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臨時營地里只有篝火燃燒的噼里啪啦的聲音,隊伍聚攏在一起,看天色太晚,原地休整。
胡邦河、竇員外、叼草年輕人毛耀相互靠在一起,三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下午胡邦河的怪事就被報告給謝暉,這位隊長甚至親自過來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的對手是詭異莫測的人間神明,任何你能想到的匪夷所思的手段都有可能從它們手下的走狗身上迸發(fā)出來。
胡邦河裝作頭腦迷糊,借著毛耀說自己險些被打一事繼續(xù)演下去,最后謝暉讓士兵給兩人舒舒服服地收拾一頓,他可沒有什么好的心思給兩人講道理,不然也不會有吊在樹上的那一幕。
到了晚上,看守人也感到困乏,其中一人警告他們:“都把手腳給我放老實一點,你們肯定也不想再挨打,甭說他們幾個,就我這一雙眼睛都隨時盯著你們?!?p>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困倦的人不過是想偷懶,但沒人敢真的挑戰(zhàn)他們的忍耐極限,于是大家把嘴閉得更緊。
三人眼睜睜看著幾人轉(zhuǎn)移到一處高地上,靠著樹干,輪流值夜,其余人呼呼大睡,囚犯們不可能不讓睡覺,也開始東倒西歪起來。
胡邦河靠在竇員外寬闊的后背上,毛耀用頭枕著他的腿,細微的鼾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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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篝火燃燒木材的聲音,胡邦河不知道自己閉著眼睛裝睡多久,但強烈的興奮和未知的刺激讓胡邦河像收到禮物的孩童一樣,一直等到所有的旁人都不再關注自己,才悄悄地打開獨屬于自己的驚喜。
他心頭一動,白日里出現(xiàn)的那行文字又隱隱約約出現(xiàn)在眼前。
他現(xiàn)在可以確定,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于是意識一動,選擇召喚“武士”兩名。
隨著眼前的文字發(fā)生變化,從“召喚‘武士’兩名”變成“召喚‘武士’無”的字樣。
胡邦河警惕的看著四周,所有都在睡覺,身旁的兩人更是鼾聲大作,遠處一個值夜的士兵游來游去,靜悄悄的樹林間沒有一絲風。
“難道是幻術?”,胡邦河已經(jīng)帶入了當?shù)厝说囊暯?,這沒有什么不可能發(fā)生。
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情緒讓胡邦河忍不住想哭出來,好不容易有了求生的機會,結果什么新的轉(zhuǎn)機都沒有出現(xiàn)。
胡邦河轉(zhuǎn)動身體,他想換一個更舒適的姿勢,這樣也許能緩解內(nèi)心的悲痛,毛耀被他的動作弄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喃喃說道:“胡大哥,別鬧了,睡了啊?!?p> 滿懷期待的高漲情緒慢慢冷卻成失望的低落心情,胡邦河抻著頭直直望著天空,這就像一場夢,他不知自己什么睡著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跟著隊伍回到山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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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在經(jīng)歷兩天的長途跋涉之后,終于到了這些“土匪”的駐點,是一座山坡上叢林隱蔽的村落。
到達村口時,胡邦河在絕望的氣氛下感嘆著村落的規(guī)模之大,這里光是房屋便有不下數(shù)百幢,都是木材搭建而成的二層或者三層民居。
在村寨的中央,還有一座造型醒目的建筑,它長著高聳的兩根角,房屋四周圍上五彩斑斕的花布,顯得錯落有致且清新獨特,聽士兵們說,這是他們的議事堂。
胡邦河和毛耀、竇員外的交談中,也了解到此處是長臺山脈在五巖府的部分區(qū)域。
長臺山中一直活躍著土匪,總喜歡下山打劫商隊或者去沒有衛(wèi)隊駐扎的村鎮(zhèn)掠奪人口,當毛耀說到這兒時,被偷聽到的士兵不講情面地抓出來狠狠地揍了一頓。
士兵們警告毛耀:“殺人搶劫的事我們不會做,你最好記清楚?!?p> 毛耀委屈地哭著說:“你們也不放我下山,和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呢,要是我能回去,我一定給鄉(xiāng)親們好好說道說道?!?p> 士兵氣笑了,這個賊眉鼠眼的干瘦青年在這兒等著他們。
小隊長啐了他一口:“你是真會想啊,全隊就數(shù)你不老實,有你好果子吃?!?p> 把“搖錢樹”們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到地牢里,牢門一關,地面上的歡慶已經(jīng)和他們無關了。
毛耀繼續(xù)說他們那個鎮(zhèn)叫作石務鎮(zhèn),歸青巖縣管轄,再往上就是五巖府,那里居住著整個五巖府的統(tǒng)治神明——麟石之神。
“真的有神?你見過什么樣嘛?”胡邦河好奇地問道。
“哪能啊,我們鎮(zhèn)上的祭祀都沒見過,不過聽老一輩的人說上神在青巖縣曾降臨真身,可惜那時候還沒我”,毛耀先是奇怪地看著胡邦河,隨后一臉遺憾地回答:“興許看一眼能讓我財運亨通呢!”
盡管對神明的存在感到驚奇,可胡邦河心里掛念的還是那抹綠色光輝和那行清秀小字,不幸的是他再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出現(xiàn)任何變化。
似乎那真的是個夢。
每每想到這里,胡邦河本人就是一陣沮喪,垂頭喪氣,他開始一眨不眨地望著地牢的土墻,上面斑駁的痕跡看不見底,還有零散的螞蟻出來覓食。
毛耀也沒有最開始的活潑勁,他意識到自己可沒有人愿意贖回去,能夠活下來已經(jīng)希望渺茫了,牢房里在他的帶領下整日傳來唉聲嘆氣的聲音。
三人都有各自的傷心事,也就沒有更多的交談,如行尸走肉一般在牢房里坐立不安,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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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臺山三隊駐扎點,這是關押胡邦河的村寨的名字。
三隊隊長林謙正在招待謝暉、周快捷、吳望等人。
三隊負責整個五巖部外圍的防御,每次狩獵隊從山下帶來的人都會在此處進行安置,總隊、一隊和二隊的隊長還有一些特殊小隊也會來找一些苦力。
林謙待眾人落座,指著左側(cè)的兩人,向謝暉三人介紹到:“這兩位分別是潘稍、潘微兩位大俠,在山下殺了壓迫百姓的祭祀,被追的緊,特地前來進山共商大事”。
潘稍國字臉,身寬體壯,頭發(fā)披在兩肩,雙目有神,確實有大俠當仁不讓的風范;潘微看著歲數(shù)小上許多,卻也和兄長一個模子刻出來,多了些靈通和銳氣。
兄弟二人舉著杯,先面向主位上的林謙,再向著對位上的謝暉三人,做兄長的潘稍開口道:“我兄弟二人走投無路,有幸得入義軍,今后憑林隊長、謝隊長差遣”,隨即仰頭一口飲盡。
謝暉三人也是舉杯示意,一杯酒入肚,好不痛快。
正當幾人聊得熱火朝天,門外的衛(wèi)兵上前稟告:“林隊長、謝隊長,外面校場上總隊、一隊和二隊的人到了”。
林謙站起來說道:“時候正好,幾位兄弟隨我和謝隊長一同前去,認識認識其余幾隊的頭領如何?”
眾人應好,皆站起來跟隨其后,魚貫而出,一一步入三隊搭建的臨時校場。
校場內(nèi),高臺上正站著三位和謝暉打扮相似的頭領,林謙在遠處就開始為眾人介紹:“站在高臺入口的那位呢,是二隊的曾煥曾隊長,中間的是一隊的慶洋慶隊長,最邊上那位是總隊的高俊杰高隊長,都是我們五巖城護族軍的骨干、真正的支柱啊?!?p> 護族軍?潘稍和潘微對視一眼,看來他們是這么稱呼自己人的,兩兄弟雖然奇怪,卻已經(jīng)記在心上了。
話說著,人已經(jīng)帶到了高臺上,眾人寒暄一陣后,就開始商討人員的分配。
慶洋是個光頭,瞪得滾圓的眼珠下是垂吊的眼袋,整體看上去精神萎靡,門牙也缺了一塊,但這不妨礙他兇神面相的形成。
這位隊長發(fā)出洪亮高亢的聲音:“這次得我們一隊先挑人,平日里一隊的弟兄哪個不是把命給賭上,多少物資全都給了其他隊;我可以告訴你們一隊現(xiàn)在很缺人手,所以對不住了幾位隊長,這次說什么我也得第一個挑?!?p> “慶隊長說得好啊,打家劫舍、為非作歹不把命賭上怎么敢做下去呢?”,謝暉站了出來,滿臉怒容朝向校場上習武的士兵們,話里話外全指向?qū)γ嬉魂牭年犻L,“你知道我們在外面時,那些百姓怎么說的?你知道我們多少兄弟死在你招惹來的官兵刀下?海校尉和總隊那邊三令五申,不得謀財害命,劫富濟貧也得調(diào)查清楚,你倒好,攔路劫財、強搶民女一個不落,當時真該讓你押赴刑場,驗明真身的,想不通救你作甚!”
慶洋掄起拳頭,作勢要打上來:“我倒要瞧一瞧五巖部護族軍第一高手的厲害?!?p> 潘氏兄弟后退了幾步,初來乍到,也就林謙比較熟悉,其他人可不敢亂站隊,兄弟倆是來保命的,反而斷了爭權奪利的心思。
“停下,還不夠丟人嗎?”,總隊的高俊杰發(fā)話了,“林謙,先把慶隊長帶下去,把一隊的新人員先挑出來?!?p> 林謙陪著笑,將慶洋待到關押流民、罪犯的地方,又叫來負責文書的人員,開始簽字畫押領人。
這邊,高俊杰朝幾位客人欠了欠身:“讓各位見笑,這家丑不可外揚,還煩請幾位不要傳出去為好,高某在這里先拜謝了?!?p> 潘家兄弟、周快捷、吳望三人連連擺手,表示無關緊要,潘微直接說道:“誰家弟兄還不爭上兩句呢?!?p> 高俊杰吩咐曾煥帶幾人回去休息,晚上在擺酒宴為幾人接風洗塵。
待曾煥領了命,引幾人回去后,高俊杰開始數(shù)落起謝暉來:“你和他爭論有什么用,現(xiàn)在咱們駐扎在長臺山的隊伍,誰沒有靠他們接濟過,連總隊困難時也得看他們的臉色;再說那慶光頭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現(xiàn)在也只有海校尉能明面上壓他一頭,讓他挑幾個人無妨,我們現(xiàn)在最主要的困難還不在于此……”
正說著,林謙一個人從關押處那邊回來了。
高俊杰沉聲問道:“他挑走了多少人?”
林謙回道:“帶上山的總共兩百三十五號人,他挑走了八十九個,壯丁、婦女都有,小孩和老人一個沒要,除了偷偷留下來的幾個好苗子,其余能上得臺面的幾乎都給他帶走了?!?p> 高俊杰問:“那些壯丁不是要自愿嗎,就這么乖乖陪他們?nèi)チ??他有沒有當場逼迫人家?”
林謙不好意思地接著說:“這次找上山的,沒幾個是咱五巖府村鎮(zhèn)的良民,不是從夜雪府那邊來的難民就是半路插進來的逃犯;難民面黃肌瘦,慶光頭可瞧不起,那些逃犯聽了一隊干的齷齪事,都快為了幾個名額打起來了?!?p> 站在一旁的謝暉一拳打在木柱上:“看著吧,再這么放任下去,咱們可就真成了長臺山的山賊,永遠也別想擺脫!”
一番話傾瀉,頭也不回朝營區(qū)去了。
高俊杰嘆了口氣,吩咐林謙:“剩下的苗子你和老謝、老曾好好調(diào)理一番,總隊這次就不用補充人員了,剩下的事你們商量著做吧?!?p> 高俊杰也走了,留林謙一個人在高臺上望著空曠的校場和凹凸不平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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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邦河一行人被單獨關押在一處,這肯定是不能讓一隊的人看見,不然指不定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
每個人的眼前正擺著一張粗糙的信紙,一個衛(wèi)兵將毛筆拿過來,吩咐眾人拿著信紙,排好次序,待前一個人寫完后補上空位。
毛耀開始著急:“我不會寫字???軍爺,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吧!”
看守的衛(wèi)兵說:“沒事,您能說話就行,有的是人替你寫”,他指了指同樣被關押的眾人。
毛耀又提出疑問:“軍爺,要是我家里人沒錢給怎么辦?或者您派出去的人沒找著地?”
衛(wèi)兵答道:“那只能怪你命不好,惹誰不好,偏要惹到我們頭上,你也不算枉活這一趟?!?p> 說罷,示意毛耀不要言語,跟著隊伍排下去。
陡然之間,從衛(wèi)兵身后閃出兩人,為首的漢子一棒就讓衛(wèi)兵直接昏死過去,另一人輕車熟路地拖動衛(wèi)兵身體,藏到了角落的雜物之中。
漢子如一座鐵塔一般站在胡邦河等人面前,身穿武者短打勁裝,另一人體格也不遑多讓,修長的眉間帶著急切的情緒。
兩人看見胡邦河,一齊跪下,擲地有聲:“主公,屬下來遲,還請責怪?!?p> 毛耀嚇得連退兩步,回過神來竟也跟著朝胡邦河跪下,邊磕頭邊喊道:“大人,救我一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