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雨

　　今年的氣候反常，雨季來得晚去的晚，十月中旬，每天還在飄著雨，遇到北方來的冷空氣，四季不是很分明的K市，竟然展現(xiàn)了明顯的秋雨。

　　那天接到加班的通知，已經是下午的四點鐘，打車到加班的工地需要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時間，縱貫整個城市從最南邊到最北邊，在高架橋上看見了K市的另一面：在秋雨朦朧的黃昏里面，遠近閃耀著燈光的高樓竟然有一種賽博朋克的感覺。這是一種全新的感受，這個地處西南邊陲，離紅土地和石灰?guī)r山極近的城市，總是給我一種更加自然而不是工業(yè)的感覺。

　　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心情，同一個城市帶給我不同的感受，有時親切有時疏遠。

　　工地空無一人，道路低處積水一大片，寒楚的秋雨犀利的落在渾濁的積水面上，造成了蕭索安靜的氣氛里最熱烈的場景。

　　甲方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依然是不近人情的布置；依然是不給錢的威脅恐嚇；依然是扣屎盆子一樣的推脫責任。本來昨天已經趕工到凌晨完成了收尾，通知不論如何不許在做什么了，因為明天某個會就要在這一片開，領導要路過離堆垃圾100米遠的路，所以臨時通知不論如何都要把那些數十噸計的建筑和綠化垃圾清理了，因為這也是上面交代的“政治任務！”

　　這樣的情況很難讓心情平靜下來。路上已經布滿了執(zhí)勤者，垃圾車和鏟車早就通知不讓上路，憑幾個人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只得搬離路邊最近的散磚往垃圾房的最里面堆，秋雨打著臉頰像是水滴落在熾熱的烙鐵上。

　　天快黑的時候來了七八個同事，一下熱鬧起來，大家把垃圾盡量往里堆，計劃用遮蔭布蓋起來。

　　天黑定了，秋雨在照明用的金黃的汽車燈光里簌簌的落著，陪伴著美麗公園背后低洼的垃圾房里面汗流浹背的勞動者們。

　　秋雨很美，無差別的落在每一個地方。此刻在我們這里，沒有人有閑暇的時間欣賞一下，甚至覺得它寒冷而礙事。

　　……

　　今天出地鐵的時候，天已經黑定，華燈初上，除了汽車，沒有了日常的喧鬧。秋雨從滇樸樹細碎的葉子間落下來，浸濕了白色的欄桿、柏油街道和路邊低矮的灌木叢，水珠折射著汽車和路燈的光線，幾個舉著雨傘的人從清冷的人行道走過，路口呈現(xiàn)出一幅油畫的質感來。

　　我舉著傘在有落葉的人行道走了一會，意識到何不關掉雨傘，讓稀稀拉拉的秋雨淋一下。

　　我關掉傘，放慢步伐，調整了一下脖頸，挺直了后背，大口而快速的吸一大口氣，然后慢慢吐出來。清冽的空氣充滿了燥熱的肺部，一直涼快到丹田的位置。我不斷的重復這樣的動作，心情漸漸莫名的愉悅起來。

　　或許因為這是回家的路吧。

　　青石板濕潤，鞋底微微打滑；偶爾有一兩滴大一些的雨點穿透頭發(fā)叢浸潤到頭皮上。我一個人走進學校背后很少有人走的路，路旁停滿了車，卻沒有一個人。

　　雨還是均勻的下著，沒有變大也沒有變小。我勻步向前，沒有走快也沒有走慢。

　　過了一個很小的柏油丁字路口，穿過一小段樹林的林蔭道，上了石橋下了石橋，這一路兩公里左右，整好可以讓清涼的秋雨濕潤了頭發(fā)。

　　兩公里的秋雨，孤獨的回家路。

　　我使勁甩干雨傘，擦干頭發(fā)，調整了一下呼吸，過一小會，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會驚叫著跑過來抱我；冒著熱氣的廚房溫暖的妻子一定正在做飯，我將從一個人短暫的清冷孤獨世界回到明亮溫暖的世界，切換到幸福的模式。

　　秋雨，或許明天會停下來，或許不會停下來。

　　停還是不停，其實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