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zé)熍c墨竹一行人方走至院外梅林中時，身后疏漏的枝葉間便傳來了隱約聲響。主仆兩人躇疑側(cè)目，只見一侍女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漣珠院的大門，一番左右巡視后形色匆匆地走了出來……
“娘娘，是那白丫頭…..”
墨竹微有詫異地確認(rèn)道。而此刻蓉?zé)煵挥删X地凝了凝眉……她側(cè)目去一旁抱著小世子低頭瑟瑟發(fā)抖的奶娘，又向墨竹回過了淡漠的目光。
“墨竹?！?p> “在，娘娘。”
“你讓人將這里守著，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得踏出院外半步?！?p> “是…..娘娘?！?p> 墨竹心領(lǐng)神會了女人的用意，立即向下人吩咐了下去。不過片刻，兩人默待的視野中，那侍女便被人從漆黑的林中給帶了回來……
瞧見爭執(zhí)中漓畫被那些侍從們推回院中、門栓接而被鎖上。遙望著的主仆兩人方舒了一口氣。
“娘娘，那丫頭可是想入宮去尋王爺？”
墨竹甚是無奈道。而蓉?zé)熤皇俏P起了嘲諷的嘴角。
“這宮里可不是在府中，她一介媵婢，如何能輕易進去?！?p> 女人的話讓墨竹默以頷首，片刻后又浮上了幾分躊躇。
“不過，娘娘…..”
“奴婢、奴婢心中甚是不安?！?p> “您…..”
“您瞞著王爺，就這樣帶走了世子殿下…..”
“待王爺回來…..回來問及此事…..”
“只怕王爺….他…..”
見墨竹欲言又止，蓉?zé)熤粩D出了絲絲苦笑。
“只怕….？”
“怕….又如何？”
女人的語調(diào)稍顯高亢，堅定的目光里卻有些隱潤泛紅。
“我與他夫妻二十載….雖未有夫妻之實，但這些年，倒也有互相扶持，同甘共苦之義?！?p> “事到如今…..”
“我只知道，無論用怎樣的手段，無論被旁人如何怨恨…..我…..”
“都要讓他平安歸來……”
“只要他能回來…..”
“讓我…..做什么都可以?！?p> “我…..已顧不了那么多了……”
…..
“娘娘…..”
夜深人靜處，主仆兩人相望嘆息。女人再無法克制眼中的淚水，只將臉瞥去了一側(cè)的深幽之中……
…..
“當(dāng)年…..”
“玄英生產(chǎn)之時，受益被她的侍女抱入了府中，我與你雖一度不解，但也未敢多有過問?！?p> “而后玄英急逝于水清宮，這雙孩子送至我膝下…..我這心中的不安，才愈發(fā)強烈起來…..”
“受益的身世，在這府中，看似只有你、我與玄英三人知曉，其實…..”
“其實我們?nèi)?，又何嘗不是一無所知…..”
“那孩子的身世，除了王爺，便只有…..”
…..
“宮里的…..”
“那個人知道了…..”
低垂的幕簾上孤零零地鑲嵌著一輪孤月，月色籠罩著女人濕潤的垂目，她與侍女喃喃傾訴著，神色卻仿佛回到了那些不能自已的過去……
“我與玄英，都是武將之后。及笄之時…..”
“我得太妃之命與元儼倉促完婚，而她…..”
“她入府之際，正直四年后的秋天，我與元儼被迫出宮，囚入了親王府的第三年…..”
“那時的元儼，因太妃離世，而仿佛突然變了一個人，終日…..”
“不茍言笑，一個人郁郁寡歡。就算我…..就算我如何努力照顧他的日常起居、日日陪在他的身邊，試圖打破彼此的心閡，卻還是束手無策、毫無進展，那些年…..”
“除了你陪在我身邊，府中無侍婢、飯食難果腹……皇兄的猜忌與冷漠，朝中人的唯利是圖，丈夫的意志消沉，只令我覺得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我本以為…..”
“自己與他的這一生就要生老病死于這狹窄的一方天地之中了……”
“卻不曾想，后來發(fā)生的一切，仿佛都因那孩子的到來而有了改變的契機……”
說至不堪回首的往事，女人行在林中的腳步漸漸放緩了下來。
“先帝在世時，太妃娘娘曾替一位寧姓的宮中禁衛(wèi)在御前求過情…..”
“那侍衛(wèi)…..”
一旁墨竹亦陷入了重重回憶之中。
“可是…..？”
面對侍女的疑問，蓉?zé)熭p點了點頭、回過了衣擺。
“那人…..正是后來的樞密使寧將軍…..”
她停下了將至府門的腳步，任由思緒越來越遠，肆意進了無邊的漫漫長夜中….
“將軍后屢立功績，得到了先帝重用。但自先帝薨逝，圣上即位，將軍便屢屢不得志……”
“后來…..關(guān)于太妃娘娘疑點重重的“自戕”之說，終是瞞不住悠悠眾口，在宮中甚囂塵上地流傳了起來……”
“將軍大人心中含恨而不平，勢要替娘娘討回公道?！?p> “而這千籌萬謀的第一步，便是要幫助身為先帝末子的元儼奪回實權(quán)，那時，我那身邊人…..早已不是與我成親之時桀驁不馴的束發(fā)少年了，及冠之時，那個人…..的心…..”
“早已習(xí)慣藏起了所有的真情實感…..”
一聲枉然嘆息后，女人撫上了府門之上沉重的鋪首…..
“后…..”
“朝堂局勢動蕩不安，劉后即位…..”
“皇后雖出身低微，卻是位深藏不露，不折不扣的權(quán)謀之士，在圣上喜大好功，賄賂朝臣之際，不動聲色地排除異己、提拔戚臣，漸漸架空了圣上曾經(jīng)一手扶植的羽翼…..”
“見時機成熟，將軍與丞相大人心照不宣，開始了與圣上的秘勸與口說之路…..”
“后來…..”
“圣上終被說服，與…..他這唯一的親弟弟服了軟。那日…..”
“他來到我們府中，我奉茶之際，在珠簾之后，看見了……”
“那個人在元儼面前聲淚俱下、極盡了懺悔之言的模樣……”
…..
“一開始，所有人，包括當(dāng)時…..我這個尚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都曾擔(dān)心，元儼會因為他母妃的死…..”
“而勾起他滿懷的悲痛與仇恨、招來與皇兄之間更深的隔閡……”
…..
“但…..但一切…..”
“一切卻出乎眾人意料得順利…..”
….
“王爺….王爺他…..”
墨竹接過了蓉?zé)煹母袊@，似乎也徹底回想起了之后所發(fā)生的一切。
“王爺他不僅未有一絲計較圣上曾經(jīng)對自己的手足相殘之舉，軾母之痛，反而…..”
“反而默不作聲、將此事應(yīng)允了下來?！?p> 蓉?zé)煷箿I，一邊說著一邊默然苦笑了起來。
“后來…..”
片刻后的思緒整理后，女人又抬起了惘然的目光。
“丞相與將軍大人雖得以遂愿，但自此后，兩人的心中，卻對此事有了不同的分歧…..”
“丞相大人雖輔佐三朝，心有城府，但倒也是墨守成規(guī)的老臣，而寧將軍…..”
“將軍任職于樞密，手握兵權(quán)。對圣上早已隱忍多年，心懷不滿。”
“他助王爺，又豈會滿足于在朝堂之中與他人分庭抗禮，止步于平衡各方勢力？”
想起后來發(fā)生的一切，蓉?zé)熌抗饬鬓D(zhuǎn)，向侍女投以了諷刺的笑容。
“也就是那時，他說服圣上將寧玄英賜婚給了元儼…..”
“那孩子，生得純真無邪，天真爛漫，與她的父親簡直有著天壤之別?！?p> “她的到來，讓這一譚死寂的王府注入了源源不斷的鮮活之氣?！?p> “這一絲喘息不僅讓那人從喪母之痛之中一點一點走了出來，連原本也應(yīng)該對她有所提防的我，也不覺多了許多釋然輕松…..”
“那時的我，羨慕她、防備她，卻又不可自拔地從遠處靜悄悄地看著她，看著她在樹下起舞，看著她對著他笑，看著她融解了他戴霜覆冰的心，看著她…..
“一點一點走入了他的心隅…..”
…..
“那時的我，曾經(jīng)百般憧憬過這般美好的男女情愛，甚至還奢望能與他放下過去，重修舊好……”
“但是那時的我，從未想到…..”
“這令我如此羨慕的情愛，卻短暫得如那一樹梨花…..”
“未待春暖，落英…..便落了一地。”
談及府中的那次變故，女人想起了什么，目色漸漸肅穆了起來。
“那時…..”
墨竹撫上蓉?zé)煹氖直郏瑑扇送Ａ⒃诟T口，彼此淚流相視，又默然惘嘆。
“那時，我也曾一度以為，他當(dāng)初放下仇恨，只是與將軍大人一般，忍辱負(fù)重，心懷某些不可言說的野心…..”
“但玄英的生產(chǎn)、受益的入府，接踵而來的事情卻又讓事態(tài)向截然不同的方向發(fā)展了下去……”
“后來…..將軍的謀反之罪被不明之士密謀告發(fā)，但蹊蹺的是，曾與將軍關(guān)系親密的一眾親郡大臣卻完全未被牽連…..”
“因為此事，玄英與他之間的感情便徹底有了決裂，那姑娘雖本性單純，卻生得倔強固執(zhí)?！?p> “自她產(chǎn)后父親下獄，她便日日拖著病體跪在他的門外，只愿元儼念及昔日親父舉薦之恩，能在皇上面前求情，替他父親留一條性命…..”
“但眾人皆知，此事元儼理應(yīng)避嫌，更不可能替她開這個口，何況…..”
“何況？”
談及當(dāng)年宮中密事，墨竹亦是第一次從這感傷的女人口中聽得，此刻不由詫異地凝滯了神色。
“況且宮中早有傳聞，當(dāng)年告發(fā)她父親的人…..正是…..”
“正是？”
“正是王爺門客中的一人…..”
“這…..？”
墨竹驚惶失色了起來。
“這么說，當(dāng)年之事，是…..”
“是王爺…..？”
“不過是傳聞，我…..我也不確定。”
蓉?zé)熱屓涣丝跉?，又垂下了干涸的面龐?p> “玄英對他因愛生恨，與他威逼對質(zhì)，這些瑣碎之事，我后來多少有所耳聞…..”
“但未過數(shù)月…..”
“那孩子便郁結(jié)于心，變得瘋癲癡狂、不成人形…..”
“后來…..后來她便以養(yǎng)病為由，請求移去行宮居住…..”
“之后未過多久，便…..”
“便撒手人寰在了水清宮…..”
“如今，那行宮之中寒氣瘆人，至今…..”
“亡魂未散…..
…..
“但是娘娘，奴婢…..奴婢想不通?！?p> “王爺與將軍…..可是同對圣上懷有不滿之心，兩人更是感情深厚，為何突然就…..？”
見墨竹欲言又止，蓉?zé)熤挥挚嘈α似饋怼?p> “為何？”
“你讓我猜測，我又如何能得知…..興許…..”
“是王爺一開始就與王旦同諮合謀，以此獲得圣上的信任。”
“興許…..”
“是為了徹底讓皇上放下戒備，得誅戮不法之屬的權(quán)利……”
“又或是…..”
“他所做這一切，步步為營謀權(quán)奪利，一朝成為萬人之上，只不過是…..”
“在替受益那孩子…..”
“謀求未來…..”
…..
“太子殿下？”
墨竹的目光更疑惑了起來。
“甚至…..我有時候隱隱約約覺得…..”
“連皇后從宗親之中親擇太子…..的結(jié)果，似乎…..”
“也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p> …..
提及太子所出與元儼心中所想，兩人感慨良多，卻又無從可解。不過片刻，蓉?zé)焸?cè)目去不遠處待命的乳娘，面容又浮上了些許惘然。
“受益于他而言，是他就算背信棄義、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周全的人…..而那孩子于我…..”
“亦如至親骨肉…..”
女人長嘆一聲，指腹終是緩緩?fù)崎_了沉重的府門。
“直至今日，我與他已付出了太多，從他決意跪受金锏的那一日開始，我們…..我們就已沒有了任何退路…..”
“如今，狄若顏的孩子既然不能于我膝下?lián)狃B(yǎng)，倒…..也省了我許多不舍…..”
“現(xiàn)在與其坐以待斃，倒…..”
…..
“娘娘？”
看著府門被左右上前的下人徹底啟開，墨竹滿懷痛心地看著那淚流滿面的女人，頭轉(zhuǎn)過一旁，又見乳母慌忙走上前，在早已備下的長隊轎攆前俯身跪了下來。
“不如，就姑且讓那荒唐的天象之說，自圓其說了罷…..”
“娘娘…..”
“墨竹！”
還未等侍女動容回應(yīng)，女人的命令已決絕而下。墨竹顧不得許多，只得狠下心來頷首轉(zhuǎn)過了身…..她與隨行之人千叮嚀萬囑咐，隨后便將乳娘與小世子依依不舍地送上了轎輦，匆匆放下了轎簾。
不過片刻，看著夜色中緩緩駛?cè)サ娜笋R，主仆二人立于長街之上，只覺得歸于平靜的心瀾之下，心口的傷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
月色籠罩著庭院深深的偌大王府，搖曳的火光中，看著漓畫緊握著自己的手、伏于被褥之上疲憊地合上了眼，若顏模糊的視野不禁又一次盈滿了淚光。她抬起頭將目光移至窗欄上的明月，眼角的淚水卻不覺滴落在了手心的玉佩上…..
…..
拇指摩挲著掌心蓮瓣蘭刺繡的香囊，此刻靜坐于延福宮中的男人亦徐徐起身，抄手立去了半啟的軒窗前。凝望著深幽中的秋涼月色，闌珊長眸里又一次透過了千回百轉(zhuǎn)的深刻自省…..
“這一生，我始終將她生前的勸誡視若無睹?！?p> “即便她為了我命喪于那人的劍下，我卻…..”
“我卻還是一意孤行、背棄了她所有的期望和隱忍…..”
“如今…..落得這般結(jié)果?；蛟S…..”
“或許一切都是天意罷?！?p> 就在男人對著月色愁緒滿懷之時，屋外突然傳來了隱約的爭執(zhí)聲。男人流轉(zhuǎn)回謹(jǐn)慎眸光，若無其事地錘了錘椅背，轉(zhuǎn)身便收起了掌中之物，踱步回了床榻邊…..
…..
“范、范大人？”
“您、您這是怎么了？”
聞訊而來的女人提著裙擺，挎著食盒，匆匆從延福宮的廊亭處走了過來。侍從從與守門侍衛(wèi)的爭執(zhí)中醒過神來，一臉茫然地抬起了頭…..
“你…..”
見那女子聘婷裊娜，面容秀美，像極了府中的那位側(cè)夫人，侍從方想起了什么。
“你、你是…..”
“荼、荼靡姑娘？”
只見荼蘼警覺地點了點頭，嘴角劃過了絲絲憂心的苦笑。兩人一番寒暄后，女人側(cè)目去燭光隱幽的房中，又回過頭道：
“范大人有所不知，我入宮后，如今…..”
“一直侍奉在皇上身邊。”
她掩飾著心中萬般苦澀，只重重憂心起了自己滿心敬仰、芳心暗許的那個男人。
“我…..我將膳房的侍女打發(fā)去了別處，這正…..”
“這正、這正打算進去看過親王殿下…..”
“若是、若是大人有急事，信得過荼蘼，荼蘼…..”
“荼靡可代大人轉(zhuǎn)告給殿下?！?p> 看著眼前女子從容不迫，滿臉真摯的模樣，范鄂緊了緊手中的劍柄，不禁陷入了猶豫…..
…..
在忠耿之臣左右權(quán)衡的最后，荼蘼終是帶著宮中急報輕推開了房門。一番左右環(huán)視后，女人向透著燭光的屏風(fēng)后走了過去……
她走至重垂的珠簾前，男人孤零零坐于桌邊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在了半卷起的幔簾之后。荼靡停下了腳步，緩緩抬起了隱潤的目光。
…..
“心中…..”
“縱有千萬苦衷。王爺……”
“王爺也不該不愛惜自己身體?！?p> 幔簾外唐突響起的話語讓那出著神的男人恍然抬起了頭。他將目光遙遙移去了女人模糊的身影上，長眉倒蹙，慵懶的目光似有微瞇起來…..
見男人看著自己并不出聲，荼蘼緩了緩緊張的心緒，鼓起勇氣又走近了些。
“方才聽送膳的侍女說，您入宮一整日，飯菜未動，粒米未進?！?p> “奴婢……奴婢實在放心不下，所以…..”
“所以…..”
荼蘼低頭尋思著勸慰之詞時，耳邊突而傳來嘩啦一響，珠簾被一襲儀態(tài)萬方，雍容素雅的身影輕輕揭了開…..
…..
“是…..你？”
此刻荼蘼仰起的紅潤目光中，那夢中人俊朗滄桑的面龐生生地俯視上了自己。
“你…..”
“來這里做什么？”
看著男人突而近身，蹙緊的眉頭帶過了絲絲煩心之色，荼蘼頓涌上了忐忑惶恐的心緒。
“王爺，王爺可…..還記得荼蘼？”
見元儼聽罷無奈放下了珠簾，緩緩抄手走回了榻前，女人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食盒，匆匆揭開了珠簾，緊跟上了男人的腳步。
“記得。”
元儼轉(zhuǎn)身在榻邊坐了下來，而眼前的女人則垂下了悲喜交加的目光，躊躇在了男人敏銳的眼前。
“怎么，你可是在宮中所行不順…..”
“有求于本王？”
男人似有若無的笑意，令荼蘼更滿心惶恐了起來。她手足無措地跪下了身子，低垂的濕目中盡是對男人隱忍的愛意和憂心。見荼蘼含淚不語，男人不禁一時會錯了意。
“當(dāng)初…..”
“讓你入宮一事，本王全不知情，你…..”
“若心中有怨，而為此來尋本王，本王如今…..”
“未必能替你做主……”
…..
“荼、荼蘼在宮中一切安好。”
她一語打斷了元儼的委婉推脫，又努力擠出了盈盈笑臉。
“奴婢乃樂籍賤身，如今…..如今能侍奉在君側(cè)，這已是奴婢幾世也修不來的福分……”
“奴婢又怎敢怨怪王爺，怨怪娘娘?！?p> “荼蘼，荼蘼今日前來，只是…..”
她抬起頭，看上了元儼認(rèn)真聆聽，略有不解的面龐。
“只是聽聞左藏庫大火，王爺您被禁足于延福宮一事…..”
“奴婢實在憂心難安，輾轉(zhuǎn)難眠，所以….所以便伺機頂替了膳房侍女，特地來…..”
“特地來看過您?！?p> 如鯁在喉的一番話語被這女子鼓起勇氣吐露了出來，空氣里一陣靜默后，那俯視著自己的雙眸中覆冰似有微融…..元儼詫異地看著這態(tài)度謹(jǐn)慎、言辭懇切的女人，突而開始覺得朝中拜高踩低，奉承阿諛的人前君子們……有時候甚至還不如眼前這小小的樂伎，他揚起嘴角諷刺的苦笑，眼中浮上了百味雜陳的心緒。
“你的好意，本王…..”
“心領(lǐng)了?！?p> 他長嘆了一口氣，取過了桌上的茶盞，凝視著茶水的垂目甚是悲涼。
“只是宮中各人各司其職，你為了本王收買了宮女冒險前來，若是被旁人察覺，倒叫本王連累了你?！?p> 男人幽然的目光透過了絲絲威儀。
“左藏庫之火，本王…..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p> “該負(fù)何種責(zé)懲、本王…..”
“都絕不會有任何異議?！?p> “所以…..你…..”
“毋需過多憂心?！?p> …..
“但是…..”
她多想多說些話來安撫眼前人，卻是男人似乎更擔(dān)心起了自己的安危，不惜用責(zé)備和嚴(yán)厲的口氣駁回了自己的好意。
“好了?！?p> “若沒有旁事…..”
…..
“你回去吧?！?p> 元儼放下了手中茶盞，接而緩緩站起身、徘徊背去了榻前…..一時間，那人儼然有了送客之意。
“王爺…..”
見那挺立的背影自此不再多語，荼蘼黯然失落了起來……她隱忍淚目、知趣地退去了珠簾之外。待至桌前，侍女躊躇了片刻，繼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上面的食盒，將食盒中的飯菜一樣一樣取放在了桌上，更是整齊地布置好了碗筷…..
“不論…..”
“這朝中眾臣，亦或天下百姓…..”
“大家…..”
“皆視殿下的賢厚仁德為大宋之幸……”
“這世間，尚…..”
“不能失去您這般的股肱之臣…..”
…..
“所、所以…..”
…..
“無論您懷有何種苦衷……”
“請…..”
“一定不能放棄、一定…..”
…..
“保重身體。”
說罷，女人便向那不為所動的背影俯身退了下去。走至房門前，她似想起什么，又停下了躊躇的腳步。
“對了，方才…..”
“范大人他…..”
“他特地讓奴婢轉(zhuǎn)告您?！?p> “王妃娘娘…..她已奉命…..”
…..
“將世子殿下送入了宮中?！?p> 見男人依舊不為所動，侍女只能推開門走了出去，待她回身一臉憂愁地鎖上門拴之時，那立于屋中的身影方松開了手，只將傷痕累累的掌心緊緊地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