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雅一邊好聲好氣的哄著剛剛被她得罪了的徒弟，一邊帶著徒弟走進了森林的伸出。
花草菌菇，飛鳥跳兔。
茂盛的植被當中有一條被人為踩踏出來的小路，但這點依稀難辨的羊腸小徑很難跟“鬼市”這兩個字結(jié)合起來。
講真的，要不是剛才方清雅用實際行動證明她真的是個純傻*，曲布通此時已經(jīng)就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打算來殺人越貨的了。
沿著小路一直走到了森林最為茂盛處，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隆起的半米高的土坡，上頭立著一座無字的墓碑。
“就是這兒了?！?p> 方清雅走到墓碑跟前，撩起身上的白裙，將那羊脂般的腿對準了無字碑重重一踏。
這等僭越死者的行為讓曲布通詫異地挑了一下眉頭，不過很快土丘下傳來了咔啦咔啦機扣扳響的聲音，土坡開始抖動，墳頭上的青草和泥土在陣陣的搖曳下向兩旁剝落，一口漆黑的棺材從地底破土抬升，浮出了地面。
這口棺材是石頭材質(zhì)，通體的漆黑不像是被染上去的，上邊的棺材蓋子寫著個大大的“冥”字。
曲布通還在打量棺材的功夫，方清雅已經(jīng)走到棺材跟前，又是一腳將棺材蓋子踹開。
棺材里是個黑黝黝的洞口，隱約能看到石頭的臺階，下頭隱約傳來了滴答滴答的水滴聲音。
“從這邊下去就能進入鬼市，如何？開眼不？”
方清雅期待的等著曲布通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只可惜曲布通僅是皺了一下眉頭，邁步踏入了棺材里頭，率先走下了石階。
見徒弟仍沒賞自己面子，方清雅沖著曲布通的背影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也緊跟了上去。
洞下的世界意外的并不昏暗，走到石階最下層便會發(fā)現(xiàn)，這棺材的下面竟是個足有五六米高的溶洞，周圍生長著幽綠色的發(fā)光蕈菇照亮了這片空間，兩旁不時傳來水滴落入地下河的聲音。
二人行走在平坦的石洞內(nèi)，曲布通不由得問道：“既然真正的通路在地下溶洞內(nèi)，直接將傳送點設置在這里不就好了？為何還要在前面弄那么一口棺材，裝神弄鬼？”
見到徒弟難得地向自己請教問題，方清雅不肯放過這個在徒兒面前顯擺的好機會，她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這才回答道：“你可知這鬼市是哪個宗門開的？”
“你問一個剛從村里出來不到三天的人這種問題，故意找茬是吧？”
“別呀~小小年紀別那么暴躁。鬼市鬼市，開辦這等場所的人自然和鬼怪有關(guān)，你見到入口處的那口棺材蓋子上寫著的‘冥’字了吧？”
“嗯，怎么，這是某個門派的標識？”
“準確來說是四個門派一起成立的同盟?！?p> 方清雅豎起了四根手指說到：“幽冥九泉宗，血宗，森羅殿，白骨王府——這幾家宗門原本勢弱，各自為營，修煉方式蠅營狗茍，難登大雅之堂，說好聽點也只是修真界的三流門派而已?！?p> “照你這么說，應該是出了個厲害的角色，把他們整合到一起去了？”
“你說的沒錯，而且干這事兒的不是旁人，就是出身于你們清巖村，最后羽化登仙的那位妙羽真人?！?p> 聽到“妙羽真人”四個字，曲布通來了精神：“多說說？”
“嘿嘿，你住的那一間破廟就是她老人家主持修建的……百多年前，妙羽真人橫空出世，她幾乎改變了整個修真界的格局，也是最年輕的羽化登仙的凡人?！?p> 方清雅談到妙羽真人時，語氣都熱情了不少：
“這四個門派也是拜她所賜出了幾個登臨仙境的，據(jù)說在冥界謀到了神職，成了閻羅界的判官，留在凡間的門派因此揚眉吐氣，幾百年前成立了同盟。壯大至今，如今也有資格跟修真界的一流大宗叫板說話了?！?p> 說罷，她抬手用大拇指指向來時的方向。
“我們?nèi)肟跁r的棺材，起到的作用便是‘瀆信’的作用?！?p> “‘瀆信’？沒聽說過?！?p> “我們修真界講究一個‘崇信’，許多門派都是供奉著自家得了道的祖師爺，或是神界的某位神仙的——而信的不同，規(guī)矩也不同，像這幾家大宗門供奉的是陰間的死鬼，他們修為的來源也取自陰曹地府?？稍S多宗門的規(guī)矩認為這是很晦氣的事情，跟死人沾邊的東西就是歪門邪道，污染修行?！?p> “還挺封建迷信?！?p> “在成立同盟前，這幾家沒少因為信仰問題被貶為魔教邪修，受極端的宗門打壓——如今硬氣了，便在自己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前頭設一口棺材。從棺材進他們的門，便算是碰了死人的東西，遵了他們的信仰。”
方清雅嘿嘿笑了一聲：“那些極度厭惡死人味的門派自然不會討這個沒趣，愿意進來的自然都是不介意這些的客人咯……別看他們一天到晚陰森森死人臉，點子想的還挺周到，這口棺材實際上就是個下馬威，別太在意就行?！?p> “原來如此，這幫人還挺有趣?！?p> 曲布通笑了笑，搖了搖頭。
方清雅卻瞇起眼睛，哼哼笑了一聲：“可要我說，他們能混到今天這個份兒上，還是多虧了當年的妙羽真人。我若是他們，得在門口設個妙羽真人的神像，讓每個進鬼市的人都給她老人家多燒三根香才過癮。”
“……怎么感覺你還挺崇拜她的？”
“誒？徒兒，你這叫啥話，全天地下的修士有幾個不崇拜妙羽真人的？”
方清雅咧著嘴：“我當初可就是看在妙羽真人的份兒上才原意跟大師兄一起去你們清巖村的，也因此才有機會收了你這么一個徒弟，能拜入仙門，你可得好好謝謝她老人家。”
“我，謝謝她？”
曲布通樂了：“我謝謝她八輩子祖宗。”
“哎呦呦，徒兒徒兒，這可不興亂說，你嗆我的火兒沒問題，這兒可是那群活死人的地界，你在這兒罵妙羽真人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p> 方清雅捂住了曲布通的嘴巴，左右張望了幾下，掐著腰回頭納悶的看著曲布通：“不應該呀？哪怕是鄉(xiāng)村中人不懂修仙界之事，你這清巖村出身之人也應當對妙羽真人有些了解才是，你沒了解過她的事情嗎？”
“了解？算是了解過吧。”
“也對，她在清巖村長大，自然村內(nèi)會流傳許多她年輕時的事跡……那你覺得妙羽真人是個怎樣的人？”
曲布通揣著袖子，壞笑著說道：“她這人畏畏縮縮的，一緊張說話就結(jié)巴，還偏偏喜好多管閑事。人后的鬼點子多得是，可走到人前，連句話都說不完整——依我看，你這社交牛逼癥患者比她那個社恐可強多了。”
“社交牛逼癥？是啥？”
“是種病，你病得很重，而且多半沒得治了?！?p> 曲布通同情的拍了拍自個師父的肩膀，沒理會她的傻眼，繼續(xù)往前走著。
溶洞大概有個八百米左右的長度，走到了盡頭，一座里頭泛著綠光洞口出現(xiàn)在了眼前。
門口隱約的有兩個人影，身穿黑袍，冷氣森森。
方清雅做了個緘聲的手勢，拉著曲布通快步走到了鬼影跟前，笑著一張臉，從懷里取出來了一枚金色的骨牌子：“鳴潮宗方清雅，身后這位是我徒弟，勞煩二位鬼差大哥給他弄個身份牌?！?p> 靠近了看才發(fā)現(xiàn)，這兩名人影身材高大，手持鎖鏈，臉上佩戴著一張白骨面具，眼窩里頭泛著幽幽的綠色光芒，感覺不出呼吸和體溫，完全不像是倆活人。
也難怪方清雅剛才稱呼他們?yōu)榛钏廊恕?p> “這打扮，呵呵，還挺有模有樣，跟真的似的。”
曲布通小聲嘟囔了一句，原本空間里就安靜，方清雅聽到了他的嘟囔，嚇得連忙捂住了曲布通的口，對著倆鬼影陪著笑臉說道：“多擔待，我這徒弟鄉(xiāng)下孩子，沒見過世面?！?p> 兩個鬼影轉(zhuǎn)過身，低下頭，綠油油的眼窩盯著曲布通看了好一會兒，隨后，左手邊的鬼影向前走了一步，彎下腰，將臉湊到了曲布通的跟前。
冰冷的氣息噴到了曲布通的臉上，那張瘆人的骨頭面具近在遲尺。
方清雅的瞳孔一縮，用手一拉，將曲布通拽到了自己的身后，笑嘻嘻的臉扳了下去，海藍色的真氣在掌心轉(zhuǎn)瞬間醞出。
“鬼差大哥，我請你辦個牌子，不給辦我們走就是。這是要作甚？”
鬼影抬頭看了一眼，直起腰來，從懷中取出來了某樣事物，雙手捧在掌心，越過方清雅，向著曲布通遞了過去。
掌心中的物事卻并非方清雅亮出來的那枚金色骨頭腰牌，而是一張遮上半臉的白骨面具，額頭的部分寫著一個“冥”字。
“這是……？”
方清雅回頭瞥了一眼，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這面具她不是沒見過，但這玩意是戴在鬼市內(nèi)負責管理和維穩(wěn)的鬼盟內(nèi)成員使用的。
也沒聽說過發(fā)放給外人，拿這玩意當身份憑證的啊？
在曲布通接過面具后，兩名鬼影各后退一步，一同抬手，溶洞內(nèi)散發(fā)著的幽綠色光芒一陣扭曲，如同石子入水般蕩出漣漪，一道水綠色的傳送門出現(xiàn)在了方清雅二人眼前。
“放行。”
“誒，大哥，你們搞錯了吧？我徒弟要的是腰牌？這不是你們那邊的……”
“休得喧嘩……速速通過……”
鬼影的聲音陰沉沙啞，但這平日里從不吱聲的鬼市守衛(wèi)開口說話，再乖乖不聽話就是真不給面子了。
方清雅也不想跟他們多起爭執(zhí)，權(quán)當這倆人上班喝大了酒，拿錯了東西，拉起曲布通的手就走進了那道鏡子般的綠色水門內(nèi)。
在二人的身影穿過傳送門后，綠波般的大門泛起陣陣漣漪，隨后落入地面，不見蹤影。
兩名鬼影彼此對視一眼。
“為何……？”
“勿妄議……合規(guī)矩便是……”
“也罷……”
一個鬼影長嘆一聲。
一個鬼影默默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