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連綿數(shù)日,王府庭院中瓊玉覆裹,素枝皚皚。女公子入府的這日,陰云密布,靄色沉沉,從清晨開始,漫天大雪又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
午后的元燕殿外,罩衫披肩、著一身絳色禮服的男人迎著揚(yáng)雪走去了滿開的白梅樹下…..只見枝下仰頭凝望的滄桑臉龐上,似有難以言喻的憂傷悄然釋出……
一支小巧的縷金如意被那寬袖中的半截手掌緊緊握著,而覆于枝頭的積雪卻被另一只手輕輕拂落了下來。不知是回想起了那侍女臨終前的狂言癡語,亦或是追尋起了愛女環(huán)繞身邊的治愈笑顏,男人意欲攀折的手竟一時間停下了動作…..
“十四年了…..”
“終是…..”
元儼的瞳色惘然凝聚,一聲嘆息融開了落下細(xì)雪……就在男子獨(dú)自感懷之際,府中侍從焦急的身影穿過重重林影,向這邊尋探了過來……
“王爺…..”
范鄂在梅林前停下腳步,詫異愣怔了片刻,隨即一揖頷首。
“是…..是該入宴的時辰了?!?p> 來人的謹(jǐn)慎提醒讓男人將手中之物若無其事地收進(jìn)了袖中,他恍然回過神,向來人看去,嘴角不由帶過了一絲苦笑…..
…..
待這姍姍來遲的親王入席,早已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喜宴之所便正式拉開了序幕。宴中,若顏?zhàn)谠獌暗纳韨?cè),卻始終恍惚出神、沉默不語。而男人雖感同身受身邊人的種種反常,在意她故作笑容的局促,卻是在如此眾目睽睽的場合下,難以向她安撫,與她再行親昵…..他深知自己今日的身份,只用盡了全力迎合來賓,開懷暢飲,似要為忘記心中煩惱,一醉方休……
若顏一邊照顧著懷中的允珠,一邊看著那人頻頻舉杯、極盡倜儻的瀟灑之舉,心中不禁泛起了五味雜陳的酸楚,她嘆息著將已困倦的小郡主交給了身邊的乳母,便借由照顧孩子早早退了席。
回到漣珠院后,每一分鐘都讓人寂寞地難熬,若顏倚靠在床榻邊,看著遠(yuǎn)處歌舞升平的暖音閣,目光竟?jié)u不受控地濕潤了起來,只是這悲傷的情緒來得太遲緩、太孤獨(dú),她不敢向他吐露一絲不滿,自知曉這樁婚事起,自始自終,她只能一味用沉默來表達(dá)該有的大度與包容,而此時此刻這孤獨(dú)落淚的人兒又怎知道,一個人的愛終究滿含了占有與私心,所謂的包容,大抵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罷了……
女人輾轉(zhuǎn)于床榻上,聽著那絲竹之聲漸漸遠(yuǎn)去,看著燈火通明的閣樓漸漸模糊于視野中,心中的苦澀卻越發(fā)強(qiáng)烈了起來……
“此刻,他大概已已與那女公子同衾共枕了罷……”
“在他的懷中,她…..可能感受到那人君澤如春的暖意?”
若顏耐著揪心的疼痛,情不自禁地想著,淚水不知不覺模糊了眼眶。
“他與莊雅同寢的那一日…..我雖心中也有過稍許疼痛,但…..”
“但今日胸中的這般苦痛,卻強(qiáng)烈地不似往日?!?p> 女人倚著軟墊勉強(qiáng)坐起身,滿面淚痕地又一次望去了雪花紛飛的窗外。
“這漫漫長夜,我要如何裝作若無其事地渡過?”
女人伏于枕邊,竟忍不住隱隱抽泣了起來。
“父親、父親曾勸過我…..”
“嫁與宗室權(quán)貴,必要承受這般的境遇,但是…..但是我…..”
“我卻還是心存了一絲僥幸。”
…..
“與他朝夕相處的日子,甚是甜蜜而美好…..”
“而他所說的話,亦不像敷衍于我的謊言?!?p> “但是…..但是…..”
“即便知道如此,即便相信他對我一片真心……”
“我…..我卻還是會如此傷心,如此…..難過…..”
“我…..”
“遏制不了,我…..”
“我這…..是怎么了……”
…..
女人抽泣著,困倦的意識漸漸游離在了朦朧的夢境中,而她胸中的悲哀似稠雪,飄零乘風(fēng)而上,不覺吹進(jìn)了銀白庭院的荒涼角隅…..
…..
漫漫夜雪中,元儼神情凝重地來到了蒼南院前,他停下了腳步、猶豫再三,終是踏進(jìn)院中、徑直走到了房門前。只是當(dāng)這帶著醉意的男人伸出手、方要推門而入之時,抬起的一籠寬袖卻又凝滯在了半空中…..
“王爺,您…..”
范鄂在一旁看著這平日酒力甚好的男人此刻神情恍惚、強(qiáng)作鎮(zhèn)定,不得不滿心擔(dān)憂了起來。
“雪螢…..”
元儼心中暗自詫異,竟為袖口上停留的一只小小螢蟲吸引了目光。螢蟲腹尾通透,光芒微弱,而這微弱的光芒卻讓他難以自拔地陷入了某些回憶…..
“罷了?!?p> 他凝神片刻,接而將懸空的手收進(jìn)袖籠,緩緩放下了手臂…..
“今日…..”
他強(qiáng)撐著精神,回過了身子,順著臺階緩緩走了下來。
“王爺?”
滿院下人一臉詫異不解地看了過來。
“回元燕殿?!?p> 簡單的幾個字從那孤寂的背影寥寥而來,眾人的視野里,那人已向著深幽的小徑走了回去。
“但是、這…..”
遙見男人方進(jìn)院子便要走,韶華從廊亭一側(cè)端著案幾匆匆趕來,于廊下試圖挽留了起來。
“小、小姐……不,側(cè)、側(cè)妃娘娘,她、她還在屋內(nèi)等您…..”
“您….您這是…..”
小侍女立于元儼的不遠(yuǎn)處,而她語無倫次、恐懼慌亂的話語卻只迎來了男人旁若無人的擦肩而過,那側(cè)眸流轉(zhuǎn)而下,目光甚是無奈…..
…..
“讓她…..歇了罷?!?p> 那人的聲音徐徐低沉,流眸在那侍女身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片刻,隨即又隨著邁開的步伐緩緩放去了遠(yuǎn)方…..
…..
男人的無言離去讓佇立于風(fēng)雪之中的韶華黯然出神了許久,看著那背影消匿于夜色里,小侍女眼眶濕潤、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孩提時代,想起了這男人與相府一家的因緣,想起了他對自己如出一轍的溫柔…..
“韶華??!”
隨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房中侍女探尋的疾呼打破了女孩滿面淚痕的出神,她故作鎮(zhèn)定地應(yīng)和去,一手抹去臉頰的淚水、一邊疾步走上了前。
…..
與蒼南院接踵而至的一片喧嘩截然相反,此刻的漣珠院內(nèi)夜闌人靜,不僅主屋吹熄了燈火,側(cè)屋的房檐下亦歸去了一片安寧。
吟唱于耳邊的歌謠遠(yuǎn)去了天際,女人游離于半夢之境的恍然間,那歌聲戛然而止,忽明忽暗的螢火魚貫而入,陣陣似曾相識的清澈笛聲穿透進(jìn)了耳中…..
“這笛聲…..”
一番掙扎后,猛然睜開雙眼的霎那,周遭的冰冷黑暗讓榻上的女人徹底清醒了過來。若顏忍耐著渾身酸痛就著床沿努力起了身,她披上外衣,走去了軒窗前…..半隅深幽透過推開的軒窗闖入了視野中,陣陣吹雪拂過零散的發(fā)絲,女人若有所思地凝著遠(yuǎn)方樂聲繞梁的殿閣,一時間,殘梅飄零揚(yáng)起,冬夜的寒意徹底沁透了全身….
“那日…..”
“莊雅的古琴聲,也是在這般夜深人靜之時…..”
她傷感地回想著,緊了緊手中的外衣,淚水模糊在了不受自控的眼中…..
……
若顏披著外衣,與那日一般,任憑直覺向屋外走了下去……待寒風(fēng)凜冽于周身之時,這滿懷傷感、愣怔出神的女人方發(fā)覺自己已被暖音閣外滿開的梅林層層環(huán)繞了起來……
“我…..我這是在……”
就在她回想起尋去莊雅被禁足的那日,此刻心中不禁生出了絲絲恐懼,萌生了陣陣退意。當(dāng)她方想回頭,耳中笛聲的旋律卻急轉(zhuǎn)而上,仿佛掀開了聲聲凄切,陣陣悲涼的磅礴樂章,這笛聲如同魔咒一般,又一次抓住了她為之動容的心…..
待她走出梅林,越過潺潺的流水,走入了覆蓋著銀白積雪的草地,暖音閣徹夜不眠、恢弘壯闊的闌珊燈火便徹底映入了眼簾…..
…..
女子忍耐著寒風(fēng)的肆襲,順著閣樓的木梯開始了層層而上的攀登,就在她一步未歇,屏氣走至露臺,眼底盡收的一幕,卻讓她隱隱微擴(kuò)了瞳色…..
“是…..”
“是你?”
只見吹雪飛舞的空曠露臺之上,零星滾落著污穢斑駁的酒瓶,而那凌亂橫散的桌椅之間,一男子側(cè)臥于椅上,酣暢歡飲的身影生生映入了視野。
眼前唐突而至的人兒讓那男子停下了抬舉著酒瓶的手,微醺的面色愣怔地看了過來……
“是…..是你?”
他詫異地瞇上眼,亦反問起了與她同樣的話語。
見若顏惶恐不語,他將一條腿架去桌上,向她遙遙打量了起來…..眼前人透過了絲絲曖昧迷離的目光讓若顏不知所措、深覺冒犯。她攥了攥衣裙,環(huán)顧起四下無人的周遭…..
“若是此刻生出什么事端……”
若顏心中一番猶豫之后,只充耳不聞,默默回過了身子…..
“既然…..”
徽玉揚(yáng)起肆意的嘴角,將瓶中酒倒入了口中,側(cè)過淺褐色的挑翹眸子,又不緊不慢地悠悠開了口。
“來都來了,不如….”
…..
“喝一杯再走?”
男子酣暢的笑容透著絲絲快意,而他荒誕的邀約卻讓若顏更心生不安了起來。她未回答這醉酒男子的邀請,只背對著那人又邁開了腳步。
“這天下,不過、與我一樣,又多了一個傷心人。你說…..”
那人擲地有聲的話語讓若顏停下了腳步。
“我這…..”
凝望著那背影,徽玉諷刺的眼中只透過了絲絲紅潤。
“是該是高興還是…..”
…..
“難過呢?”
男子的質(zhì)疑正中了女子的痛心之處,她緩緩回過目光,若有感傷地凝望上了這孤獨(dú)醉酒之人痛心的目光。這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所有的所思所想,看透了自己所有的遍體鱗傷。女人惘嘆了一口氣,一番斗爭思慮后,她轉(zhuǎn)過身,徐徐走到了男子的身前…..
俯看著男人目不轉(zhuǎn)睛的仰視,若顏眼眶泛紅,默不作聲…..她鼓足了勇氣、從那人的手中一把取過了酒瓶。還未及徽玉有所反應(yīng),她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頭,給自己灌了滿滿一口酒,瞬間,那久違的濃烈穿喉而過,即刻散入了滾燙的胸口…..
看著眼前女子一改平日端莊乖巧的模樣,忍受著酒烈,一邊掩袖咳嗽,一邊將瓶子遞還給了自己,徽玉睜大了眼,不覺清醒了三分。
“你這酒,可真是難以下咽?!?p> 若顏強(qiáng)作若無其事道??粗矍叭艘荒樺e愕地接過了酒瓶,她難掩感傷,心中不由回想起了那日在蒼南院外與他的對話。
“那時,他曾說過…..”
“我若是有煩心之事,可…..可隨時來尋他…..”
“今日與他這般相見,倒也是上天讓那番妄言得了應(yīng)驗(yàn)。”
“但他…..一向得理不饒人。我這般不堪的模樣,恐怕…..是要讓他笑話了……”
就在若顏苦笑感懷之時,徽玉方緩過神、一躍起身坐去了桌上。
“你…..”
“可真是一點(diǎn)未變?!?p> 眼前人突然的貼近讓若顏本能地退開了身體,她懊惱萬分,只覺得此人來去自由,行事甚是沒有距離感。
“一味逞強(qiáng),還總是替他人感同身受?!?p> 徽玉瞇上眼,沖若顏率真地笑了起來。一瞬間,這雙淺褐色的眸子讓若顏凝滯了神情,她不自然地覺得,這笑容的純真之處與他放浪形骸的表象充滿了矛盾,而那人的瞳孔仿佛更充滿了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
若顏收回了漫無邊際的思緒和無謂的不悅,她瞥過頭,將無可奈何的目光放去了浩渺的夜空中,任由心中的千言萬語匯成了一聲惘嘆…..
…..
“今日…..”
半晌,女人終打破了沉默。
“我所聽見的笛聲,可與那夜…..”
“一樣?”
…..
“那夜?”
徽玉不解地側(cè)過了頭。
“嗯,就是…..”
若顏低下了頭。
“就是我…..”
“我生下允初的那夜?!?p> 女人的喃喃回憶讓徽玉漸收起了輕浮之色,他沉思了許久,卻始終一言不發(fā)。
“那一夜…..”
“我于生死之間掙扎徘徊,一度陷入迷離之境。”
“那時…..”
“是林中傳來的…..笛聲……”
“將我從冥泉之畔拉了回來。”
宵雪照亮了王府的錯落亭林,銀輝紛飛中,眼前的一切如同青天白日一般熠熠生輝了起來。
“那吹笛之人…..”
女人側(cè)過了動容的面容。
“可是…..樂師大人您?”
倒影著銀白光輝的杏瞳不偏不倚地凝視上了自己的目光,徽玉隱怔神色,不禁浮上了意欲掩飾的苦笑。
“娘娘…..”
“可是抬舉在下了。”
他轉(zhuǎn)眸看去眼前的壯闊美景,心中卻劃過了陣陣欣慰。
“娘娘能渡過難關(guān),全憑娘娘福德深厚,恩澤庇佑,徽玉….”
“徽玉只是一介樂籍之人,并非醫(yī)者,更沒有這般本事。”
…..
“但是…..”
若顏單純的目光不解地追上了身邊人,而他曖昧的態(tài)度卻讓她漸漸打消了心中的執(zhí)疑。她沉默許久,嘆息難耐,只說服自己將這奇妙的遭遇又收回了心中。
若顏回正了目光,與身邊這側(cè)顏俊美的男子一起靜靜地欣賞起了眼前的宵雪之景。
“不過…..話說回來。”
若顏苦笑著追憶起了往事。
“不僅這一次,以往若顏臨危之際,樂師大人數(shù)回出手相助…..”
“這一切。”
“我理應(yīng)好好謝過你。”
“但大人你,卻多次遠(yuǎn)慮,心中更似有怨言……”
見徽玉依舊含笑不語,女人不由深吸了口氣。
“我雖不知大人對皇室宗親過去有何成見,但恩怨情仇,終究是個人之過,不可一概而論?!?p> 若顏的話似觸及了徽玉心中的隱痛,他果斷打斷了若顏的勸慰,傲然回眸去女人楚楚的目光,口氣幡然認(rèn)真了起來。
“那日…..”
…..
“你與我說?!?p> “人生種種,各有所選。”
“孰對孰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p> “無論作何選擇,你道…..皆不后悔…..”
“而如今短短數(shù)年,王側(cè)妃自戕,元燕殿侍女自焚而亡,你的孩子也被趙元侃拘去了宮中?!?p> “事到如今…..”
“不知姑娘心中,可真沒生過一絲悔意?”
聽著徽玉話中的絲絲諷意,若顏只滿面悲色,目光慌亂隱忍。
“你在為王莊雅感同身受,為余鴻音惋惜之余,他…..卻全然忘了這些,瞞著你另娶了新人?!?p> “但、但是…..他…..”
若顏意欲反駁,徽玉卻輕蔑不語。他從腰間取出長笛,坦然自若地覆于了唇邊。
“你若心中未多愁苦,又…..”
“怎會于那林中暗自落淚、徘徊踏足至此地?”
男人淡淡說罷,橫拂的長笛中,頃刻間傳來了悠揚(yáng)婉轉(zhuǎn)的樂聲…..若顏愕然了目光,一時間酸楚語塞。
“方才…..方才他在這閣樓之上飲酒之余,竟…..”
“竟看見了我于梅林中的行蹤…..”
見徽玉吹奏著長笛,目光專注而悲憫,若顏緩緩垂下淚目,心中壓抑許久的傷痛仿佛徹底決了堤…..
…..
悠婉連綿的笛聲下,女人隱隱約約的哭泣持續(xù)了數(shù)刻之久……曲至將盡,這可憐人兒方漸漸從悲痛中抽離了出來…..
“那日,我記得…..”
“在深音閣水榭中排舞之時,也是…..這般雪天…..”
“那日,我因心中焦急,難有進(jìn)步,可被大人好一頓訓(xùn)斥…..”
若顏模糊著淚光、將那些傷痛咽進(jìn)心中,只自顧自地追憶起了美好的往事…..在她心中,那夜雖驚險波折,但與身邊人苦中作樂的點(diǎn)滴單純而真實(shí),一切宛如夢境。
“那一夜,雪螢漫天,甚是不可思議?!?p> 淚水止盡,滿面淚痕的敘述中,徽玉漫長的一曲終是奏入了尾聲。
“娘娘出生不凡,可是有異于常人之處?!?p> 見若顏向自己打開心扉,恢復(fù)了稍許元?dú)??;沼穹畔率种杏竦?,?cè)過了稍稍釋然的臉龐。
“此話當(dāng)真?”
這此前,那苦惱于自己天賦異稟的女人不禁圓睜了雙眼。
“今夜…..”
她捏著手,轉(zhuǎn)而掛上了些許苦笑。
“此地?zé)o人旁觀,那….”
“不如試試看?!?p> 若顏撣了撣衣身,似是為了忘卻煩惱,開玩笑般三步并作兩步走去了露臺的木欄前。
“喂!”
徽玉從桌上彈起了身,忍俊不禁地追了上去。
“這真冬大雪天,哪里來的螢蟲?”
他走至若顏身邊,一臉嘲諷地笑了起來。見若顏無視自己的話,執(zhí)意向那天際伸出了手臂,他背靠去女人身邊的木欄,若無其事地抱上了手。
“我說你天賦異稟,可也沒說你這天賦次次能能靈驗(yàn)?!?p> “一切,是巧合也說不定?!?p> 果不其然,無論若顏如何揮展手臂,那天色卻始終暗沉著,絲毫沒有出現(xiàn)那奇景的征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見若顏喃喃自語,滿面失落,徽玉嘴角上揚(yáng),忍不禁在她的身邊啞然失笑。
“你看,我就說…..”
“那般異像,怎會如此輕易出現(xiàn)?!?p> 就在他低頭試圖安撫身邊人之時,一絲月光透過了沉沉霧靄,映照到了那轉(zhuǎn)過的肩頭。他抬起不以為然的目光,剎那間,層層疊疊的云霧繚繞退去,天際中的圓月露出了完整朦朧的身影。
“看,那雪…..”
“雪停了!”
若顏喜出望外的回眸映入了徽玉抱手詫異的眼中,他看著這女人欣喜的光潤臉龐,又抬起頭遙遙看去了這可謂神奇的一幕,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就在兩人驚嘆之余,更不可思議的一幕接二連三接踵而來,銀盤之中,游走起了繚繞紛飛、忽明忽暗的光點(diǎn)。
“那…..那是雪螢!”
這突來的驚喜讓若顏震驚地笑逐顏開,瞬間忘卻了來時的煩惱。她一邊向那螢蟲飛舞的方向揮著手,一邊頻頻回頭、試圖讓徽玉也全神貫注于這奇跡的一幕。而徽玉看著眼前的一幕,一時間目瞪口呆…..
螢蟲飛舞在廣袤的夜空之中,而俯瞰大地銀輝宵夜的美景,更是熠熠如晝、美不勝收。若顏眼含濕潤的看著這一切,心中悸動高漲、一時間感慨良多、應(yīng)接不暇。欣喜之余,螢蟲悠悠而來,環(huán)繞在了這一身素衣的女人身前。
若顏將身體竭力傾去欄外,不顧一切地將手伸遠(yuǎn)了些。
“你看!”
只見螢蟲輕輕停留在若顏潔白的手心中,女人向自己投來了絕世的笑容?;沼袢讨闹泻魢[而來的悸動,面色有些不自然起來。
“這種情感…..甚是奇妙…..”
“在我努力說服自己,為了那件事接近利用荼蘼之時,也不曾有過這般感受…..”
“我…..對她…..到底是…..?”
“但、我…..我卻是…..”
他怔怔地想著,眼前人卻不顧一切地將手中之物向自己伸了過來……
徽玉緩緩走上前,走至了若顏的身前。他方想將那神奇的蟲兒看得清楚,笑意盈盈的人兒卻后腳踩上了露臺半融的積雪,還未等兩人抬起頭相視而笑的神情有所異變,若顏的身子瞬間失去了重心,后傾而下,連帶著一襲披衣,向著木欄外的俯瞰雪景墜了下去…..
“狄若顏?。。 ?p> 眼前突生的意外讓徽玉面色驟變,他一聲驚吼,上前一把拽住了女人的衣裙,卻是此刻衣裙撕裂而開,他一手抓了空。這慌亂了神色的男子煞白了焦急面色,只是此刻他根本沒有思量的余地,只得決絕縱身而下,與女人一同墜入了閣樓下的深幽之中……
凌空之際,男人一把抱住了女人的腰身,將她的手臂環(huán)過了自己頭頸…..他身手敏捷,動作有力,在兩人落至下層屋檐上的瞬間,徽玉一腳踏上瓦磚,又用盡了全身之力,縱身而起、騰空走去了露臺之上…..
待徽玉將若顏重重放回了露臺之上時,兩人已是氣喘吁吁、心如擂鼓。驚魂未定的一幕下,兩人雖只有零星擦傷,但女人卻止不住渾身顫抖、慘白了面色…..徽玉看著這險些釀成大禍的可憐人,想伸手安撫,卻又在她垂淚之際想起了自己此刻的身份…..
“你…..你還好吧?”
他縮回了手,轉(zhuǎn)而小心翼翼地詢問了起來。
“無…..無妨…..”
“只是…..”
…..
“只是腳….腳扭了…..”
若顏低垂目光,掛著淚珠,只為自己的粗枝大葉而萬分愧疚。她喃喃細(xì)語著向徽玉一番道謝,緩緩抬起的面色同時也透過了一絲詫異不解。
“方才之事,可真是萬幸?!?p> “這露臺冬日積雪雪滑,木欄又久未修葺,平日無人會來,你疏忽也是在所難免的。”
徽玉解下發(fā)帶替若顏包扎起來,他溫柔地安慰著女人,面色甚是溫暖。而就在他專注于手中之事時,若顏沉默凝滯的神色卻讓他不解地抬起了頭。
“怎…..怎么了?”
他苦笑著,一臉無辜道。
若顏摸了摸那生疼的腳踝,擠出了幾分笑容。
“我…..我只是好奇?!?p> ….
“嗯?”
….
“樂師大人,你…..”
“竟然習(xí)過武?!?p> 若顏盯凝著徽玉的目光綻開了絲絲單純而詫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