不是想要拯救蒼生。我只是為了你才這么做,你可知我心意?”
法印摸摸獨孤信的臉,手垂了下來。
獨孤信抱著法印的尸體啜泣很久,待到天明拿著打火石燒了法印和尚的骨灰。
陽光投射到林間,照耀獨孤信單薄的身影,他將骨灰裝入袋子中,意外發(fā)現(xiàn)一顆舍利子——他,成佛了。
獨孤信在南海普陀山剃度出家,取法號蓮花,將法印和尚的舍利子供奉在寺廟里,然后將他的骨灰倒進泥里,為他燒了一尊栩栩如生的泥塑。
他背著泥塑,四處游歷,就像法印以前告訴他的,“我覺得出來游歷沒什么不好,眼界可以開闊,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事。與寺里念經(jīng)所得不同?!?p> “你最喜歡的地方是哪里?”
“我最喜歡長安,因為這里有盛唐時期的風(fēng)韻。不過我還沒有去過東瀛,聽說東瀛保留了很多唐朝的佛教寺廟,有機會我想去那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