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卿今晚的飯菜是一碟熗炒菠菜,一碟香椿芽煎雞蛋,還有三個饅頭和一壺酒。
嘗了一口,雖然味道一般,但是任憑誰吃了十幾天硬巴巴的干糧之后,再吃正常的飯菜也會覺得如同品嘗人間美味一般。
一口饅頭、一口菜,再來一口酒,白子卿不一會兒便將桌上的飯菜全部吃進肚子里。
摸著自己有些圓潤的肚子,白子卿懶散的靠在椅背上,想著事情。
在洗澡的時候,白子卿腦袋里就在想著老驛卒給他的畫中蘊含的意味。
畫上首先是一個簡陋的房子,指的應該就是這間規(guī)模不大的驛站。而驛站中的那個黑色小人和驛站外倒在地上的無頭小人的身份卻值得商榷。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間驛站還有那個頭發(fā)花白的驛長,一定有什么問題!
一時之間,白子卿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側耳傾聽,樓下吵鬧聲依舊不停,那二十幾個江湖人還在花圈喝酒聊天。光聽聲音,白子卿就能想象得到他們臉紅脖子粗的模樣。
想了一會兒,白子卿決定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去一探究竟。畢竟現(xiàn)在人多眼雜,若是被人看見了身影,容易打草驚蛇。
打定了注意之后,白子卿又重新回到床鋪上。這一次,白子卿沒有躺下睡覺,反而是盤腿坐在床上,運轉《脫世玄定功》,靜靜打坐。
在馬車上,凡是沒有輪到白子卿駕車的時候,白子卿都會坐在馬車之中,修煉心法,養(yǎng)神靜氣,無論是醒著還是睡覺。這也是為什么同樣都在趕車,但是阮氏兄弟二人的精氣神卻比白子卿差上不少。
......
“咕咕喵!”
“咕咕喵!”
夜晚的官道上格外的冷清,夜深人靜的時候,連貓頭鷹的聲音都能傳的老遠,更顯夜晚之幽靜。
聽到貓頭鷹的叫聲后,白子卿陡然脫離打坐的狀態(tài),睜開雙眼,眸若秋水,倒含月光。
從床鋪上站起身來,白子卿將放開神識,肆意的尋掠著整個驛站,根本不怕有人察覺到自己的行為。
先前在山神廟的時候,提到白子卿靈覺驚人,能探查到百米外的聲音和動靜。
此時,白子卿做的同樣是這件事。
放開神識后,白子卿先是聽到了阮小山和阮小江的呼嚕聲,酒足飯飽之后,二人的呼嚕聲更是格外驚人。
嫌棄的一皺眉,白子卿繼續(xù)引導著自己的神識向外擴散,逐漸蔓延到了整個驛站的各個角落。
呼嚕聲、呼吸聲、風吹草動聲,還有廚房灶臺地下柴火燃燒的聲音,甚至還有滴水聲,都被白子卿一一收入心底。
過了一會兒,白子卿終于探查到了自己想要尋找的那個人。
走到窗前,白子卿輕輕地將窗栓拉開,推開窗戶,一只手扶著窗框,然后從三樓一躍而下,輕巧的落在地面。
整個過程,白子卿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甚至連一絲塵土都沒有激起。
好似在自己的家中,白子卿駕輕就熟的在驛站中走來走去,沒有絲毫的猶豫,這一切都得益于白子卿方才神識搜尋,已經(jīng)將整個驛站的構造盡收心底。
轉過一個拐角,白子卿停在了一處房門前。
輕輕地將門推開,一進門,白子卿發(fā)現(xiàn)白天里的那名老驛卒果然靜靜的坐在房間左側的一個小板凳上,而且手里面還拿著一柄銹跡斑斑的柴刀。
見到白子卿進門來,老驛卒先是慌張的從凳子上站起來,然后又平靜了下來,那雙老朽的眼眸帶著一絲激動,又帶著一絲疑惑和不安。
將房門掩上,白子卿轉身對著老驛卒一抱拳,說道:“老丈,我知你言語有障礙,所以我說你聽。若是我說對了,你就點點頭。若是我說的不對,你就搖頭。”
“明白嗎?”
老驛卒愣愣的點了點頭。
白子卿見狀,知道這老驛卒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然后緩緩說出了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測:“老丈畫上表明的意思,我心中有了幾分猜測?!?p> “那畫上的房子,代表的可是此處驛站?”、
白子卿望著老驛卒,老驛卒又是點了點頭,看來白子卿的猜測沒有錯。
摸了摸下巴,白子卿說道:“那驛站中的黑色小人指的是驛長?”
白子卿此言一出,老驛卒立刻表現(xiàn)的激動萬分,連柴刀也扔到一旁,上來雙手抱著白子卿的一只袖子,眼睛里有眼淚流出,嘴里“唔唔”的吐露出意義不明的音節(jié)。
白子卿對自己的猜測更加肯定,于是說道:“那驛站外的無頭小人就是驛長殺害的江湖人?”
聞言,老驛卒猛地抬頭望著白子卿,使勁的搖頭。
白子卿眉頭緊皺:“不是?那到底是何人?”
老驛卒有些急了,松開拉著白子卿袖子的手,有些焦急的手腳并用的比劃著,嘴里“咕嚕咕?!闭f了一頓。
但是,白子卿卻一點兒都沒看明白。
伸出手扶住老驛卒的肩膀,白子卿安慰道:“老丈,別急,慢慢講?!?p> 老驛卒情緒這才穩(wěn)定下來,四處尋摸了一番,又撿起地上的柴刀,白子卿就站在那里平靜的看著老驛卒。
老驛卒先是脫下了自己身上的驛卒衣服,手持柴刀,指著衣服上的“驛”字,然后用柴刀對著那件衣服比劃了一陣兒。
“欸~啊~”
老驛卒作了一個歪脖子的姿勢,表示有一個穿著這個服飾的人被殺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老驛卒竟然又把那件衣裳拾起來穿在自己的身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作出趾高氣昂的模樣,指了指面前的白子卿。
看到這里,白子卿心中豁然開朗!
白子卿不假思索的說道:“老丈,你的意思是,有人殺了這驛站中的一個人,然后偷梁換柱,混入了驛站中?”
“嗚嗚嗚!”
聽到此言,那老驛卒果然眼含熱淚,重重點頭。
“那人是誰,我可曾見過?”
老驛卒又是點了點頭,然后又作出那番趾高氣昂的模樣,再次指著白子卿,嘴里嘟囔了幾句,作盛氣凌人樣。
“是驛長?這驛長是假的?”
白子卿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老驛卒此刻也做不出動作來了,只呆呆地蹲在地上,用袖子抹著眼淚。
饒是白子卿膽大,此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在他的思想里,哪怕是江湖人再膽大包天,但也沒有幾個人敢挑釁朝廷。
全天下的驛站乃是朝廷所有,是屬于官家的財產(chǎn)。而大乾初建,朝廷向下屬的州府傳遞命令,亦或是調(diào)兵遣將,或者運輸物資、征稅納糧,這驛站都是起著傳輸消息的重要作用。
若是有哪個驛站出了事,所屬的州府的官員甚至要承受很重的責罰。
而現(xiàn)在,一個老驛卒竟然告訴白子卿,說是這處驛站的驛長被人殺了,白天里,白子卿見的竟然是一個假驛長。
白子卿帶著質疑的眼神看著蹲在地上的老驛卒,老驛卒也察覺到了白子卿的眼神,撲通一聲跪下,頭磕在地上,帶著祈求的眼神又拽進白子卿的袖子,乞求白子卿相信自己。
白子卿急忙將老驛卒扶起來,老驛卒還想掙脫,但是白子卿武功甚高,牢牢地鉗住了老驛卒的臂膀,硬生生的老驛卒從地上拉起來。
白子卿無奈的說道:“老丈,非是我不相信,實在是此事過于匪夷所思。若是其余的地方也就罷了,驛站乃是國之要所,怎敢有人對這種地方動手!”
老驛卒心急如焚,右手握拳放在胸口,直勾勾的看著白子卿。
見到這個動作,白子卿瞳孔一縮,沉聲道:“老丈以前當過兵?”
這是大乾的軍禮,軍隊之中,只要是見到自己的同袍,不管對方是自己的上官還是與自己平級,不必跪拜,行此禮即可。
老驛卒沒有答應,而是雙手雙腳趴在地上,“唏律律”的叫了幾聲,又把腳抬起來,用手指著自己的鞋底。
白子卿皺著眉頭思索了一番,旋即恍然大悟道:“你是說,你是看到了我那匹馬的馬蹄鐵?”
果然不愧是老兵,果真是好眼力。白子卿三人的馬車沒什么特別,但拉車的那匹馬乃是阮氏兄弟二人在捕風司精挑細選出來的,若不是一匹千里神駒,怎能晝夜不歇趕了十幾天的路。
老話講,好馬配好鞍。不只是好鞍,還得要有好的馬蹄鐵。朝廷的馬匹必須打馬蹄鐵,而且與民間不同,朝廷專用的馬蹄鐵帶著特有的花紋,以此作為區(qū)別。
老驛卒之前在干的活兒就是替上官牽馬,足足在軍中養(yǎng)了七八年的軍馬。打昨天白子卿三人一進門的時候,老驛卒就看出來這馬一定是軍馬或是朝廷官用的馬匹。又抬起馬腿看了一眼馬蹄掌釘?shù)某S民R蹄鐵,老驛卒才確定白子卿三人是朝廷的人,這才有了后面一說。
白子卿見老驛卒行軍禮姿勢十分標準,又抽出老驛卒的手,果然,老驛卒兩只手的虎口處都有厚厚的一層老繭,這是在軍中長期手握長槍磨起的老繭。
知道了老驛卒的身份,白子卿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話來。
“他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