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情意還濃,我沒有把他頭腦一時發(fā)熱所說的話放在心上。
我已經(jīng)不是原來那個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的黃毛丫頭了,我給自己的將來謀劃地很切合我的實際。
人生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何必總在情事上耽擱和解脫不了,煩惱著自個兒?
像我每天這樣只有一個念頭,變著法兒給王寶兒淘換好吃好玩兒,哄他開心,讓他喜滋滋的喚我一聲,“干娘。”
有兒承歡膝下我何樂而不為呢?
我每天兜轉在建陽城鬧市與王寶兒家,偶爾給小妹去信問她和爹的安好。
這段時光過得很快,充實又肆意。
今天家門口的芙蓉樹花開了,我高高興興地摘了兩朵出門,一邊往東跑一邊插在頭上。
我大老遠就看見王寶兒的小腦瓜兒,在他家門口探著往我這邊看,我加緊腿力跑的更快了些。
王寶兒見了我指著我的發(fā)間說,“干娘,粉色跟你很不相配,愈發(fā)襯得臉更黑了。”
我寵溺地摸摸他圓鼓鼓的臉蛋兒,哄他說,“為娘原本比我兒白,只是酷愛上街,烈日下久了曬得黑了。”
王寶兒把頭搖地撥浪鼓似的,“別總把我當三歲小孩,我今年生辰已過,都五歲零三個月了,你說你曬得我卻不信,你看那白花花的被子不也常在烈日下曬,怎的沒黑呢?”
“咯咯咯?!蔽冶煌鯇殐和詿o忌的言語逗得笑,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有一樣說的對,現(xiàn)如今我這年歲已經(jīng)適不適合穿粉色了,今早我還在梳頭發(fā)時偶然發(fā)現(xiàn)兩根白發(fā)。
王寶兒都五歲多了,那我今年已經(jīng)二十六,哎歲月不饒人吶。
我夸王寶兒聰明,眼睛獨到,他非纏著要跟我上建陽城里見見世面。
我跟他說,“皇城壞人多多,恐遺失了我的兒?!?p> 不是我不愿意帶他去,而是他這么大正是淘氣不辯善惡的年紀,再加上我大大咧咧的性子,真怕一不留神就把他給弄丟了。
王寶兒倒是個聽得進去話的好孩子,我費了一番口舌也算把他給穩(wěn)住了。
“好吧,我就留在家,但你今天一定要給我買更新鮮的東西回來?!?p> 我信誓旦旦地應了王寶兒,搭了同村進城趕集的順風驢車,很快就到了建陽城。
我跟趕車的村民道了謝,溜溜達達往玉香齋的方向走。
由于楊村已經(jīng)超出玉香齋伙計上門送糕點的范圍,所以我得在一定時間內(nèi)自己去取。
距離上次趕集時我給小妹通過玉香齋遞信已經(jīng)過去了五天,小妹今天肯定已經(jīng)給我寫好回信等著我拿呢。
“伙計?!钡搅擞裣泯S柜臺處我招呼伙計過來,“上回我趕集定的桂花糕好了沒?要頂好品質的桂花做的糕?!?p> “這位大姐,可有憑條嗎?或者記住上頭的編號也成。”
“壹零零六五三。”我脫口而出。
伙計彬彬有禮地說,“大姐請內(nèi)堂等候片刻,我這就取來?!?p> 他把我引到了內(nèi)堂一個房間說,“大姐,您可隨意喝喝茶,近日桂花糕定的比較多,我找起來有點麻煩,您得多等些時候?!?p> “好說好說?!蔽翼樦镉嫷囊庾讲枧_邊,等著也是等著,就給自己滿杯茶慢慢地喝。
我這次大概等了得有半個時辰之久,卻還不見伙計回來,難倒玉香齋的消息往來比賣糕的生意還多嗎?
我正狐疑的功夫兒,忽聞一陣短促凌亂的腳步聲,聽著好像有很多人急步闖進了來。
我第一反應是不妙,想逃跑,奈何還沒站起身,便已有個人推門進了我這間屋里來。
“爹?!”我大駭,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心里更是一沉,完了,父親怎么找我找到這里來了?
父親面色陰沉,怒視我良久都沒說話。
我緊張地不得了,扭捏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父親二話不說拉了我就走。
我不敢反抗,一直跟著他坐上馬車回到青平侯府。
父親把我推進一間房內(nèi),“哐當”一聲將門反鎖。
關門聲刺了我的耳,我不自覺哆了哆,“爹,您不妨有話直說,您這樣女兒很害怕?!?p> “你還知道你是我的女兒???!”父親驟然轉過身面對我說,“瞧你都變成什么樣了?還不肯把實情都告訴我嗎?!”
我不知道父親都知道了我多少,所以我不知該從哪說起,據(jù)他從玉香齋處逮著我看,多半是孟和處走得嘴。
可能,父親知道了所有小妹知道關于我的東西。
“我今天一大早派人查封了芙蓉坊,想必你還不知道吧?”父親似是不耐煩我的沉默,給我提了個頭兒。
完了完了,算全完了,我不說父親也都知道,我曾是芙蓉坊頭牌玉芙蓉的事兒已經(jīng)兜不住了。
父親肯定還不知道如今的芙蓉坊已經(jīng)易已主了,他一定將那些不相干的花女們囚禁在某個地方,我不能讓她們因為我無端受到牽連。
我雙膝一軟跪地求饒,“爹,我?guī)啄昵熬鸵呀?jīng)脫離芙蓉坊從事刺繡營生了,請您放了坊里無辜的人吧,她們都是跟女兒一般苦命的女子呀?!?p> “你要我放了她們?在沒查到那個欺負你的畜生之前,一個都休想離開!”父親怒眼圓睜,咬牙切齒地說。
我曉得這件事的嚴重性,花女們極有可能會受到父親的酷刑,我連忙往前挪,抱住他的腿求他,“爹,芙蓉坊現(xiàn)今都是新面孔,再說那就是個武藝極高來去無蹤的人,誰也不知道底細的呀。”
父親不聽我的解釋甩開我就走了,臨走前還把房門鎖了,留下話說,“女兒啊,為父知道你的難處,但你不用擔心,耐心等待些時日,我會給你正名并給你找個好歸宿的?!?p> “爹!女兒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我不要什么歸宿了!”我扒開門縫大喊,父親卻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父親比誰都疼我,只是他疼我的方式有些偏執(zhí),他現(xiàn)在不明白我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只按照他自己以為最好的方法為著我。
父親把我關了有七天了,我在夜間休息的時候,常常因為半邊空著的床榻睡地不踏實。
夜君不知何時已成為我的習慣。
夜君會猜到我在青平侯府嗎,亦會猜到我是青平侯的女兒嗎?
他找不到我會著急嗎?一直找不到我的話,他還會像頭幾年一樣鍥而不舍得找著我嗎?
我想著想著夜君,心煩胸悶地緊,又想,也許就這樣散了對我對他都剛剛好。
我萬盼著夜君對我的情意已淡,不至于傷心過重,我也還沒到離不開他的地步,不至于要死要活。
“女兒。”隨著父親的一聲呼喚,我聽見房門處開鎖的聲音。
父親推門進來了,笑意涔涔地對我說,“女兒啊,為父都給你安排好了,現(xiàn)如今你對外的身份是為父新收的義女孔倩倩,昨天孟和求我把你許配給他的大兒子做正妻,我當即允了。”
父親笑笑又道,“呵呵,孟和不虧為我的生死兄弟,明知你身陷污泥卻毫不嫌棄,他這般知我懂我為我排憂解難,難得呀難得。”
“爹,芙蓉坊可憐的女子們你把她們怎么樣了?”我急問,父親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往心里去,我現(xiàn)在只擔心花女們的安危。
“可恨,為父三夜沒合眼挨個審訊她們,一個個都說不知,當真毫無頭緒?!备赣H橫眉立目,氣得直跺腳。
“既無頭緒,那您把姑娘們放了沒有?”
“哎,再關一陣子興許有眉目,實在不行再放了吧。”
聽父親這么說我放心多了。
“照溪呀,后天你妹婿要納毓秀公主為妾,照理說應該簡辦,但她畢竟是一國公主下嫁,所以少不得要比尋常女子隆重一些,大部分顯貴也都要去的,不如你就趁著這個機會也跟孟郊拜了堂吧,屆時來的人少省的有人說閑話?!?p> 父親哪里是跟我商量,他就是自己全權做主告訴我一聲而已,我?guī)缀鯖]有反駁的余地。
“爹,女兒已是殘花敗柳,還生過孩子我不能……”
“傻丫頭,那孽種的事兒休要再提,你說你已送人找不到了,那就算了,以后找著了偷給些補償就行了,好歹孟家也是家財萬貫,孟郊雖丑了點兒,對親事也是挑三揀四,但如果不是這樣他早就該三妻四妾兒女滿堂了,哪里還能求他爹不計你前嫌非娶你不可?他對你一直癡心不改,只這一點就難能可貴呀?!?p> 我說不過父親,也扭不過他,如果非叫他知道我內(nèi)心的打算,那他一定得氣瘋了。
我已沒有選擇的余地,逃也逃不了,父親肯定會加派人手將我看個結實。
男方將三書六禮在三天內(nèi)迅速完成。
孟和長子孟郊親自來迎的親,他扶著我坐到花轎中間時,我順著大紅蓋頭一角偷看了他一眼。
孟郊已將近而立之年的容貌盡收我眼底。
他和他小時候樣貌相差不大,黑黑瘦瘦中等男子身高,臉上羞羞怯怯地掛滿笑容,看上去老實厚道得很。
哎,可惜了他,我個孩子娘如何對個黃花男子下手?!罪過啊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