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自較勁
未央宮到底還是下旨,針對劉病已反詩一案,由三法司會審。
三法司也就是后世的攻堅法,這一制度由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設立,當時為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他們分別掌管政務、軍務和監(jiān)察。
沿襲至西漢,將三法司賦予了實際權力,形成炙手可熱的制度,真正變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樣的情況,嗜好權力緊握在手的漢武帝怎能容忍,于是設立了刺史,后來又改名為大司空,又罷太尉置大司馬,罷丞相置大司徒,形成了名副其實的三司。
三個司法機構可以相互監(jiān)督,又可以相互協(xié)助,最后實現(xiàn)集權于漢武帝。
但設立以來,漢武帝很少使用到此機構。特別是針對繡衣御史的指正,以及對詛咒之人的處置,基本上是皇帝一人專斷。
此番反詩案涉及到皇曾孫劉病已。
表面上是處置一個儒家學子,而背后卻是主和派和主戰(zhàn)派在較勁。
一旦劉病已被處置,主戰(zhàn)派會乘勝追擊,大搞文字獄,將主和派打得人仰馬翻,挫敗他們的斗志,主戰(zhàn)派便能為資助戰(zhàn)事大興賦稅其道。
旨意還宣布由御史大夫桑弘羊和繡衣御史江充為主副官,帶領三法司審理此案。
桑弘羊為了給倪寬從齊國趕回來留足時間,便借口需要搜集證據(jù)為由,將三司會審的時間擱置下來。
即使這樣,雙方卻在暗自較勁。
在這股強勁的力量之下,一種關于某人的歌謠和傳說卻在民間流傳開來。
市井中,學院休息當兒,百姓家中,時不時會聽到孩童們的歌唱:
“泰山有大石,神奇自起立,天龍欲降生。上林枯木春,蟲食葉成文,病已當立而。淫癡污垢除,良善回青天,只把歲月等。百姓安居樂,萬業(yè)待俱興,病已當立而!”
……
歌謠的背后,太子魂魄附身于病已的傳說更是傳得神乎其神。
天子三答,七步詩,連同反詩也一起涌向大漢天下,被百姓津津樂道。
劉病已儼然成了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天下百姓的救星。
而對于深居大牢內的劉病已對此卻一無所知。
百姓認同反詩就是劉病已所寫,但桑弘羊他們卻要想方設法把這個案子做成是奸人陷害。
數(shù)日過去了,武帝下了旨意要盡快審理此案,桑弘羊不得不開啟三司會審程序。
面對兩捆劉病已的手書竹簡,桑弘羊犯了愁。
物證在,就差夫子認定劉病已的書法,做成了人證。
人證物證一旦收集齊整,劉病已的反詩案算是成為鐵案了,要想翻身簡直比登天還難。
桑弘羊躊躇不前,郁郁寡歡。
即使身邊的幕僚,還有一些主和派代表在討論對策,他都全然聽不進去。
丙吉這幾日親自坐鎮(zhèn)郡邸獄,原本作為獄史的他并不需要當值,但如今關押著決定劉病已生死的夫子,他能不盡心竭力看守。
任何來探視夫子揚詢的人他都一一回絕。
新進犯人,以及其他犯人的探視更是謹慎又謹慎,生怕有人借機進入對揚詢不利。
夫子揚詢倒是待得比較舒暢,每日有酒有肉好生款待。揚詢也樂得于此,只當是休了年假。
丙吉這幾日心里頗不寧靜,不僅僅是擔憂劉病已的處境,更是為劉病已主動找尋自己而欣慰。
當年,因為太子劉據(jù)起兵謀反,尚為襁褓嬰兒的劉病已便被關入郡邸獄。
劉病已的祖父劉據(jù)、祖母史良娣,父親劉進、母親王翁須和姑姑等一眾親族皆在長安遇害,獨留他一個活苗。
后來,因漢武帝大病,巫師讒言,說什么獄中有龍氣,吸取了陛下的龍壽,漢武帝派遣內謁者令郭穣,把長安二十六官獄中的犯人抄錄清楚,占卜一番,又覺得抓幾人未免有漏網(wǎng)之魚,便下令將獄中之人全都斬首。
幸虧,當時時任廷尉監(jiān)的丙吉舍命抗旨,將劉病已護了下來,又自己掏了腰包讓忠厚謹慎的女囚胡組、郭征卿住在寬敞干凈的房間哺育劉病已。
說起“病已”的名字,還是他給起的。當時的劉病已體弱多病,又常年深陷監(jiān)牢中,環(huán)境惡劣,常常生病。為此,沒少拖累丙吉。
等到漢武帝大赦天下,劉病已方才獲釋出獄,那年他才兩歲。
丙吉家境貧寒,家里人口又多,無力照拂劉病已,便尋了他的祖母家人。
史恭的母親貞君年老,見外曾孫劉病已孤苦無依,甚為哀傷,親自撫養(yǎng)。
沒想到后來史家因為私販食鹽治罪遭遇滅門。
幸得丙吉托人出手,將劉病已救出,送給掖廷令張賀。
病已本為皇孫,在皇宮內生長,必然有利于他的學識和智慧,丙吉這才覺得了了一樁大心事。
本想干了好事兒卻要隱瞞起來,不料還是被劉病已得知了。
丙吉納悶,自己并未跟張賀等人有過接觸,怎奈劉病已能夠知道此事呢。
孝武宮。
二皇子劉閎正在愁眉不展。
馬上要到母妃的壽誕,這就意味著自己距離回齊國的時間不多了。
父皇恩準的準其回長安,圖的就是為母妃的壽誕宴會做一些準備。
一旦母妃壽誕結束,他就要回齊國。
否則,有了封地的皇子無緣無故呆在長安,無疑于起兵造反的罪過。
這讓劉閎很是著急。
小六子趣步進門,“王爺,聽說三司會審陛下已經開始催了?!?p> “哼!桑弘羊那個老匹夫分明是想用拖延法來尋找突破口,他能拖得了初一,怎能拖得了十五啊!”
“王爺,就怕他們也從中做了手腳,出現(xiàn)了不利于懲治那個小子的罪責。”
劉閎冷笑一聲,不置可否。“我交代給你的任務怎么樣了?那個夫子的把柄可是握在我們手里,只要敲打一番,就能讓他乖乖為我們辦事兒?!?p> 小六子一下子緊張起來,“王爺,下人說了,很難進入監(jiān)獄,不知怎么回事,郡邸獄突然戒備森嚴了,不需人進入也不需人出來,就連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劉閎一聽就急了,喝問到:“怎么回事?”
小六子渾身一哆嗦,忙回到:“下人回稟說郡邸獄獄史丙吉親自坐鎮(zhèn),借口說是陛下預審罪犯在此,需要嚴加防范?!?p> “一個小小的獄史能有多大能耐!”劉閎氣得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頓,又問到:“如今誰在掌管中都官獄?”
“由光祿大夫霍光兼任內官長。”
“哦?”劉閎沉吟起來。
漢武帝晚年寵幸繡衣使者的同時,為了方便羈押奉皇帝詔令而立案拘禁的人犯,特設中都官獄為詔獄。
中都官獄是指長安京師諸官府所設監(jiān)獄的總稱,也就是長安獄的組成部分,直屬朝廷管轄。
中都官獄與長安縣獄、京兆尹所治之獄、長安市場的監(jiān)獄等也就分化為明顯的不同階層,作用亦不同。
管轄中都官獄的機構為中都官府,以內官長及丞主管之。
如今,擔任光祿大夫的霍光作為皇帝的侍從顧問,掌管論議朝政得失、勸諫等事宜,但他的工作范圍并不固定。
他的特權在于可以出入皇帝左右,參與國家大事,對一些朝政法則影響很大。
劉閎知道霍光此人雖為飽學之士,但卻謹言慎行,以自矜為原則,但卻在主戰(zhàn)和主和兩派斗爭中處于中立地位,他就覺得霍光是拉攏的對象。
“你去找他一趟,就說本王想見他?!?p> 劉閎知道霍光此職位可大可小,但無真正實權,如果他肯助自己,等自己立為太子,就可以任命他為光祿大夫兼太子太傅或者太子少傅,等自己登基,權勢自然水漲船高。
想必,這對于霍光而言,一定大有誘惑。
想到這里,劉閎多日的煩躁終于暫時被壓制下去了,心情漸漸舒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