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如此,著實令我大驚:“你......這是為何?”
“那日在南山橋上,順兒落入張通之手,所幸蒙恩人出手相救,救命恩情順兒永生難忘!”
此事不提便罷,一提登時令我大窘,忙紅著臉撓頭道:“慚愧慚愧......別這樣?!?p> “恩人何必過謙,試問這天下茫茫眾生,誰肯站出來為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子說句公道話?順兒自幼命苦,深知世道艱難,‘富貴深山遠也親,潦倒街頭親亦遠’,這戲文上的唱詞我怎能不懂?恩人大義又怎能不謝?”說著俯身又是一拜。
本就羞赧不已的我哪里還受得了她這通參拜,忙慌不迭地扶將起她來勸道:“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你可千萬莫要再稱我什么恩人,倒叫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臉都沒地方擱了。說起來你別不信,當時我可是嚇得直肝兒顫呢。”
順兒眼底略過一絲暖暖笑意說道:“歹人惡狠毒辣,恁誰不怕?恩人受驚了!”
“哪里?日后你便知道,這世上百無一用是書生......”
一通玩笑罷,我繼續(xù)笑道:“我與譚耀祖同窗且又同年,他既是你的兄長,那日后你我也兄妹相稱如何?莫太見外,說起來還都是故人哩!”
“不妥不妥!恩人、耀祖哥于我來說,自然是不可同待,且不說您是我的恩人,單只在這楚府,您為主,我為仆,怎可亂了規(guī)矩?”順兒忙擺手婉拒。
一提規(guī)矩,我立時拘束起來,假嗔道:“什么勞什子規(guī)矩,誰稀罕。你若將我與譚耀祖別有相待,那姑娘你且慢走,我可受用不起你這大禮?!?p> 順兒見我如此忙笑道:“艾少爺竟跟耀祖哥一樣的脾氣呢。既如此,那我遵命便是?!?p> 我聽了這話方才歡喜起來:“這才對嘛!”
順兒釋然,從香頸上摘下一條編織精巧的紅藤繩擺弄著,那紅藤繩末端竟赫然系著一塊光澤細膩的青玉。她摩挲著那片青玉好久,這才回過神放到我的手上:“艾少爺,我本孤寒之女,身無長物,自幼只有這半片殘玉多年隨身,只盼您一定收下,一來報您當日的救命之恩,二來承蒙您今日不棄認作姊妹;貧賤之物,您莫推辭!”
我心下略驚,這似曾相識的青玉怎么能出現(xiàn)在順兒身上?待定睛細看時,卻見這玉個頭略小,似是一整塊完玉上切下來的邊角,單只是這邊角一塊,卻也生得晶瑩剔透,溫涼細膩......
“艾少爺,您怎么了?”
我這才忙回神問道:“順兒,你......你告訴我,這玉怎么會在你身上?”
“它一直在我身上啊!有什么不妥嗎艾少爺?”
“不是!我是說,你怎么會有這塊玉?”
“我從小就帶著它!”
我細細咂么著,總覺得哪里詭異的很,忙又追問道:“你是說,這塊玉是你從小就戴在身邊從未離身的嗎?”
“是??!我聽我爹說,這是我娘親臨死前留給我的。娘親死后,爹經(jīng)常賭得家里沒米下鍋,有好幾次爹都要拿它去換錢,可每次都拿出去再原樣帶回來,爹總說它是不祥之物,只配我這克爹娘的不祥之人戴。可我從不覺得,有好多次又冷又餓的時候,我都是緊緊地握著它,它就會突然變得溫暖親切,就像娘親的懷抱一樣,它就是娘親給我的護身符。”
順兒自顧自地說著,突然她像是意識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向我問道:“艾少爺,您該不會也嫌棄它晦氣吧?”
“怎么會呢?只是我覺得你這塊玉好像...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蔽抑е嵛岬亟忉屩?p> “您是說小姐?”
“你也看出來了!”
“怎么可能呢?”順兒笑道:“小姐出身高貴,她的東西自然價值千金。我這殘缺鄙陋的低賤之物又哪里比得上小姐項圈上的一分呢?只不過乍一看比較像而已!少爺,您該不是覺得它晦氣不肯收吧?可是我也就只有這些了......”
順兒聲音越來越小,甚至是充滿了可憐的哀求。
“你和你那哥哥一樣,總是誤會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說...你覺不覺得這塊玉有什么特別......或者說......”我支吾著卻無從解釋。
我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yīng)令順兒產(chǎn)生了誤會,況且她根本不知道這已經(jīng)是我在南山城見到的第三塊殘玉,這三塊殘玉雖然棱角各異,但都有著同樣令人著迷的光澤和剔透溫潤的成色,這令我不能不浮想聯(lián)翩:洪籬書院的先生、楚家掌上明珠的項圈、賭徒女兒的貼身之物......這三者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抑或是我多慮了......
于是我忙向順兒解釋道:“你娘親送你的唯一信物,我又怎能奪人所愛,快好生收著,好好活著才不辜負你娘親對你的期望!”
順兒見我態(tài)度堅決便也不再堅持,只嘆道:“如果天下女子都能遇到少爺您這樣的大好人就是莫大的福氣了!可我卻無力報答。”
“剛說了兄妹相稱,你又來了!”我敲了她的腦門,掏出一方帕巾甩給她戲謔道:“昨夜交代茗芝他卻憊懶無賴,那就罰你替我把這勞什子洗干凈晾好,算是了卻你謝我之意咯!”
“好!我一定洗的干干凈凈!”順兒得了赦似的忙應(yīng)承下來。
恒籬書院早已傳出郎朗書聲,我躡手躡腳地正要進門,卻被身后一股力量扯了出去。
“糟了!”心下打著鼓,嘴上忙討?zhàn)埖溃骸袄瓒鲙燄埫?!我再不敢?.....”忙俯身左一個揖右一個揖地作起來。
“哈哈,難得你也有這個時候!”一襲素衣束腰的柳之塵站在身后嘲笑道:“不是那會子和譚財神發(fā)瘋的時候了,怎得這會子舌頭也伸不直竟叫起恩師來?這黎夫子也沒法化解私闖民宅之罪?。 ?p> 我聽了這話,立時火冒三丈,憤憤地罵道:“你耳朵倒快!全是那小子陷害我!”
“你進去聽聽,今天一來,那俗物可結(jié)結(jié)實實給大伙兒說了一段精彩絕倫的天書,你......”柳之塵欲言又止,末了瞟我一眼戲謔地笑道:“你還是自己聽聽去吧!”
(未完待續(x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