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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韶

第二十章 吾兒

明月韶 溫言北玉 7394 2022-09-09 23:09:24

  少年在漣珠院不遠處的梅林里氣喘吁吁地停下了腳步,隔著錯落的枝葉他躊躇了片刻,方鼓起勇氣走了出來,眼前手持洗盆,疾色出入于院中的侍女身影映入了那琥珀色的瞳孔中…..

  “你們,你們快點!”

  催促著身后侍女的漓畫一臉焦急,而洗盆之中浸滿的血色更讓徽玉微張了瞳色。一番痛楚掙扎后,少年終是恢復了些許理智。他收起悲色,轉(zhuǎn)身消失在了林中月色下…..

  ……

  混沌天地間,笛聲悠悠入耳。云海翻滾,靄色晦暗,漸漸地,似有二三雨絲落在了游魚泛光的水面上…..

  一陣轟鳴聲震破了耳際,床榻上汗流浹背的女孩恍然張開了眼。房梁之上人影搖曳著燭光,耳邊的嘈雜聲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娘娘、娘娘醒了!”

  侍女們歡呼雀躍的議論入耳,若顏方欲環(huán)顧四周,下腹的疼痛卻開始陣陣襲來……

  “白姐姐,娘娘、娘娘醒了?。 ?p>  身邊傳來了春蠻的聲音,侍女緊握住自己的手,另一邊替自己擦拭著額頭的漓畫亦放下了手中的汗巾,與小侍女喜極相望了起來。

  “我…..”

  若顏啟開蒼白的嘴唇,干涸的口中卻吐不出一個字,淚水從散亂著發(fā)絲的眼角落下,此刻只覺得臉頰上劃過了行行溫熱。

  “小姐,你、你一定要堅持住!”

  “孩子、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身下二三穩(wěn)婆緊緊按壓著被褥,接連不斷地將染滿血漬的棉布放入了侍女持來熱水的盆中。若顏磕緊了牙關(guān),耐著劇痛,任由濕潤模糊了視野…..

  悠揚的笛聲交加著稠云驟風,突變的天色讓屋中緊張的眾人亦有所側(cè)目起來。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于青磚黛瓦之上,慢慢氤氳開了一片濕色,繼而那淅瀝的雨滴愈發(fā)密集,愈發(fā)急促,轉(zhuǎn)眼間云壓輕雷,屋外雨已傾盆…..

  遠處映天的火光因為驟雨的澆灌瞬間黯淡了下來,這讓眾人分外詫異。春蠻深舒了口氣,緊了緊握住若顏的手,喜極而泣道:

  “小姐,您瞧!”

  “外面下起了急雨!”

  “那文榮院的火勢雖來勢洶猛,卻…..”

  “卻也不抵這大雨的滂沱之勢!”

  “所以…..”

  …..

  “所以您與這個孩子,一定也會得上天庇佑!”

  “一定、一定會平安無事…..”

  女孩盈淚反握上侍女顫抖的手,嘗試側(cè)過頭,將視野勉強移去了風雨飄搖的窗欄上。

  “只…..”

  女孩回過了濕潤的目光,看去了漓畫忙碌中憔悴的臉龐,她的呼吸劇烈地起伏著,此刻想說些什么,卻依然未有吐露心聲的余力…..

  只見那女子回過頭,似發(fā)現(xiàn)了女孩的注視…..她停下了動作,正色來一雙明亮堅毅的雙眸,片刻后,那眸色漸綻開了些許溫柔…..

  “娘娘…..”

  漓畫蹲下身,向榻上人緩緩地開了口。

  “人已逝,往事不可追矣……”

  “奴婢……”

  “奴婢此生所遭受的生離死別、此生、此生所受的苦痛…..”

  “已經(jīng)足夠多了…..”

  …..

  強忍著悲色,按耐著眼中濕潤,她一時間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您不僅不顧及自己的身子,甚至…..”

  “甚至還念及著旁人的感受……”

  侍女娓娓道來的話語讓若顏身下的痛意微有輕緩,她側(cè)目專注地看著那低下頭隱隱抽泣的女人,顫抖著向她伸出了手臂….漓畫握過了若顏的手,淚眼婆娑地又開了口。

  “那日…..”

  “奴婢險些因為小產(chǎn)而丟了性命,萬幸、萬幸得娘娘救治,又…..”

  “又得您以夜繼日、衣不解帶地照顧…..”

  …..

  “鴻音她…..”

  “她與畫兒相識于微時,是同鄉(xiāng),更是畫兒入府數(shù)年里,唯一的摯友……”

  “失去摯友,畫兒心中之苦已不可名狀…..”

  “而您、您對畫兒來說,何不謂…..”

  “何不謂至親一般的存在?!”

  侍女悲極而泣道。

  “畫兒承認…..”

  “畫兒承認當初離開殿下,決定留在您的身邊……是…..是畫兒了無退路,夾雜了些許私心?!?p>  “但…..”

  “但畫兒亦是明是非,懂善惡之人?!?p>  她惘然苦笑,又用手背忙拭去了淚水。

  “奴婢、奴婢既做了這般決定,決定跟隨您,自當…..”

  “自當了斷過去,忠心赤膽、全無二心!”

  漓畫簌簌而下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而此刻眼中隱忍的決絕卻讓女孩微張了瞳色。

  “所以…..”

  那只手被侍女緊攥于胸口,淚水滴落在彼此的指間,也仿佛將兩人的心緊緊地交融在了一起。

  “所以,您不能放棄,您…..”

  “不可以這般“自私”…..”

  “讓畫兒一夜之間,承受兩次錐心之痛…..畫兒…..”

  “畫兒沒有這般堅強??!畫…..”

  “畫兒沒有這般能耐…..”

  “畫…..”

  “娘娘…..”

  淚水決堤下,這一向冷靜果斷的大侍女亦漸漸崩潰了情緒,此刻只孤注一擲地將心中的痛楚語無倫次地傾吐了出來……

  若顏釋懷苦笑著打量著眼前人,順著那顫抖松開的指尖,輕撫上了侍女清瘦的面龐…..耳中,悠揚的笛聲夾雜著落雨聲漸行漸近了起來…..

  屋外的雨越來越大,傾盆之勢中穿透的笛聲愈發(fā)高亢洪亮,樂章陡然轉(zhuǎn)入了磅礴之中……

  視野中,房梁之上,粼粼波光蕩漾流動著。身下的劇痛掀起了巨浪,驟聚的瞳孔之中,白色的魚影懸浮而動,她無力出聲,卻覺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涌入了身體,助自己擠出了最后一絲力量…..

  流水包裹住了周遭,女孩陡然感覺身體滑入了溫熱的潭水之中……

  …..

  “那一刻,水中的月色模糊了我的視野,身子,仿佛又一次被拖進了混沌之中…..”

  …..

  “當我…..再次醒來時,晨光已透過了窗紙,洋洋灑灑在了我的臉上,人們輕松交談的聲音入耳,我仿佛聽見了隱約的嬰兒啼哭…..”

  “我止不住淚流滿面,撐著床沿努力側(cè)過了身,只見眼前的床幔輕揭而起,一籠寬袖劃過刺目的晨光,側(cè)坐于床沿、懷抱著襁褓嬰兒的男人身影生生地映入了眼簾…..

  …..

  男人居高臨下的雙眸落在了女孩濕潤的長睫上,瞬間那一貫的傲意漸融為了萬般柔情。

  “若顏…..!”

  “你醒了?”

  他暖含笑意,面容卻略掛著疲倦。女孩努力坐起身,任由那手掌撫上脊背,微釋了口氣。

  “王爺,我…..”

  …..

  “昨夜,你生產(chǎn)之際性命一度垂危……”

  “即使本王…..下了…..”

  “若不能保你母子安康,便要了他們一眾人腦袋之令?!?p>  那盈笑的鳳眸凝了凝女孩詫異的瞳色,又輕轉(zhuǎn)去了一側(cè)。

  “這屋中的狀況也一度毫無起色……”

  只見不遠處的屏風外,不知何時得令入府的太醫(yī)們已瑟瑟發(fā)抖地跪成了一片。若顏意外于昨夜所動干戈竟如此之大,不禁徹底坐起了身,向外惶恐地看了去。

  元儼回眸去眼前女孩不可思議的臉龐,頃刻滿溢出盎然笑容。

  “好在你與這孩子得上天庇佑?!?p>  “終是…..”

  “平安無事?!?p>  昨夜的痛心疾首、反省掙扎、被這男人不露痕跡地收進了心中,而女孩卻看見了那眼中劃過的一絲微紅。

  “本王這顆心吶,也可暫且一放了?!?p>  “你瞧…..”

  他將手中襁褓遞到若顏身前,襁褓中嬰孩困倦打著哈欠的小臉入眼,女孩一時間愣怔了神色…..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將那小臉緊緊貼于自己懷中,目光瞬間濕潤了起來……

  “我們…..的孩子…..”

  聽聞了男人方才的話中意,若顏抬起了頭。

  “這孩子面容雋秀飽滿,與你很是相像…..”

  元儼笑罷頓了頓道。

  “人生初始,尚如一紙素箋….”

  “無妄無憂,一切…..”

  “皆是美好…..”

  男人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孩子的臉頰,眼中卻透過了若有若無的感傷和諷刺。

  “世子從允輩…..”

  …..

  ““允初”這名字…..”

  “你…..覺得可好?”

  那雙瞇成縫的長眸輕輕打量上自己,若顏隱動了瞳色,卻似有波瀾于心間。

  “允初…..”

  她默念著這包含了初心之美的兩個字,心里卻一時間沉重了許多。

  “若顏無異議?!?p>  她努力向身邊人擠出笑容,抬起的目光與他短暫交融后,又似有心事地落去了陽光明媚的窗欄外…..

  “那文榮院…..”

  女孩小心試探著開了口。

  …..

  “昨夜…..”

  “那火雖來勢洶洶,但經(jīng)了一夜稠雨…..”

  “未過五更…..便也滅了。”

  男人釋然解釋道。而這好消息亦讓若顏松了口氣,她放開了緊握著男人手臂的手,瞳色里卻接踵而至了更多憂心之色……

  “只是…..”

  “只是這燎燎之火持續(xù)了半宿,而宮中藏庫距離文榮院如此之近,可是…..?”

  她此刻全然顧不上平安生產(chǎn)的喜悅,只憂心災(zāi)禍帶來的后果,不免感到憂郁難安…..

  就在元儼回握過若顏的雙手正欲開口,一陣騷動透過屏風窸窣傳入內(nèi)室,房中回響起了匆匆腳步聲…..

  “王爺!”

  屏風外傳來了那貼身侍從的聲音。

  若顏不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而身邊的男人卻將自己的手輕放回了被褥上,在女孩惶恐的視野里,那雙挑起鳳眸里似預期到什么…..他將手中的孩子交給一側(cè)的乳母,接而起了身。

  “王…..?”

  看著若顏不知所措、依依不舍的憔悴臉龐,元儼難平心中痛意。他祥裝無事,只流轉(zhuǎn)來一抹淺笑。

  “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本王…..”

  …..

  “去去就回。”

  …..

  “但是…..”

  還未等女孩追問完,男人卻只側(cè)目了一眼自己,接而便轉(zhuǎn)身去了屏風外,消失在了跪滿下人的屋中…..

  …..

  “漓畫,這…..”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顏滿眼無措,甚有不詳預感。而屋子里此刻則恢復了有條不紊的繁忙之景,下人們備藥的備藥,與太醫(yī)囑托的囑托,準備洗浣的準備著洗浣用具,女孩抓住了漓畫替自己侍奉的間隙,慌忙問道。

  “你們…..你們可是有事瞞著我?”

  女孩的質(zhì)疑刺痛著侍女的心,漓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方打開了半晌的沉默。

  “娘娘…..”

  “不是奴婢不愿說…..”

  “只、只是……”

  “只是?!”

  “只是什么?!”

  若顏面色蒼白,肌衣下汗水已浹背。

  “事到如今,你、你們到底還在顧慮什么?”

  “我,我也是這府中的側(cè)妃,也是他的枕邊人?!?p>  “倘若他有事,我….”

  …..

  “但是王爺囑咐過不可讓您勞心傷神?!?p>  “但是我不知他所遇何事,又怎能安心靜養(yǎng)?”

  女孩的堅持讓漓畫一時語塞,她雖還沉溺在失去摯友的悲痛和對男人愛恨交加的矛盾中,此刻卻還是強打起了精神…..

  “娘娘…..”

  侍女放下了手中東西,輕側(cè)坐在了床沿,若顏則順勢撫上了漓畫的衣袖。

  “畫兒,你也不想看見我因為此事而郁郁寡歡,不是嗎?”

  “娘娘…..”

  “畫兒!”

  眼前人隱動的瞳色閃爍著淡淡的濕潤,而手中的顫抖抵至心間,如一道電流,讓那風雨飄搖的理智一時間瓦解冰消……

  …..

  侍女的一番娓娓道來后,若顏重重倚上了墊枕,目光放空凝滯了下來…..

  “所以說…..”

  “你的意思是,這場火焚毀了大半藏庫,圣上震怒,而將負荊請罪而來的王妃娘娘囚禁在了延福殿?!”

  漓畫惘然著失神瞳色,微微點了點頭。

  “娘娘入宮之始,雖堅持這場災(zāi)火乃是意外,但眾所皆知,此事事關(guān)府中妾侍偷盜之事,皇上….皇上怎能輕易姑息這般荒謬之事。”

  “只道是娘娘未盡約束下人之責,將娘娘囚禁了起來。”

  “那王爺可知曉此事?”

  女孩緊張蹙眉道。

  “昨夜宮中來人稟告,王爺應(yīng)是知曉的?!?p>  “那為何…..?”

  “王爺本應(yīng)即刻入宮面圣,只是娘娘您當時…..”

  “當時…..?!”

  “娘娘您生產(chǎn)之時一度昏厥,性命岌岌可?!?p>  “王爺、王爺說什么也要待您平安生產(chǎn)以后方愿動身入宮?!?p>  “昨夜…..”

  “即便宮中數(shù)度來人折返,殿下亦…..就這樣強撐了一宿…..”

  “那人心中的煎熬,想必常人…..一定難以感同身受吧……”

  心中的猜測被這堅強的女人深埋進了心底,意味深長地說完這番話,漓畫只無奈苦笑。而若顏心中依舊留有諸多疑惑,此刻還想刨根問底。

  “鴻…..鴻音生前…..”

  “曾質(zhì)疑太子殿下的出身……”

  “她….她所說….是真是假?可…..”

  “可與此事…..有關(guān)?”

  那圓杏般的瞳孔中透著無邪純真,口中的質(zhì)疑卻讓這侍女慌亂了神色。她遮上若顏的嘴,目光里閃過了幾分焦灼。

  “娘娘,奴婢雖曾質(zhì)疑鴻音所犯之事,勢要還她清白…..”

  “但她急于脫罪,遷怒旁人,難免也有心神恍惚,口不擇言之時?!?p>  “此事…..我們來日再議也不遲,您…..”

  “您現(xiàn)在的當務(wù)之急…..是養(yǎng)好身子,照顧好小世子與郡主殿下?!?p>  “至于宮中之事,王妃娘娘與王爺定會給皇上、皇后娘娘一個交代。您只需…..只需安心在府中靜養(yǎng),等候消息便是?!?p>  漓畫隱忍著五味雜陳的痛意,只竭力地溫和勸慰道。

  …..

  “但、但是…..”

  侍女的安撫讓若顏依舊難以安心,她透過侍女起身假意忙碌的身影,看見了她眼角的濕潤,手握緊了被褥,想說些什么,一時間又欲言又止了起來…..

  …..

  “在這世上,每個人的心中,似乎都有許多言不盡道不明的苦楚?!?p>  “那時的我,隱約覺察到了你心中的矛盾,但是最后,最后卻只能選擇了無力旁觀…..”

  “那一日,過得漫長又甚是煎熬,我透過床幔,看見屋里頭下人們神色緊張,又時有交頭接耳…..”

  “我不知道她們究竟說了些什么,外面又發(fā)生了怎樣的變故,只能一味地躺在床上,數(shù)著頭頂?shù)哪玖?,任由各種不安席卷而來,反復折磨著自己…..”

  …..

  “日光黯淡下來,月色鋪滿了窗欄,待屋里點上了燭火,乳母亦將允珠和允初抱了出去……”

  “我勉強坐起身,從孩子們帶來的短暫歡愉中抽離出來,眼前接踵而至的卻又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就在我反復愁思,無心睡眠之時,屋外突然的來人卻徹底將這片安寧給打破了…..”

  …..

  “娘娘,娘娘!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回來了!”

  還未等匆匆而來的青青開口,那一身威儀、神色凝重的女人已無心等候通傳,此刻繞過屏風,一路徑直向自己榻邊走了過來……

  見女人走近,若顏已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慌忙揭開床幔,努力坐起身,意欲下地向女人周期禮數(shù)。而蓉煙卻絲毫不在意,她一改往日從容之態(tài),急忙彎下腰身扶起榻上人,若顏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凝聚,女孩驟然看見了女人面中的驚懼之色和滿掛的淚痕。

  “好妹妹…..”

  那憂愁的女人扶著自己在榻邊坐下,濕潤的目光竟在自己面前惆悵若失了起來…..

  “好妹妹…..”

  “王爺…..”

  “王爺他與皇兄發(fā)生了爭論,元儼念及與我夫妻情分,只說服皇兄將我送出了宮,自己…..”

  “自己卻、卻代替了我,代我禁足在了延福殿中……”

  蓉煙無暇掩飾內(nèi)心的焦急,開門見山地與若顏解釋了起來。

  “無論、無論我與他說什么,元…..”

  “元儼都道此事是他的責任,他愿意承受任何宮規(guī)責罰?!?p>  這一切如那人一貫所行,若顏不知所措地睜大了淚目,只愣怔地聽著女人的痛訴……

  “那左藏庫乃是國庫,收受四方財賦,國家行軍打仗,皆由此處調(diào)撥?!?p>  “而如今國庫被焚毀大半……”

  “皇兄束手無策,這會兒拿人出氣。”

  “這些、這些我都能理解…..”

  “我…..”

  “我只是擔心…..”

  “此事倘若讓那些戚臣抓住了機會做文章,只怕王爺,王爺會成為眾矢之的…..”

  “到那時候,到那時候…..”

  “一切就晚了……!”

  女人握著若顏的雙臂,濕紅的眼中透出了對那個男人幾近執(zhí)拗的感情。

  “那…..”

  “那我們現(xiàn)在、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這事態(tài)的發(fā)展令若顏無比愕然,她方生產(chǎn)完,弱如扶病,此刻根本無力承受。

  “好妹妹…..”

  …..

  “你、你聽我說…..”

  “在我離宮之際,皇兄曾與我說…..”

  “這場災(zāi)火他雖深覺痛心,亦不愿…..”

  “亦不愿讓戚畹之眾滋生事端……他道,他道只要你我解開他一心結(jié),此事…..”

  “此事他亦可大事化小,既往不咎?!?p>  …..

  “心、心結(jié)…..?”

  “皇上….皇上有何心結(jié)難解?”

  若顏被那雙溫暖的手反握上,不禁一臉茫然。蓉煙緊了緊手,微移開了隱忍的垂目。

  “皇兄…..皇兄他道…..”

  …..

  “他道昨夜于福寧殿中混沌入夢…..”

  “夢….?”

  女孩輕蹙起了眉頭。

  …..

  “他夢見…..游龍入靄,虹色映天…..”

  “后來…..天動雷霆,降下祥雨…..”

  談及昨夜的及時雨,兩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

  “昨、昨夜那場雨,的確來得及時,不過…..”

  “不過這只是天之異象,這…..”

  “這又、這又能有何深意?”

  若顏的不解之色愈發(fā)強烈,只見蓉煙凝著女孩迫切的瞳色,悲傷滿溢于眼中,此刻更將她的手貼上了自己胸口。

  “皇兄…..皇兄道,后夢醒時分,正值宮中你產(chǎn)子來報?!?p>  “司天監(jiān)有報,世子身帶祥瑞,紫氣盈身,有承襲大業(yè)之兆?!?p>  “但如今受益已入宮多年,受封立儲?!?p>  “這讓皇上很是困擾。畢竟…..”

  “祥瑞之說不可不信,而太子之位亦不能輕易動之…..”

  “這唯一…..”

  “這唯一能讓他安心的法子,只能是…..”

  蓉煙的一番話讓若顏目瞪口呆,她凝眉怔神,只微啟了唇口…..

  “只能是…..”

  蓉煙忍耐著悲色,似乎又想起了曾經(jīng)的那些往事。

  “只能是將世子接入宮中…..”

  “直至成人,授予爵位,居于福寧殿中…..”

  “如此一來,這往后…..”

  “無論誰承帝位…..”

  “他作為一國之君,方能全無顧慮、安枕無憂?!?p>  …..

  “皇上、皇上這是何意?”

  “難道、難道他是….”

  ……

  “對王爺有所提防?”

  若顏的聲音漸弱了下來…..她雖心思單純,但此情景下也察覺到了一些不可言說的因由。想起鴻音臨終前的話,這女孩的心中更確信了幾分:

  “倘若太子…..真非他所出,那么我生下這個孩子…..

  “倘若他真有…..”

  “一絲謀逆之心…..”

  女孩手握緊了被褥,垂目卻不敢直視蓉煙的眼睛。

  “那這天象之說便能夠解釋得通了……”

  “而受益與允初一并過繼,不僅可斷了那人尚不明確的野心,而更…..可將世子二人作為…..”

  “捏于掌心的質(zhì)子…..”

  想到這里,若顏不禁惶恐地抬起頭。

  “但、但是娘娘,那孩子方出生…..”

  “此事,此事可是操之過急了?”

  “您、您與皇上有兄妹之情,此、此事并非妾身不愿意,只是能否請您、請您請求皇上,將入宮之事待至允初滿月再議?”

  女孩雖乞求拖延,心中卻還愿此事有回旋的余地。

  “好妹妹,此事并非我不愿幫你?!?p>  “只是妾室焚毀國庫之事可大可小,元儼的處境…..”

  …..

  “全在皇兄一念之間?!?p>  …..

  “你將那襁褓中的孩子送入宮中,不過暫忍母子分別的苦痛?!?p>  “而倘若王爺因為此事而以身殉法,你…..”

  “你會身處何種境地?”

  “你…..”

  …..

  “可有認真想過?”

  蓉煙低下眉目,灼灼目光緊扣上了若顏的淚目。淚水行行而下,那火光中的面容甚是蒼白。此刻昏暗的屋內(nèi)陷入了一片寂靜,一旁的侍女們低著頭,卻只是落淚沉默…..

  眼前人的百般說服,周圍人的沉默認同讓若顏苦痛難耐。懷胎十月,孩子命懸生死降于人世,想起這些,她一時間陷入了沖動之中,更不愿接受這接連而來的悲劇。她撇開蓉煙的目光,拼盡全力側(cè)過了身,接而揭開被褥,扶上床欄、一時試圖起身…..

  “娘娘!”“娘娘??!”

  侍女們驚慌失措地跑上前,左右攙扶過了若顏的手臂。

  “小姐、小姐您要做什么?!”

  一旁的春蠻拖住主人的衣裾,耐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

  …..

  “你們、你們放開我!”

  “小姐,您冷靜一點!”

  “此事,你們讓我一人如何決斷?”

  “小姐!”

  “允初是他的孩子,我….”

  “我要入宮,我必須見王爺一面?!?p>  “而此事…..待與他商議后…..”

  “商議后方能做決定!”

  若顏掙扎著道,她忍痛看向了坐在床邊的女人,蓉煙垂著神色,對自己的沖動只是靜默不語。

  “娘娘!您的擔憂奴婢們明白!”

  “但是…..”

  “但是您方生產(chǎn)完,身體虛弱不堪,強撐著這般身子,又如何能進得了宮?!”

  “就算…..就算您進去了,那皇上,皇上又可會輕易準您踏進延福殿?”

  “但是、但是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孩子被帶走…..”

  在侍女們的一番牽扯阻攔下,若顏癱坐在地,發(fā)絲散亂地掛在了淚流紅腫的眼側(cè)。

  “娘娘!”

  “娘娘!”

  …..

  即便侍女們心中皆抱有異議、于心不忍,她們此刻為了若顏的安危,還是在一番手忙腳亂地折騰后,將若顏半推半就地扶上了床…..

  ….

  在侍女們的勸慰下,榻上人終是平撫了些許平靜。她仰著頭默默流著淚,泛著淚光的瞳眸里卻是一片黯然…..

  見侍女們各自抹淚神傷,在床邊圍坐成一圈。一旁的蓉煙收起了悲色,側(cè)過了冷若冰霜的臉龐。她與身后的墨竹淺淺吩咐了幾句,接而便起了身,紅著眼眶默默地踏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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