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六歲,慕名來到南山城。
南山城是方圓百里富庶安逸的城鎮(zhèn),青山綠水,人杰地靈,這里的人們過著神仙艷羨的樂居日子,父親常說,南山城里的人之所以安享太平,是因為他們更懂得崇天敬地、尊師重教的道理。
我一直不贊同父親的說法,畢竟他年幼曾在這里求學(xué),多少帶點主觀情感,目的無非就是讓我效法先賢,尊師重道為艾家求取功名而已。
但當(dāng)他提出送我至南山城念書的時候,我是雀躍的。于是我歡天喜地的應(yīng)承著,忙命書童茗芝收拾細(xì)軟,準(zhǔn)備早日開赴南山城。
南山橋坐落在城北,橋頭修刻著一人多高的青石碑,上面雕刻的碑文已略模糊,青石臺階上腳步匆匆、車轍輕碾,一切蹤跡隨著歲月的流逝風(fēng)干在年輪里,空留下歷史的殘痕,兩旁雕刻著精美海浪花紋的白玉欄桿,恰似娉婷美人裊裊而立,橋下碧波微漾,輕舟泛泛,儼然一副太平靜好之象。
“果然名不虛傳!”站在橋頭,我心下大贊。
“少爺,聽說這橋可見證了很多才子幽會佳人的妙事啊。”
“少爺,聽說南山城里的姑娘個個都俊俏的很吶?!?p> “少爺,您要是能在這里給老爺太太挑個兒媳婦回去,他們一準(zhǔn)樂得合不上嘴。”
“少爺......”
茗芝背著行李,興奮地在我耳邊不停地聒噪,他并未察覺我的不悅,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哎呀我說你煩不煩啊?我被你叫的魂都要飛出去了!我是來這里念書的,不是來找媳婦的;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要是真帶著少奶奶回去也未嘗不可?!?p> 我故意頓了一頓,茗芝聽我附和他意,一臉諂笑,隨即我話鋒一轉(zhuǎn)道:“到時候就麻煩你先替我收尸,老爺子宰完我,自然跑不了你!”
茗芝聽了這話,一臉驚恐,忙向我吐吐舌頭,耷拉下腦袋再不肯多言。
“就你話多,還不快走?”
正欲上橋,只見身后跑來三五個孩童,手里抓著紙風(fēng)車、糖葫蘆,嬉戲打鬧,邊跑邊唱言:
南山城里南山橋,
南山橋上多悲笑;
風(fēng)兒吹,雨兒鬧,
風(fēng)雨過后空留橋;
橋度你,你度橋,
度盡天下蒼生了;
了恩怨,了生死,
......
我素來愛聽些熱鬧趣聞,這童謠里還頗有些韻味咂么,可孩子們漸行漸遠(yuǎn),后面竟聽得模糊不清,正欲跟上細(xì)聞,只聽茗芝憤憤不已的啐道:“我呸呸呸!什么生啊死啊的,剛進(jìn)城就遇見這晦氣!晦氣!”
我翻了他一眼,不悅道:“你懂什么?越是坊間傳唱的小曲兒,就越是道盡讖言,點破天機(jī),快別大驚小怪的,擾我興致!”
踏上橋,兩岸亭臺樓閣別致精巧、酒樓飯肆熱鬧非凡,人們各自營生,處處煙火撩撩,怡然自樂。
對面拱橋漸漸走上來的人群中浮現(xiàn)一位著素衣的行者引起我的注意。只見他單手執(zhí)禮,另一手點持佛珠,口里念念有聲,神情泰然自若,眉宇間略隱一絲恬淡超然之氣,或許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在橋側(cè)停下腳步默不作聲注視著我,嘴里依然持念佛號;四目相對,恍若經(jīng)年,這一刻,我突然覺得似曾相識,仿佛是在哪里見過一般?
“讓開讓開!”
一陣厲聲喧鬧而來,怔怔的我被突如其來的搡擁打一個趔趄差點掉下橋去,幸而被茗芝拉住。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群壞人,我要去南山衙門找青天老爺鳴冤!我要訴狀!”
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子由幾個男子扭拽拖曳而行。
打頭的黑衣男子三十來歲,瘦小精明,揚(yáng)手清脆利索的一巴掌打在女子嬌嫩的臉上,厲聲喝道:“就怕你不告!明明白白告訴你,在這南山城里南山老爺就是咱的青天,恁你折騰!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我看你家徒四壁,不拿你抵賬那誰抵賬?這你也賴不到我,更賴不到咱家老爺,你呀,要賴就賴你那賭鬼爹,就算做鬼你也死的明白,找他甭找我!如今你反倒惡人先告狀,借錢不還,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女子聽罷眼神一冷,頭發(fā)散落凌亂,如今著了這一掌,嘴角微微滲出鮮血,更顯得單薄無助,凄楚可憐。
茗芝知我素來秉性,只恐我又強(qiáng)出頭吃暗虧,死死摁住我的手,卻還是被我推在一旁。
我斷喝道:“住手!青天白日欺負(fù)一個小女子,是何道理?不就是欠錢嗎?她欠你多少,我替她還就是了?!?p> “頭兒,還真有不怕死的。”眾人起哄道。
那人上下打量著我挑釁道:“兄弟,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勸你莫管閑事,免得引火燒身。他家欠的錢,把你賣咯都不見得還的起?!?p> 我笑道:“我雖是個窮書生,可也不能坐視你們欺負(fù)弱小。你只管說便是?!?p> 那人聽我這話,輕蔑道:“我說兄弟,你咋這么犟呢,我該說的也說了,你若執(zhí)意不聽,那你前來我告訴你?!?p> 我凌然上前,不料未等站穩(wěn),只覺左臉一陣酸痛熱辣,卻是被年長男子一拳揮在臉上。
“他媽的,我打死你這多管閑事的龜崽子。不識好歹的東西,還真敢前來?”那人惡狠狠得意說道,這拳竟引得眾打手一番哄笑。
“你們......你們怎么隨便打人???打人啦,出人命啦,來人啊,有沒有人管啊?”茗芝氣急敗壞大聲呼叫。
我歪在一旁,只能無奈地目送那群烏合之眾囂張而去。
本想做英雄,卻實實在在做了回狗熊,唉,這臉丟的!只是可憐了那小女子,可惜!我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暗暗思忖。
“阿彌陀佛!”耳邊傳來一聲洪厚的佛號,只見剛剛那位行者雙手合十站立一旁。
茗芝沖行者嚷道:“我說今怎么這么晦氣,剛進(jìn)城門就遇到一幫亂嚷嚷生啊死的熊孩子,現(xiàn)在又遇見你這禿和尚,還讓我家少爺挨這一記打,我看這南山城是進(jìn)不得了,進(jìn)不得了。”
“放肆!再敢渾說!”我喝住茗芝,向素衣行者合十道:“阿彌陀佛,師傅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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