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云慕瑜來到一張桌前坐下,面色稍顯凝重,她還有一件事沒有跟他們說。
這西寧城上的結(jié)界,只讓人入,不讓人出,而且隱隱沾染了魔氣,莫非是魔界的手筆?
可魔族又是什么時候?qū)⑹稚斓饺私鐏砹耍窟@種陣仗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可天界卻沒有絲毫察覺。
本以為只是一次單純的歷練,沒想到事情卻開始沒那么簡單了。
云慕瑜無奈的揉了揉眉心,在心里又怒罵了司命一次,他說的沒一件事情是靠譜的,劇情永遠在殺偏!
“師尊,沒事吧?”顧清衍提著一壺輕茶放在桌上,拿起茶杯倒了一盞遞給她。
云慕瑜接過,小酌了一口,淡淡道,“無礙?!?p> “去跟你的師兄師姐們說今晚就在客棧里不要出去,落日之后尸潮便要來了?!?p> 也不知為何,入城以后靈識傳音便不能用了。
“是,”清俊的少年回以一笑,卻沒有立刻動身,“若是有什么煩擾,師尊也可以同我說的。”
對上他瀲滟的眉眼,那張已經(jīng)與淮殤十分相似的臉龐讓她突然有些恍惚,如果真是沒有來歷劫失去記憶的他,應(yīng)該會有很好的法子解決吧?
不對,她在想什么,云慕瑜忽然有些惱羞成怒,冷聲開口,“你在說什么?為師能有什么煩擾。沒大沒小,去抄五遍門規(guī),今晚必須交給為師?!?p> “是?!鳖櫱逖芤膊粣?,含笑走去通知其他幾人。
云慕瑜看著少年挺拔的背影,感覺像是一拳砸在松軟的棉花上,有氣使不出來。
哼,果然,淮殤不管怎么樣,本質(zhì)上還是那個氣人的老狗。
鄒珘、肖庭、宋瑤瑤和衛(wèi)蠡幾人正圍坐一桌,看起來精神不濟,尤其是衛(wèi)蠡,神色怏怏,他已經(jīng)吐了兩三次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他們未修煉前也是家里的公子小姐,之后一直生活在縹緲峰那如仙境一般的環(huán)境里,偶有的歷練也不過是下山收些小鬼練練手,像如今這樣的任務(wù)和環(huán)境,他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空氣中都是腐臭的味道,四周野獸般的嘶鳴聲和刺耳的撓門聲縈繞耳邊,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大批的行尸出來了。
要不是云慕瑜設(shè)下的結(jié)界,他們就算一直揮劍也斬不完這一波又一波涌來的行尸。
“嘔……”衛(wèi)蠡抱著木桶再一次吐了出來,吐完后他擦了擦嘴,看著顧清衍,有氣無力的問道:“小師弟,你怎么那么精神。”
他略略沉吟,而后說道,“在我娘親故去后,沒遇到師尊之前,我家的房子被親戚搶了去,我住的地方不是豬圈就是狗窩,所以也沒太不適?!?p> 他從小便跟野狗搶著從垃圾堆里找到的食物,住在臭氣沖天的環(huán)境,再惡劣的環(huán)境他都親身經(jīng)歷過,如今只不過是以歷練的身份來這里,身上穿著干凈完整的衣裳,有吃有喝,不用忍受那種難熬的饑餓,其實如今這種環(huán)境對于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宋瑤瑤眼眸流露出不忍,“小師弟……”
他倒是像一個沒事人兒一樣,粲然一笑,“這倒是沒什么,福禍相依,我后來不是遇到了師尊,成了萬璃宗的弟子嗎。”
“哦對了,師尊說了今晚萬不可擅自出去?!?p> “好了不說了,我得先去抄門規(guī)了?!?p> 等到顧清衍抄完,其他幾人已經(jīng)睡著很久了,他望著天空那一鉤彎月,唔,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到第二天吧。他起身悄悄的去到了云慕瑜所在的那間客房,輕輕推開房門,本想著將抄好的門規(guī)放在桌子上就走,但……
鬼使神差的,他還是繞過屏風(fēng),來到了云慕瑜的床前。
月光如水,透過那一層薄薄的紗窗柔柔的傾瀉在她身上,睡夢中的她面容恬靜,少了平日里的清冷,多了幾分柔和。顧清衍就那么癡癡的看著,等回過神來時手已經(jīng)不自覺的撫上了她的臉頰。
手下的感覺綿軟嫩滑,竟然讓他有點舍不得挪開。
突然,她羽扇般的長睫輕顫,顧清衍驚慌的挪開手,卻發(fā)現(xiàn)她其實并沒有醒,口里喃喃著什么。
顧清衍湊近她,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淮殤……”
顧清衍直起身子,剎那間冷意翩飛。他看著云慕瑜,眼里晦暗不明。
一道低喃回蕩在不大的房間里。
“師尊,你只能是我的?!?p> ……
第二天眾人聚在一起時,大家都敏銳的發(fā)覺顧清衍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一張俊臉上冰霜凝結(jié),平日里帶笑的黑眸此刻陰沉沉,周身釋放著冷氣壓,令人不敢接近。
其他四人暗戳戳的交換眼神。
咋了這是,誰惹他了?
而后又齊齊搖頭。
不知道啊。
交流無果,可是誰也不敢出聲去問他,第一次見到小師弟這個樣子,讓他們挺害怕的。
于是在漫長而詭異的沉默中,云慕瑜終于來了。
四人見到她的眼神里都冒出了光,師尊你終于來了!小師弟他太可怕了!!
但是眾人驚恐的發(fā)現(xiàn),小師弟笑了,可是他還不如不笑呢,這皮笑肉不笑的,更可怕了。
云慕瑜來時也稍稍有點驚訝,雖然這群小崽子在她面前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但是她也清楚她不在場時這群崽子之間的氣氛應(yīng)該是很活潑的,怎么今天這么安靜?
掃視一圈,她的目光在顧清衍的身上停住了,聲音冷淡清澈,“你怎么了?可是身體不適?”
臭著個臉的,更像淮殤本尊了。
顧清衍深吸一口氣,將身上所釋放的冷意收起,恢復(fù)了平日里的模樣,“多謝師尊關(guān)心,弟子無礙?!?p> 云慕瑜輕輕點頭,也不多問,對所有人說道,“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到時候尸潮退去,你們準備好出發(fā)。”
“是?!蔽迦她R聲回答道。
衛(wèi)蠡眼疾手快地將飯桌上所有的吃食都裝進了儲物袋里,這是他們今早剛弄的,還很新鮮。
一輪若隱若現(xiàn)的太陽緩緩升起,陽光撒在大地上,四周野獸般的嘶鳴聲和刺耳的撓門聲終于漸漸散去。
幾人先后走出客棧,云慕瑜最后一個離去,一揮手將幾人留宿過的痕跡給消除掉了。
大部分行尸畏懼陽光,此刻全都挨挨擠擠的蜷縮在暗處休眠,遠遠看去,晦暗出一堆黑灰色的腐爛肉體,著實倒人胃口。
“師尊,我們要去哪里?”鄒珘問道。
“先去找宗門里的其他隊伍匯合?!痹颇借ぷ咴陉犖榈淖钋懊?,施展結(jié)界護住整支隊伍。
其實不用結(jié)界直接走也不是不行,但是那樣會吸引來大量行尸,就算他們一路都能將他們斬殺,可那樣花費的時間太多,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她本來的預(yù)估,云慕瑜不愿將時間浪費在此。
他們已經(jīng)走了許久,日頭已經(jīng)高高掛起,曬得人口干舌燥。
云慕瑜示意他們停下來休整一下,此處還算寬敞,幾人緊繃神經(jīng)接連走了幾個時辰,已經(jīng)疲憊得不行,當(dāng)即坐下來休息了。
顧清衍看了云慕瑜一眼,發(fā)現(xiàn)她正在布設(shè)臨時結(jié)界,于是又走了過去,“師尊,喝點水吧?”
云慕瑜全神貫注的留心著四周異動,也沒深想,接過去準備喝。
衛(wèi)蠡突然湊上前來,“小師弟,我……”也想喝。
話還沒說完,就接到了顧清衍投來的一記凌厲的眼光,于是只能默默閉上嘴巴,又默默的夾著尾巴走了。
嗚嗚,還以為小師弟心情變好了呢,他也好渴啊。
“怎么了?”云慕瑜看著衛(wèi)蠡灰溜溜的背影,疑惑道。
“沒事,”顧清衍面色不變,“小師兄叫我過去說點事,師尊你先喝吧。”
云慕瑜不疑有他,打開蓋子仰頭喝了一口,又繼續(xù)鞏固結(jié)界去了。
顧清衍接過水袋,看著瓶口,昨夜的積攢的怒氣突然就散了,他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唇,這算是共用一個水袋了嗎?
設(shè)好結(jié)界后,云慕瑜招手讓鄒珘和顧清衍過來,“你們替我護法,我準備用靈識探查一下這個地方?!?p> 鄒珘神情嚴肅,對修行者而言,靈識離體查探,無疑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師尊是不會這樣做的。
其他三人也圍了過來,坐在一旁,靜靜等著師尊回來。
時間像是被人揉碎了拉長了,過的無比緩慢,可直到太陽漸漸隱入了云層里,云慕瑜都還沒有醒來。
陰邪的冰涼冷膩感瞬間爬上了人的肌膚,撩動著每一根寒毛。周圍靜的可怕。
行尸們慢慢開始蘇醒,拖著殘缺的身軀,慢慢移動開來。腐肉和燒焦的味道又重新彌漫在空氣中,讓人直犯惡心。
終于,云慕瑜緩緩睜開了眼睛。
幾個弟子團團將她圍住,“師尊,怎么樣了?”
云慕瑜略略沉吟,精致的眉眼帶了幾分冷意,“我用靈識探查了西寧城一周,有個東西鉗制了我的五感,卻并未攻擊我,我懷疑,這人怕是要以數(shù)十萬人口的偌大邊境做鼎爐,以數(shù)十萬人的血肉為祭?!?p> 就是不知它到底要做什么。
“嘶?!背祟櫱逖?,其他四人都是聞之色變,不由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
云慕瑜抬頭望了一眼天色,帶著幾人去尋找下一個下榻之處。
好在不遠處就有一座酒樓,依舊是毫無人跡,云慕瑜設(shè)下一個結(jié)界后就讓他們趕緊選個房間去休息了。今日靈識消耗過多,她也不免有些疲倦了。
正當(dāng)她脫衣上了床,突然有人推門而入。
云慕瑜神色一冷,周身靈力涌動起來,保持戒備。
“師尊?!?p> 聽著這道熟悉的身影,云慕瑜散去周身靈力,放松下來,“何事?”
“師尊今日,并沒有說完吧?”顧清衍緩步走進,在她床邊站定。
“什么?”云慕瑜揣著明白裝糊涂,不由在心中暗嘆一聲,怎么如今是個凡人的淮殤還是這般智多近妖啊。
感覺什么都瞞不住他。
顧清衍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云慕瑜,“師尊自是知道我在說什么?!?p> 云慕瑜率先敗下陣來,將今天的所見道出,“我今天用靈識探查時,發(fā)現(xiàn)了一處魔氣濃重的地方。”
“魔氣?”顧清衍神色一凜。
云慕瑜點點頭,“是的,那里簡直不能看做是凡間,血煞之氣異常濃郁?!?p> “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沒有任何宗門發(fā)現(xiàn),也無人前去鎮(zhèn)壓,現(xiàn)在已經(jīng)壯大無比。”
“所以我懷疑,如今這個行尸爆發(fā)的情況,少不得魔族在背后推波助瀾。”
顧清衍的神色已然變得十分凝重,本來不知何故出現(xiàn)大范圍爆發(fā)的行尸已經(jīng)很棘手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居然又牽扯到了魔族。這趟歷練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預(yù)期的范圍了。
“我現(xiàn)在有些后悔將你們帶來這里了?!痹颇借と嗔巳嗝夹?,疲倦道。
若是只有她一人前來,自是沒什么太大的問題,可他們不行,雖說鄒珘和顧清衍已經(jīng)到了金丹,可依舊只能算是勉強有自保的能力,更不用說肖庭,宋瑤瑤和衛(wèi)蠡了。
顧清衍掩藏在袖中的手蜷握了起來,有些恨自己為什么不在強大一些,多為她分擔(dān)一些,但他面上不顯,寬慰道,“沒事的,師尊?!?p> 云慕瑜這才驚覺自己竟然無意識的在他面前暴露了脆弱的一面,于是朝他罷了罷手,冷淡道:“行了,知道了就趕緊出去吧,為師要歇息了。”仔細一聽聲音還帶了一絲僵硬。
聽到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云慕瑜的神色才突然變幻起來,怎么回事,她怎么就這么和盤托出了,嘖,她可真是。
還有剛剛,居然將自己的情緒毫無防備的暴露給他了,清醒一點,他可是淮殤??!即使現(xiàn)在他什么也想不起來,那也是她幾千年的死對頭了!怎么能下意識的就相信他了呢!
若說世界上要是有后悔藥,云慕瑜立刻就想買來吃下去。
魔界。
熱鬧的殿堂里一派紙醉金迷的奢靡景象,中間的舞臺上,幾個身穿霓裳薄紗的舞姬正跳著妖艷的舞蹈,銀鈴清脆玉臂妖嬈,若隱若現(xiàn)的肌膚更加引人遐想。
正中央的王座上,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左右旁邊正趴著兩個美艷女子,一個將葡萄剝好送入他的嘴里,一個將酒杯里的醇香佳釀送到他唇邊,等他一飲而盡,大手在他們曼妙的身軀上不安分的撫摸著,引起一片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