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他娘晚上插好門戶,我約么半個月就能回來,”韓大年察看完四周的籬笆墻,確保院墻什么的都沒事了才放心。
“爹,非要當(dāng)長工去嗎?”菊香走過來問到。
“這兩天的長工活哪里找!管吃管喝一天還給三十個錢,好多人都擠破了頭搶活,小東莊的租頭還是因為去年看我干活實在,不然好幾十人輪也輪不上我的,”韓大年有些得意的說完。
“東西都給你收拾好了,你干活也惜力點,真要給你累壞了身子,登豐的親還沒娶上來呢!”登福娘有些埋怨的叮囑。
“我心里有數(shù)的,俊山今年跟我一起去,兩個人也有個照應(yīng)?!?p> “十一月份一過完進冬就得修緝用錢,你在家也準備準備妮兒要用的東西,他掙幾個錢回來過年也能支應(yīng)著一個年?!?p> “我已經(jīng)在準備了,你們爺倆也照顧好自己,”登福娘不放心的又說了一遍。
韓大年拿著割鐮兩件衣服出家門,向著村東頭走去。
“娘,爹也走了,我去野樹林撿點菇子回來。”
“野樹林光禿禿的,草長的都蓋不住腳背子,能撿到啥菇子?”
“我去看看,撿不到我就找別的野菜回來,”菊香拎著筐也走出了門。
小林莊是個長方形的莊子,大部分村民都集中在右邊住著。
左邊住著的都是稀少的人家,中間是一條能走的大馬路。
村頭和村尾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塘和野樹林,樹林也是無主的統(tǒng)一歸縣老爺管,責(zé)任制分到每個村的里正頭上,野樹林除了樹真就什么都沒有,所以管的也比較寬松。
菊香一路走到村尾,向著茂密的樹林里進。
“菊香,你拎著筐干啥?”一顆大槐樹下坐著五六個婦人,齊刷刷的看著她,每個人的臉都或多或少的帶著笑,眼里還帶著探究和閑話。
“嬸子,我進去林子里看看撿點菇子回去。”
“趕緊回去,林子里啥都沒有,”一個納鞋底的婦人好心的說勸。
“你這都要出嫁了還撿菇子?那俊山被你爹帶著出門不是掙大錢去了嗎?”
說話的是一個看著差不多快有四十歲的婦人,藍灰色的衣服補丁摞著補丁,沒有光澤的頭發(fā)挽成了一個發(fā)攥,額前還有幾絲白發(fā),她似笑非笑的臉上都是皺紋。
幾個婦人轉(zhuǎn)頭看說話的人,眼里都是閃躲但是八卦的心卻一點都沒消。
“他掙到錢之前家里就不用吃飯了嗎?喝風(fēng)就能渡過去嗎?”菊香天真的回問到。
幾個婦人聽見訕訕的笑了起來。
“都說老韓家撿的丫頭是個悶嘴的葫蘆,今天過后看哪個還敢這樣說她!”
菊香心里暗想了一下,想半天也不認識這婦人,她怎么對自己這么大的敵意?
“登福有消息了嗎?張?zhí)m花枉稱爽利人,好好的一個壯勞力被逼得離家出走了,還是為了一個沒什么血緣的丫頭!”
“你跟我爹娘什么親?長輩嗎?”菊香試探的問了一句,看她微笑的臉瞬間難看了起來,心里有了概念,屁都不是,閑扯人員呢!
“我一會回去跟我娘說,她總是天天叨咕家里沒有個長輩可以商議事情,眼下這不是有一個現(xiàn)成的嗎?”說完拎著籃子走了。
幾個婦人聽完話臉色都變了,“天不早了我也該回去做飯了,”其中一個婦人站起來,打著哈哈說完急急忙忙的走了,仿佛家里真忙的不可開交。
菊香要是回家說了,張?zhí)m花能抱著刀跑到她家門口罵,她那張嘴什么毒罵什么,真是晦氣!怎么跟黃老友婆娘說閑話!
有一個人走了,剩下的都一哄而散,為黃家玲子惹嘴上官司不值得,登福娘攆過來罵,回家搞不好還被當(dāng)家的打!
菊香走近林子里轉(zhuǎn)頭回看,槐樹底下一群人轉(zhuǎn)瞬間都散了,她撇撇嘴低頭開始找東西。
晚間還真讓她背了一籃子?xùn)|西回來,登福娘上前抓了一把看,“菇子都有點老了,摘回來干啥?”
也不是很老,吃不完曬干慢慢吃,“對了娘,我進林子的時候,碰見幾個嬸子問我大哥帶消息了沒,還說……”
“還說啥?”登福娘嗆聲壓著怒火問。
都是雜七雜八的話,菊香想了一下后面的話咽了下去。
“什么話?說!”登福娘大聲呵斥起來,非追問什么話。
“說孫俊山被我爹帶去掙大錢了,我還撿菇子干什么?我問她孫俊山掙到錢之前,我不撿菇子喝風(fēng)活著嗎?”
“她又講大哥是因為我才被……才……被娘逼走的,”菊香期期艾艾的低聲說完。
低著頭小聲說到:“我就問她跟爹娘是什么親?娘你不總說沒個長輩嗎?遇事了也沒個討主意的,這下有長輩了,然后我就急著進林子撿菇子了。”
“娘,是不是真的因為我逼走的大哥?”菊香也不是很確定這個問題,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年代,為了一個撿來的丫頭確實有點匪夷所思。
“幾個爛嘴的死婆娘,嚼舌頭不夠還管起我家的事來了?我張?zhí)m花嘴縫上讓讓她們,她都挑不起我家院門來,不要臉的死婆娘們?!?p> 她越說越生氣疾步走了出去,跑向村尾噴著唾沫的罵了起來,一聲高過一聲,一句比一句戳人心疼。
菊香靠在籬笆院門上,不是她故意非要說,有些風(fēng)氣必須要說,如果她今天咽了不說,明天那幾個婦女就敢搬著板凳來她家門口欺負她老實,有時候退一步并不見得就能海闊天空,有可能就是得寸進尺。
登福娘越罵越來勁,可嗓子罵的半個村子都能聽到,下午戲謔菊香的幾個婦人躲在家里大氣都不敢喘,聽著她罵自己孩子也心疼,可就是不敢出去說兩句。
有一個婦人終究按耐不住走了出來,“張?zhí)m花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我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非跟你拼命不可,”掐著腰蹦起來跟登福娘對罵起來。
登福娘脾氣厲害可不是噓的!有人露頭了,她捋著袖子就撲了上,嘴里罵道:“你個爛嘴貨,今天要不撕了你的嘴,我張?zhí)m花非跟你姓不可?!?p> “我家老丫頭回家要是在想不開,我非拉著你的小壞種吊死在你家堂屋,我讓你天天有影沒影的事都說?!?p> “你個爛貨都扯到我頭上了,爛心爛肺爛肚腸的絕戶頭,”由于最近韓大年家?guī)讉€月的伙食達標了,先不管伙食好壞,能吃飽登福娘身上就有一把子好力氣。
韓大年不在家又沒人束縛她發(fā)揮,她撲上去不要命的撕打著,披散的頭發(fā)都撓出了血印子,襯的她像個母夜叉,騎在地上女人的身上劈頭蓋臉的打,嘴里也不閑著罵人。
“打死人了,快來人救命呀!”地上的女人破鑼著嗓子哭喊到,雙手護著臉和頭,不成形的聲音還辯白到,“誰扯你家菊香了?不信拉著你閨女過來對質(zhì)……”
“你還想拉著俺家菊香來對質(zhì)?俺家妮子從來不講假話,你們幾個爛心的貨,不就欺負她面嫩老實嗎?今天打死你我給你償命去,”說完掄圓了拳頭打了下去。
“蘭花快住手,”費婆子領(lǐng)著幾個兒媳婦過來拉架,幸虧她來的及時,一把抱住登福娘的拳頭胳膊,要不壓著被打的婦人非去了半條命不可!
聽到打架的人都穿著衣服往這邊跑。
嗡嗡來了不少人,分別拉著她們兩個不給在打了。
“什么事值得你們撕打成這樣?”里正語氣威嚴的問到。
“里正你可要為我做主呀!你看她給我打成什么樣了!說完撩開滿是血痕的臉,雞窩似的頭上都是泥巴灰?!?p> “呸!你還喊冤呢!我只恨自己力氣不夠,臉怎么不給你掌爛,你個爛舌頭的死貨,十五六的姑娘家,你們都能當(dāng)面編排她!要不是她心憨不懂,今天非當(dāng)場撞死了不可。”
“俺老丫頭出事了,你以為你能跑的掉?”
“你不是眼饞俊山去掙大錢了嗎?我現(xiàn)在去退親,你把你屋里五歲的丫頭送去給俊山當(dāng)小媳婦。”
“俊山掙錢回來了,他還不得跑著跳著給你送炕上去?年輕啥也不懂的小媳婦,不大的丈母娘他買一個送一個賺到了,你個爛貨做夢躺炕上等著數(shù)錢去吧!”
“張?zhí)m花……”被打的婦人紅著眼看登福娘恨不得活吃了她。
登福娘也不甘示弱,掙扎著就要沖過去還打她,身后幾個婦人使勁拉著她。
“怎么說你丫頭你也知道心疼了?還以為你丫頭都是土生的呢?”
“都給我住口……”里正大呵了一聲。
“齊家的你沒事編排人家菊香干什么?那妮兒是吃你家的了,還是喝你家的了?”里正一臉怒氣的看著齊婦人。
“我沒有說是黃家的問的,我什么都沒說她還給我打成這樣,”說完放聲哭了起來。
登福娘轉(zhuǎn)頭到處找黃家的,黃玲子躲在人群里瑟瑟發(fā)抖。
“不是你說的菊香娘打你干啥?一天天的家務(wù)活不干,看見人堆就扎進去扯舌頭,編排出事了就你推我,我推你的不承認?”
“我……”
“還說呢?不夠丟人是吧?”說完一巴掌打得女人咽了聲,一個惱怒的男人怒氣騰騰的拉扯著女人回去了。
“還有你張?zhí)m花,你是不是想讓咱村出名?拌嘴兩句你就想打死人?衙門給你男人開的?”
“里正,我就想知道俺家菊香老實的被人打了,還怕打人的手疼,她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該去找誰?誰家十六七歲的姑娘被人當(dāng)面這樣說的?”
“黃老友,回家管好你婆娘,今晚齊樹的婆娘有個好歹,你也別在村里待了,好好的一個村硬是被你家?guī)牧?,都還聚著干啥?等著請你們吃席呢?”里正怒斥著圍觀看熱鬧的人。
打架散場了,圍觀的自然也就散場了。
費老太給登福娘整理頭發(fā)和衣服。
“嫂子今天非是我糟踐俊山,要是知道跟俊山開親有這么多的糟心事,我們也就當(dāng)個鄰里走走了!”
“我那妮兒老實了十幾年,這定親才多久?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都是過日子的人誰受的了呀?”
“她那手腕被掐的腫了六七天才消腫,今天又逼我老丫頭去死?俊山就是個香餑餑,我們也享不了他的孝順呀!”
“蘭花你消消氣,俊山是個苦孩子,不知道咋撞了邪招了黃家丫頭的眼,她一家子沒個好的,可憐我那侄兒跟她話都沒說過,咋就被攪著親事呢?”
“你是當(dāng)娘的心腸也好,嫂子厚著臉皮給你賠不是了,別的不求你看,就求你看在俊山聽話的份上,還有個把月就成親了,你就多擔(dān)待擔(dān)待他,”費老太說著卑微的好話。
登福娘看著她真心的求,嘆了一口氣,“嫂子你回去休息吧!妮兒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說完轉(zhuǎn)身走了,也沒了之前的親昵勁了。
“黃家死婆娘黑心爛肺的,”費婆子看著遠走的背影恨的咬牙切齒的。
“妮子你咋在院墻下蹲著?”登福娘回來看門口院墻處的菊香眼巴巴的。
“娘……都怪我,要不是我多嘴……”
“怪你干啥?那群散扯的婆娘今天我要不給她打服了,明天她們還閑扯,打得痛快!心里一股上不上下不下的郁氣也沒了,弄口吃的睡覺去,”登福娘神清氣爽的說完。
晚上上床睡覺,登福娘的呼嚕聲都比平日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