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耀祖不敢直接過去與丑花對話,可又見我如此嫌棄他,只得貓著腰朝窗外張望像是要尋出個答案來才安心。
我懶得管他,壯起膽子借佛堂前微弱的豆點燭光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房間四周的輪廓在燭光的照映下漸漸掀開了它的面紗。
厚重古樸的家具如曾歷戰(zhàn)事而退的垂暮殘兵般被歲月的灰塵重重包裹著;四周懸掛的帷帳羅幔似歷經(jīng)滄桑滿臉褶皺的媼嫗看不出半點昔日顏色;墻角一把皸裂而斷弦的古琴結(jié)滿蛛絲,一只白蛛盤桓在琴弦之上似是在奏著生命的不甘與無奈;殘窗下的臥榻仿佛久恙之人懨懨病態(tài)毫無生氣。
一切沉悶而厚重,不由得讓人心口憋悶。
西墻之上掛著半闕蘇子瞻的舊詞《赤壁賦》吸引了我的注意,也正是這副詞,剛剛好沖淡了這滿堂滿室令人窒息的沉重氣息。
此情此景,恍若夢中!
“我說,這到底是哪兒???”譚耀祖死皮賴臉地湊到我跟前猴急地問。
“云暮軒!”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墻上那副《赤壁賦》篤定地說道。
“噓!”丑花一個箭步?jīng)_過來向我和譚耀祖噓聲:“說不得!軒哥哥要罵人的!不要告訴他!”
我自然知道他是要罵人的,剛來第一天就被紅蓮再三叮囑不能靠近云暮軒。照這里舊跡斑斑的陳設(shè)來看,與平日里肅穆氣派的楚府分明是兩種所在,再觀眼前丑花的反應(yīng),這里想必就是楚府上上下下禁語的云暮軒。
“別故弄玄虛好不好?你只告訴我順兒在哪兒?除此之外,我管你是云暮軒還是楚云軒?”譚耀祖又開始發(fā)難。
“閉嘴!”我不耐煩地打斷他威脅道:“譚大少,現(xiàn)在你還有選擇的余地嗎?要么跟我走!要么被外面抓走!你看著辦!”
譚耀祖聽了這話,立時如霜打的茄子蔫兒了一大圈兒,無奈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幫我!算我看走了眼,還指望你能給我策應(yīng)?唉!”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來氣,罵道:“你少來!你有見過被綁架的‘策應(yīng)'嗎?我真是不知道上輩子欠了你什么,遇見你這么個‘好伙計',現(xiàn)放著安穩(wěn)覺不睡,被你綁著跑到楚家禁地來,這要是讓楚伯父知道,可如何是好?”
“楚家禁地?”譚耀祖一個激靈,登時來了興趣,說道:“你是說這里是楚家禁地?該不會有什么密室機關(guān)存放著他楚云軒的金銀財寶吧?”說著圍著墻開始四處摩挲著。
我懶得理他,再怎么說,譚耀祖也是個外人,別說這里藏著什么金銀珠寶,就是沒藏著什么,若因了我的緣故讓外人知道這里,總歸是不太好向楚伯父交代的。
我馬上制止他,正色道:“果然是個不省油的‘鐵算盤'。你道都跟你家一樣,錢多的沒處放,專放到見不得人的地方去?”
正說著,那丑花不知搬弄了哪里,只聽‘轟'的一聲,案桌上高高供著的佛像竟笨重地向一旁挪動了半個身子,顯出一個不足三尺的拱門來。
“這里也有!”丑花似乎聽懂了我與譚耀祖的對話,竟傻乎乎地向我二人炫耀道。
“乖乖!還真有啊?”譚耀祖驚得目瞪口呆。
“丑花!”我正要上前制止她,卻不想門外響起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我和譚耀祖立時警覺起來,剛要藏身,卻不想丑花又不知搬弄了哪里,那案桌上的佛像竟又原封不動的挪回原處。與此同時,丑花如慌亂而靈巧的小鹿跳出后窗逃走了,只剩下我和譚耀祖孤零零地傻站在原地,等醒過神來,門已經(jīng)被張通等人撞開了來。
“艾少爺!”張通似笑非笑道:“您這里好玩耍?。 ?p> 楚家大堂燈火通明,莊嚴(yán)肅穆。
大堂外張通耀武揚威地帶領(lǐng)一干人等在門外靜候,顯見得今夜這結(jié)果對他來講是滿意的,這又是一次在主子面前立顯神威的好機會。
大堂內(nèi)楚母閉目頷首,手持念珠,口口稱佛。楚云軒神情凝重,默不作聲。我與譚耀祖垂頭喪氣地跪在大堂中央等待發(fā)落。
譚臻故作鎮(zhèn)定地坐在一旁,看似氣定神閑,可交叉在一起的雙手,那兩根上下不停地交錯打圈兒的大拇指泄露出他此刻內(nèi)心的不安與焦灼,仿佛最重要的開場白要從這交錯的圈圈兒中劃拉出來,可最后他還是將交叉的雙手改為了抱拳致歉:“楚兄,說來不怕您笑話,只怪我平日里教導(dǎo)無方,才致使今日犬子闖下如此大禍,還望楚兄看在老弟的薄面上,饒了他這次,改日我與犬子定登門拜謝!”
楚母稱佛依舊,楚云軒仍是靜默。
譚臻略略有些難堪,但他還是抱拳道:“家里老太爺溺愛的很,令這逆子平日里就胡作非為,我是想管...也不敢管。楚老夫人,楚兄,就看在我家老太爺?shù)姆萆辖o他一個機會。倘若楚兄不解氣,你看,我這里把老太爺?shù)募曳ǘ紟砹?,您狠狠地教?xùn)他一頓,我絕不說半個不字?!闭f著將一條黑黢黢的藤鞭遞了上去。
楚云軒嘆了口氣,不作定奪。
倒是楚母放下念珠,和顏悅色地向楚云軒勸道:“小孩子胡鬧些也是有的,所幸今日并未傷到這兩個孩子,這黑燈瞎火的,若是他倆有個好歹,你又怎么向譚家和艾家交代?你倒是說句話啊,何苦令譚老板為難?”
我聽了這話,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立時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再不出來。譚耀祖或是仗了父親譚臻在此,料定不會受什么為難,故而面無愧色地跪在一旁。
楚云軒站起身來,向譚臻拱手道:“譚老板多慮了!我并不會為難令公子。只是他們所去之所乃我楚府禁地,如此不得不罰??闪P了令公子,又恐令尊大人傷心動氣,畢竟他老人家上了年紀(jì)。善生寄居我府,雖說是客,可畢竟是我義弟之子,他的事情我些許做得了主,不如我來問問他,善生,你可愿替你的朋友受罰?”
聽楚伯父這么說,更令我羞赧。于是我抱拳道:“請楚伯父息怒!今日之事是小侄唐突,小侄愿意領(lǐng)罰并替譚耀祖代罪!請楚伯父定奪便是!”
“不!”譚耀祖梗起脖子激動地高聲嚷道:“是我用的迷迭香!是我綁了善生讓他為我?guī)罚『脻h做事好漢當(dāng),要罰就罰我,憑什么讓人帶過?我不服!”
“閉嘴!”譚臻一巴掌揮在譚耀祖臉上,一記響亮的耳光響徹大堂。
“阿彌陀佛!可不敢打孩子??!快到婆婆身邊來!”楚母忙使費媽媽試圖將譚耀祖牽到她身邊。
越是有人勸,譚耀祖越發(fā)地使起了性子:“我要順兒妹妹!你...你們憑什么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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