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鐘離昧睡得正酣,卻又被田桑木叫喊驚醒。一睜眼,卻是鄭翊在說話?!澳厦嬗须U,柱國危急!”
“南宮朔何在?”鐘離昧大驚,別又是此子出差錯。
“南宮都尉使二百人往,不濟事!”
鐘離昧沒心思再問,馬上吆喝親隨點起火把,趕往陳嬰守衛(wèi)的南面。原來陳嬰受傷,指揮部下與漢軍混戰(zhàn)一處,現(xiàn)在正僵持。
鐘離昧一行才蹬上城墻,就遇見南宮朔派來的步卒,全畏縮不前。
“諸君隨我殺賊,違令者斬!”鐘離昧大喝一聲。
“諾!”后面的司馬伸出佩劍,逼視眾人。
“隨大司馬!”田桑木一招呼,眾兵士一擁而上,跟著鐘離昧往前沖去。
黑暗中,一司馬帶領(lǐng)十來個驚慌逃跑的士卒,迎面而來。
“賊何在?”鐘離昧大喝。
此司馬指向背后,百步開外有人影紛紛,向這邊奔來。
鐘離昧一揮手中劍,對那些士卒喝道,“休得驚慌,隨我殺敵!”
看見沉著冷靜的鐘離昧一手持盾,一手執(zhí)劍,以及跟隨的威風凜凜的壯士,這些兵士膽量大增,厲聲回應,“諾!”
須臾,鐘離昧一行人與追殺而來的漢軍撞個正著,瞬間就殺在一處。
鐘離昧邊砍邊沖,一路血肉橫飛,鮮血濺到盾牌,鎧甲甚至臉上。
斬殺完這十來個漢兵,鐘離昧一行又殺向后面熙熙攘攘,舉著火把咆哮而來的漢軍。
剛接近,鐘離昧盾牌晃兩下,揮劍一擊,就刺中敵脖頸。
“??!”凄厲的叫聲直透心扉。
鐘離昧無心戀戰(zhàn),置生死于度外,徑直沖向下一個。
主帥身先士卒,田桑木等也吼聲震天,殺紅了眼。
蹬城的漢兵也是挑選的壯士,要么殺敵,要么被敵所殺,沒有退路。見面就是拼命。
劍戟撞擊的聲音,夾雜吼叫,慘叫聲音。誰生誰死,無人能知。
鐘離昧眾人越戰(zhàn)越勇,一直向前,一路砍殺。所過之處,鬼哭狼嚎,伏尸枕籍。
半個時辰之后,鐘離昧率眾終于擊殺已經(jīng)沖到城墻上的百多漢軍,與另一端的陳嬰會師。
隨后鐘離昧布置手下摧毀了漢軍梯子,危險解除。在主簿記功的當口,鐘離昧這才找到人問詢漢軍偷襲過程。
原來夜里漢軍乘黑從南側(cè)攀城墻,陳嬰人馬猝不及防。趕忙通知南宮朔來援。南宮朔竟只派二百人往援,不當回事。這些援兵看見漢軍兇猛,畏畏縮縮,根本不敢向前。
陳嬰眼看難敵,只好派鄭翊去急告鐘離昧,自己則盡力抵擋。
再看陳嬰,胳膊受傷還在滲血,走路一瘸一拐,腿腳必定傷得不輕,鐘離昧當即派人將陳嬰送醫(yī)者救治。田桑木隨即吆喝士卒們搬運死尸與送傷者回大營就醫(yī)。
隨后鐘離昧眾人靠在滿是血腥氣味的城頭,喘氣歇息。這時鄭翊與南宮朔才領(lǐng)五百人匆匆趕來。
軍正請以瀆職斬南宮朔,南宮朔借口陳嬰報敵情不明以脫罪。隨后趕來的其兄南宮壽也請鐘離昧斬南宮朔以正軍法。殺一人少一人,楚軍兵士日漸稀缺,鐘離昧實在不想殺人。但見其毫無愧疚之心,大敵當前,實在不容再有失。鐘離昧只好將南宮朔廢為庶伍,歸于南宮壽部下。讓章澤代替陳嬰鎮(zhèn)守南墻。
本來留在垓下的士卒傷病者不少,如今激戰(zhàn),傷病越來越多。權(quán)衡再三,鐘離昧只好將剩余的后備人馬全部補充到城頭守衛(wèi)。
又是一個危機重重的夜晚!確認各處妥當,鐘離昧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帳休息。
有了路,漢軍攻城便利不少。一日數(shù)次進攻,楚漢雙方主將督戰(zhàn),士卒只能城頭玩命,短兵相接,血肉相見。死亡只在一瞬間,將士皆麻木,陷于沒完沒了的血腥廝殺與城頭爭奪之中。
漢軍傷病減員每日都數(shù)千人。楚軍則有時幾百,有時千多??蓱z垓下城頭魂,猶是春閨夢里人!
婁煩將公孫無識在查看城墻垛口時,無意間露正面,當即被守候的漢婁煩士射中,不治而亡。
在一次深夜巡查時,南宮壽遭遇偷襲上城墻的漢壯士。一面吩咐親隨速報鐘離昧,一面領(lǐng)兵與敵肉搏。等鐘離昧趕到時,南宮壽已經(jīng)倒在血泊中。鐘離昧與麾下看著擠滿城頭的漢軍,心急如焚,踩著尸體與漢士卒搏殺。一個時辰過去,才將登上城墻的幾十漢兵斬殺。等回來救治南宮壽時,發(fā)現(xiàn)他早沒有氣息。
五日下來,垓下形勢越來越嚴峻。算上輕傷者,垓下營壘中只有三萬可戰(zhàn)之士,如此搏殺下去,垓下最多支撐十日。若按守城軍械器具,糧草供應,怕是五日不到。薛公,鄭翊每日都會來見鐘離昧,將內(nèi)情討論一番。
別人可以麻木,鐘離昧不能,自己身上擔著數(shù)萬條人命,擔著楚國的半壁江山。辦法,一定要提前思預,鐘離昧已經(jīng)開始琢磨突圍的可能了。
次日,原令尹靈常與守固陵降漢的周凌,被漢王派到垓下陣前。
周凌無奈靠近護城河,大聲向楚軍將士勸降,惹得垓下楚軍議論紛紛,情緒更低落。
項王托以重任,此人降則降矣,竟有臉來勸降!無奈之下,鐘離昧喚來軍中善射者。但見其取出長箭,拉滿弓,平心靜氣瞄準?!班?!”一聲,箭劃過護城河上空,指向周凌腦門。周凌正吆喝起勁,不曾留意,一下中箭倒地。
靈常遠遠看著,嚇得膽戰(zhàn)心驚,跑回去向劉邦報告去了。
鐘離昧看著解氣,但看見周圍疲倦麻木的士卒,心又揪起來了。
剛從城頭下來,鄭詡就來報告,箭矢幾用盡,稻黍皆食盡,菽芋成為主糧,亦只可支撐五日。
垓下楚軍快山窮水盡了。務(wù)必再堅持五日,鐘離昧召集剩下的將軍,一起商討對策。
鐘離昧首先發(fā)言,“漢軍強攻,垓下難支,當如何?”
“能戰(zhàn)之士皆已上城垣,傷病者無藥可治,垓下勢難長久!”丁固臉上愁云慘淡,凄然長嘆。
“白日可使民夫代巡,換士卒歇息?!毖⌒牡靥嶙h,這樣有點冒險。
“讓輕傷者上城墻為援,輪換士卒休息?!敝苷\算幸運者,所守西面洨水河寬,漢軍來沒法襲擊。
“善!”鐘離昧懶得多說,點頭同意。
“每日讓民夫日落前收集各處箭矢供軍用。”陳嬰有了個點子。
“可行。鄭君負責!”
“諾!”鄭詡應完,又看向鐘離昧,“士卒饑疲,此后須殺馬充饑!”
“只殺病馬!”
“如今士氣低下,未知項王何在?”章澤嘆息。
“項王在東海大勝漢軍,當不日就殺回垓下!”鐘離昧靈機一動。
“當真?”所有人都疑惑看向鐘離昧,太突然了。
“我未知,但諸君可以此告士卒。”鐘離昧慘然一笑?,F(xiàn)在音信隔絕,姑且畫餅充饑吧。
“善!”眾人一看鐘離昧的神色就明白了,但這個餅很及時。
當晚,項王大敗漢軍的的小道消息甚囂塵上,步卒們說得興高采烈,有鼻子有眼。鐘離昧聽士卒們議論,心里苦笑,默念項王早日殺回來就好。
頂著過度疲勞,垓下的士卒民夫又心有所念,打起精神,時刻準備迎擊漢軍。
鐘離昧內(nèi)心盤算著垓下兵員糧資,五日為限。若無意外,就得突圍,否則會困死垓下。只是該南逃呢,還是北上會項王?
左思右想不得解,鐘離昧頹然走出帳外。仰望夜空,任憑寒風吹拂,竟不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