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頹屋塌,肉泥遍地,盡顯荒涼。
立于大門之前的郭復,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郭家,他發(fā)了瘋一樣,推開門跑進府里。那門早已形同虛設,軟塌塌的在隨風擺動。
前院的老榕樹早已消失不見,徒留一地道不明的綠色汁液,凝固如水泥地,上面還印著凌亂的腳印,甚至在一枚腳印下還有手印。郭復蹲下查看,那手印只有四指,他害怕是自己的殘疾老娘。忙不迭跑到大堂,屋子早被融化不成樣子,所有內(nèi)設已成漿糊。
他不甘心,轉身跑到東西廂房,偏堂,庖屋……無一例外不是如此難看的樣子,他的所到之處或多或少都有著肉泥。郭復看著這些破敗景色,心口盛滿失落和愧疚感,突然想到什么,他趕緊跑到南廂房。
那是郭老爺癱瘓后,生活的地方。
一如前面所見的景色,連房門都已扭曲變形,在郭復來到后,就在他眼前摔落到地,發(fā)出豬肉被丟在案板上的聲音。
心系父親情況,郭復顧不得什么,踩著黏糊的門跑進屋里,內(nèi)設全是融化后的模樣,郭老爺躺著的床早是一攤液體,那液體里還參雜著肉色的汁液,和肉泥的顏色非常相似。
悲痛欲絕的郭復跪倒在那片汁液前,他能想象出高溫來到后,下人們自顧不暇,拋下他爹娘奔走逃跑的場景:慌亂中的人們,下意識想要先離開郭府,年邁的母親在經(jīng)過前院時,不慎摔倒,斷指的手被一只腳狠狠踩到,在榕樹汁液留下手印,她沒辦法快速爬起,在絕望中化為肉泥……而郭老爺本就癱瘓,高溫到來時,他被人丟在悶熱的南廂房里,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生生變成一攤肉水,有多痛苦可想而知。
想到這些場景,郭復抱頭失聲痛哭,他仰天大叫:“怎會變成這樣?!為何如此對我郭家?!”
僅一天之內(nèi),生活變化得翻天覆地——失去雙親,無家可歸,著實可悲可嘆。
可說到底,也是他私通妖魔,不顧一切得來的惡果。
真可謂害人終害己。
“不是說大家都有守衛(wèi)神嗎?為何我郭家連遭厄運,卻不見有神庇佑?!”想起黑衣人說的話,郭復取出身上的玉佩,用力捏在手心,悲憤地說,“為何摩家總能逢兇化吉?!為何老天偏愛摩家??!我要這傳家玉佩有何用??!”
泣涕如雨的郭復,奮力甩出玉佩,那玉佩飛出窗外,落入焦泥之中。他站起身失魂落魄出了南廂房,臨走時回頭看了南廂房一眼,卻無意間發(fā)現(xiàn)郭府里還有保存完整的建筑。
“難道……娘會不會在哪里?”燃起希望的郭復,馬不停蹄地趕往那地方,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書房。
他平復緊張的心情,小心翼翼打開書房的門,沁人心肺的涼爽撲面而來,郭復趕緊入門查看:陳設如常,但安安靜靜,不見有人。
“娘……不在……”雙目失神的環(huán)視四周,確認郭家只有他一個活人時,郭復把臉埋進手掌,哀慟大哭起來。
摩府。
在華梓等人的允許下,云霄帶著蕭嫣進入了大堂,他先看到了小乞丐,上前輕撫了小乞丐的臉,他喃喃自語:“還真的是你!”
蕭嫣一旁看著,心有惡寒,她想這位戰(zhàn)神不會有奇怪的癖好吧?還是說他喜好龍陽?!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得一哆嗦。
接著云霄再看向摩焰兒,他盯著摩焰兒的臉左看右看,最后頂著下巴皺起眉來,看上去一臉嚴肅。
“焰兒問題很嚴重嗎?”華梓看云霄這副模樣,擔心地問道。
同樣擔心摩焰兒的阿色,立刻湊過去,扯著云霄的披風,一臉擔心地看著他說:“喵!是何問題?你快說??!”
云霄瞅了眼阿色,點點頭說:“的確很嚴重,兩人都強行催動了不屬于自己的法力,因此遭到反噬危及內(nèi)臟。這摩焰兒在沒功法護身的情況下,還硬接了敖然一拳,恐怕五臟六腑已移位,心肺皆被燒毀,應是時日無多!”
“你說什么?你在胡說吧?啊?你一定在胡說!”聽到如此噩耗,華梓跌跌撞撞跑過去,不顧形象地用手攥住云霄手腕,昂頭看著他哭道,“是騙人的!你就是想要錢對不對?救好焰兒,要什么我都給你!我只剩下這一個孩子!求求你救救她!”
云霄還未回話,余光瞥見蕭嫣突然跪下,他轉頭大怒:“你怎也瞎摻合?!”
蕭嫣表情誠懇地說:“我視焰兒如家妹,我不希望她有事!云霄你有辦法的吧,你一定能救她的!我給你磕頭!”說完,邦邦邦連著磕了三個響頭,她的動作干凈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我……”云霄剛想解釋,在他面前的華梓順勢跪下,學著蕭嫣也磕起響頭,逼得云霄抓狂撓發(fā)說,“我一介武夫,你們讓我治病救人,不是為難我嗎?!”
“那你認不認識什么醫(yī)仙醫(yī)神?請來一兩個,他們兩人就都有救了喵!”心急的阿色,拍著胸脯提議道,“如若你們關系不好喵,把他們的住所告訴我,我去把他們抓來喵!”
“還抓來?你不知這些醫(yī)仙多么心高氣傲!輕易不能惹!”云霄氣得口干舌燥,他踱步幾下,思慮再三,舉起一根手指,回頭對眾人說,“這樣,我回神天看看,能不能帶幾個醫(yī)仙使者下來!使者在側,耳濡目染,興許她們來了就行!”
華梓聽得懵懂:“什么神天?”
可惡!在凡人面前說漏嘴了!云霄趕緊捂住嘴,向阿色飛了一記眼刀,都怪這只貓,提什么醫(yī)仙!
接收到云霄的埋怨,阿色叉著腰,理直氣壯地說:“上古之炎都見過了,讓他們知曉再多一點又何妨?”
云霄吼道:“無知妖魔!一切皆是天機,凡人知曉越多命數(shù)越短!天機道者若知曉有如此凡人,定不會留他性命!”
阿色回嘴:“可胡老兒不就是窺得天機,才混得風生水起嗎?那天機道者為何不滅他?”
云霄繼續(xù)說:“胡可磬是天命在身,自得機緣,天機道者不可奈何!但窺曉天機的報應,終會落在他后代上,這就是胡可磬至今不婚娶,無兒無女的緣故!有的事情不是知曉得多就是好事!”
聞言阿色疑惑挑眉:“無兒無女?”
阿色記得華梓自稱胡可磬后代,可依云霄所言,這胡可磬窺得天機,反而落得斷子絕孫,是無可能有后代的。
聽兩人聊到胡可磬,華梓自知該說實話了:“其實,我非胡仙師之后代,街上陳詞皆是胡仙師所授。在郭復來到前一夜,他便托人送來蛇皮,以及寫有那些話的字條。來人萬般叮囑要按照字條來說,方可度過此劫。其他的沒有說過?!?p> “好??!胡老兒死性不改,又窺伺天機!”阿色抱肘嘟嘴說,“竟然他知曉如此多,何不告訴我們?鬧成現(xiàn)在這樣!”
“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痹葡雎犕耆A梓一番話,知曉再瞞著華梓等人意義不大,就撓撓頭說,“既有仙緣,事情我們就展開說……”
依照云霄指示,安逸和安雅來到摩語君的書房前,要挖出幾株渡火,看著拿在手里的渡火,安逸想起這是與摩語君一同修道的朋友送來的,現(xiàn)在想來那位朋友也不簡單。
挖完渡火的兩個侍女,拿著渡火趕回大堂,卻發(fā)現(xiàn)云霄已不見人,經(jīng)過蕭嫣解釋,才知他去請醫(yī)仙去了。
“那渡火該如何使用?”安雅不解地看著手里火紅的花朵說,“是口服嗎?”
蕭嫣接過安雅手里的渡火說:“讓我看看,云霄離開前說過,渡火是焰兒他們修煉時,用來飽和力量,防止力量失控走火入魔所用。他還說,現(xiàn)在他們體內(nèi)的力量仍舊不穩(wěn)定,隨時會失控,所以需要渡火。這個渡火,嗯……我猜應是口服的!”
“應是?”安逸狐疑反問。
“云霄說他修煉,從不用這個玩意,功效還是聽其他神仙說的?!笔掓贪侯^回憶著說。
“這……真是口服的嗎?”安雅歪著頭,懵懂地問。
“我是猜的,不是很清楚?!眴栴}拋回來了,蕭嫣苦惱地看著渡火說,“而且焰兒修煉用的東西,那小乞丐能用嗎?”
經(jīng)過云霄的認證,摩焰兒是神女這件事,在蕭嫣和安逸,安雅以及華梓心里已成事實,至于小乞丐,他仍是身份未明,拿不定是仙是妖。
“姑且分成多份嘗試吧!總不能什么也不做,白白看小姐和小乞丐因傷病痛苦!”思來想去后,安逸這么提議。
三人對視,堅定地點點頭,各自分工操作起來。其他下人們自是井然有序的該干啥干啥,以此維持摩府的運作。
熬煮渡火的過程中,多個心眼的安雅請來摩府常駐的藥師,讓他開個方子先把兩人的情況緩一緩,俗稱吊命。
藥師聽說摩焰兒和小乞丐的病情后,捋著胡子皺眉說道:“恐怕難??!如此損傷,又盡在內(nèi)里,不是兩三副藥能緩解的!而現(xiàn)絳城受難,藥材缺少,斷了藥怕是過不了今晚!”
聽聞此言,三人憂心仲仲,蕭嫣說:“先生,那些藥去哪里尋?我想法子去多帶些回來!”
藥師回她:“絳城已無藥鋪,取藥需到其他地方,最近的母湖鎮(zhèn),日夜兼程看來也要兩三天,他們等不起??!”
本被帶去休息,因不放心摩焰兒而回來的華梓,在陳主事的攙扶下,正好來到聽見藥師所言,她說:“聽聞楚家近來運了一批藥材,會經(jīng)過絳城,不知他們肯不肯幫忙?”
被華梓一提醒,藥師一拍腦袋說道:“是了!這楚家不在絳城里,得以幸免于難!我聽同行說,今晚戌時楚家就到絳城,何不派人問他一問?”
楚家也是摩家的對頭之一,雖茶會上得過楚翩寧的幫助,但至今不知楚家目的為何。此次前去求藥,定會欠下一個人情,他日若是楚家要作惡,恐怕摩家不得不從。
眾人陷入沉思,直到瞧見摩焰兒毫無生氣的面龐,華梓的臉上顯出決絕的表情:“救人要緊,若楚家愿意幫忙,我華梓也愿意做牛做馬回報他們!”方才說完,她就猛烈咳嗽起來,臉色看上去比摩焰兒好不了多少。
看華梓情況不太樂觀,摩家現(xiàn)一團亂,蕭嫣聯(lián)想起自家衰敗的場景,又想到和摩焰兒相處的點滴,于是她自告奮勇地說:“我去求藥!這人情就算在我蕭家頭上,你們摩家不必憂心!”說罷,她不容眾人再言語,對著眾人作揖,接著一刻不耽擱的轉身離開,去做見楚翩寧的準備。
這蕭嫣當真拿焰兒當妹妹了嗎?目送蕭嫣遠去,華梓厭惡蕭嫣的心,有了一絲動搖。
兩個時辰前,楚家。
楚翩寧推開楚老爺面前的蓋碗茶,氣鼓鼓地看著楚老爺。而楚老爺不怒反笑,伸手要把茶拿回來,結果被楚翩寧一手擋住。
“寧兒!”嗜茶如命的楚老爺一臉無奈,“爹不是解釋過了嗎?受人之托嘛!爹腿腳不便,只能委屈你了!”
楚翩寧抱肘一屁股坐在桌上,冷冷說道:“您也知委屈我了?自三兒去世后,我是對您的決定非常后悔!摩家如何,與楚家何干?我不找她麻煩就算了,還要倒貼著幫她!圖什么啊您!”說最后一句話時,楚翩寧激動的一掌拍在桌面,聲音非常清脆。
看楚翩寧氣紅了眼圈,楚老爺拉起她的手,既心疼又無奈地解釋說:“寧兒,你還記得摩叔叔幫過你嗎?那時,狼群圍著你們娘倆,你在你娘親懷里一直哭,我已在狼爪子下,如果不是你摩叔叔正好游獵經(jīng)過,我們楚家早沒了!你老說是他設計的,可我與他相識十五年,他的為人我很清楚!現(xiàn)聽聞絳城有難,昨日夜里還收到,他拜托我照顧妻兒的傳書,我們不能視而不見!忘恩負義!”
楚翩寧有些動容,但她心里仍有疑慮,她看著楚老爺說:“爹,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被他騙了,會不會后悔現(xiàn)如此盡心盡力在幫他?”
把手放在楚翩寧的肩頭輕拍幾下,楚老爺搖搖頭,嘆口氣說:“寧兒,但行其事,莫問歸途!做人無愧于心便好!日久見人心,一件事值不值得,還是結果說了算!好了,你去準備吧!”說完,楚老爺起身離開位置,背手踱步越走越遠。
看楚老爺下定決心要幫摩家,楚翩寧嘆口氣,起身到馬房挑選馬匹,等一切安排妥帖,她便帶著大隊車馬向絳城出發(fā)。
但她派人給摩家人放出消息,說是楚家運藥要到潮都,戌時會經(jīng)過絳城。這是楚老爺交代的,幫人不用太明顯,會讓別人受之不安。
“哼,他們定說您是別有用心!”臨走時,楚翩寧抱肘不屑地說,“還不知他人如何想您,您自個倒是美滋滋的!”
摸摸楚翩寧的腦袋,楚老爺慈祥地笑著說:“美滋滋倒真沒有,不過看見閨女這么乖巧,我心里是樂開花了!”
被夸的楚翩寧,臉頰浮起兩朵紅云,她撇嘴笑著說:“我可一直都聽您的話,現(xiàn)才聽您夸我,哼!小氣鬼!”
回想起臨走的這一幕,楚翩寧情不自禁微笑起來,有下人提醒說絳城到了,她才回過神來。
“嚯!絳城的城門口……這是化了嗎?”離城門口近的人,仰頭看著城門說。
“這程度非怪力亂神不能解釋!”另一個人張大嘴如此說。
楚翩寧下馬走近觀看,眉頭一皺,掩著鼻子說:“風刮來的不知什么味道!你們聞到了嗎?”她回頭看同行下人,他們紛紛點頭。
下人里有個人說:“今日的絳城,令人感到不祥——小姐,我們是進去,還是?”
取來布條綁起遮住口鼻,楚翩寧下令說:“原地休整,先掩住口鼻,這味道不知是否有毒!”
聞言同行下人都用布條遮住口鼻。
待了一會兒,有下人說:“好像有人出來了!”聽到這句話,本在飲水的楚翩寧,立刻看向城門口,果然見一人影朝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