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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韶

第二十二章 如意(一)

明月韶 溫言北玉 6978 2022-11-13 22:21:59

  茶茶的話既出,這手托著案幾的侍女頓時(shí)慌了神,她拋下手中的東西,撲通一聲在茶茶的面前跪下來,抬起的目光已泛出淚花。

  “茶茶小姐,奴婢服侍您多年,您如何責(zé)怪奴婢,懲罰奴婢,也…..也不可與奴婢…..”

  “開這般玩笑?!?p>  似已習(xí)慣了這女孩喜怒無常的折磨,她抓緊了茶茶腳下的裙裾,指尖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玩笑?”

  茶茶嘴角的笑意止不住上扯了幾分,她一邊仔細(xì)打量著眼前這女孩清秀的眉眼,一邊伸手將發(fā)絲別去她的耳后,用指尖輕掂起了她的下顎。

  “若不是他今日這般打量你…..”

  “我倒從未察覺,這些年…..你這眉眼間,倒確是…..”

  “添了幾分讓人惦記的姿色?!?p>  侍女的淚水行行而下,欲出的辯解卻因?yàn)闃O度的恐懼而如鯁在喉。

  “奴…..奴婢受恩于相邸,自小、自小又與小姐一同長大,所以奴婢…..”

  喉中的話語斷續(xù)而出,她仰頭握緊茶茶的手腕,慘白了面色,只覺苦不堪言。

  “奴婢絕…..絕不會(huì)做背叛小姐的事情?!?p>  “只要是小姐的吩咐,韶華……韶華受再多的苦,擔(dān)再多的累,都會(huì)為了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淚流滿面,哀求連連。只為了能讓這向來多心的女孩收起猜忌。想起這數(shù)年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她于良心之中愧疚萬分,卻為了艱難的生存而不斷作出妥協(xié)…..

  只見茶茶聆聽著自己接連再三的哀求和保證,并未生出一絲動(dòng)容。目光里,那人只緩緩收回手,向自己幡然微笑了起來。

  “韶華…..”

  恍然之間,那倒蹙嗔眉的嬌容轉(zhuǎn)而柔和了許多,茶茶滿目欣慰地?fù)嵘狭诵∈膛哪橆a。

  “你說這許多年,我…..”

  “待你如何?”

  韶華圓睜著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眼前人飽含深意的凝視,想起自己那不被世人所接納的身世,心中深藏的苦澀已然無法言說。

  “小姐…..小姐教韶華寫字…..”

  “與韶華一同讀書…..一同游戲…..”

  “同榻就寢,同桌…..”

  “而食…..”

  她默念著在相府中時(shí)與眼前人日常起居、日復(fù)一日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想起她雖對自己責(zé)罰不絕、飽受煎熬。但也有過許多情同姐妹、打鬧歡樂的童年憶事…..

  “順心順意、無事之時(shí),她確與我坦誠相對,將所有心事說與我聽,甚至在香姨的面前替我百般辯護(hù)…..”

  “大家都說,我乃亡國之人,罪臣之后。對我避之不及?!?p>  “如此想來,這般寄人籬下的衣食無憂的生活,已是奢侈。”

  “我…..”

  “我怎能再有不滿?”

  她無助地說服著自己,怔怔含淚的臉龐卻生出了太多與小小年紀(jì)并不相配的隱忍。而至于那耀目艷陽下高不可攀、回過溫柔眸色的男人,縱然這些年自己漸懂于人事,情竇悄然開于心間,她卻不敢再有分毫念想…..

  女孩臉蛋上彷徨的愧疚讓茶茶分外滿意。她溫和著神色,又伸手摩挲上了侍女的臉頰。

  “韶華…..”

  “長姐已去,你我已為一心?!?p>  “如今,再追悔莫及已是無用。”

  “所以,答應(yīng)我?!?p>  侍女應(yīng)聲抬起了滿含淚水的雙眸。

  “答應(yīng)我…..”

  那垂下的眸色透進(jìn)了韶華微擴(kuò)的瞳仁中…..

  “永遠(yuǎn)…..”

  “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

  “無論…..”

  “無論這往后,發(fā)生任何事…..”

  那含淚堅(jiān)定的目光如冽刃,刺痛了侍女柔軟的目光,韶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身體卻在女孩擁過自己,向自己一味尋求慰藉的同時(shí),一味機(jī)械地?fù)嵘狭怂募贡场?.

  …..

  只是這孤注一擲的約定未經(jīng)數(shù)日,偌大的王府里還是有了某些甚囂塵上的流言。

  “唉,你們聽說了嗎?”

  “什么?你們在說什么?”

  “據(jù)說…..”

  晴日午后的一番散心后,知茶回到院中,院里侍女們對自己避之不及的議論惹得女孩甚是心神不寧。

  “她們….究竟在嘀咕些什么?”

  見自己與韶華走來,這些下人紛紛行禮散去,而她們途經(jīng)自己左右,亦是對身邊的侍女甚為恭敬。茶茶莫名回首,只將此樁心事藏進(jìn)了心中….

  …..

  不過半夜,待府中侍女頂替上韶華值夜于廂房門外,她終究是抓到了機(jī)會(huì),有了將她們仔細(xì)盤問的機(jī)會(huì)。

  …..

  “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見她面色漠然,小小年紀(jì)威厲之姿已初展頭角,蒼南院的下人們俯首帖耳,不敢有一絲怠慢。

  “娘娘…..這…..”

  只見院中侍女?dāng)?shù)人皆跪于房中,所有人面色凝重,垂眸卻不敢言。

  “盡管開口,放心…..”

  “我不會(huì)怪罪你們。”

  …..

  “娘娘,恕奴婢直言?!?p>  那為首的侍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上前。

  “如今…..府中皆傳,王爺答應(yīng)丞相大人這樁婚事,將娘娘娶過門,其實(shí)是因?yàn)椤?.”

  “因?yàn)槭裁矗俊?p>  茶茶手不覺揉捏著衣裙,長睫已遮去了陰郁的眸色。

  “因?yàn)椤?.”

  侍女環(huán)顧四周,與同伴們面面相覷,見身后右手邊,與韶華同住一間屋子的芙洛低著頭不敢發(fā)話,她只得又無奈地回過了頭。

  “因?yàn)椤?.聽聞王爺,其實(shí)…..”

  “其實(shí)是對韶華姑娘心有所屬。而…..”

  “更將韶華姑娘作為陪嫁丫鬟招入府,是…..”

  芙宜的話未盡,座中之人的面龐已一片蒼白。

  “是…..是將她留在身邊唯一的機(jī)…..”

  “荒唐!!”

  還未等話盡,茶茶已嗖地一下拍案而起。

  女孩面目猙獰的震怒之狀嚇得眾人一哆嗦。她們瑟瑟發(fā)抖,目光不知所措地于彼此間流轉(zhuǎn),仿佛為這女孩深藏不露的脾性而頗感意外。

  “那丫頭…..”

  見侍女們愕然,茶茶一時(shí)間恍然清醒,她緩而落座,手不覺執(zhí)緊了衣裙。

  “今年不過十四歲,還未及笄。王…..”

  “王爺怎可能有如此荒唐的想法?!?p>  諷刺的笑容籠罩上她不自然的臉龐,女孩又陷入了重重困惑。

  “我雖年長韶華數(shù)余歲,卻還被他當(dāng)作不諳世事的孩子、被他拒之于千里之外,而他…..”

  “而他,對她…..又怎會(huì)有如此想法?”

  “但是…..”

  思慮至此,那日元儼凝視著韶華恍然出神的眸色浮現(xiàn)于眼前,她又不免陷入了自我矛盾中。

  “但是那日,他…..”

  “他確是…..”

  ….

  “她雖是罪臣之女,但…..”

  “但畢竟為官家之后,又與我和知鶴一同識(shí)字讀書,規(guī)習(xí)禮儀。論天賦學(xué)識(shí),我雖一直不愿承認(rèn),但…..”

  “但她…..”

  “她卻早已在我之上?!?p>  …..

  “娘娘…..”

  “娘娘?”

  見茶茶怒色消退,轉(zhuǎn)而陷入滿臉惶恐,芙宜甚有些無措。

  “你們…..”

  茶茶緩過了神,強(qiáng)打起精神,只恍惚地嘆了口氣。

  “你們暫且退下…..”

  這番突而失去了方才氣勢,轉(zhuǎn)而虛弱的話語讓下人們更不知所措了起來。她們面面相覷,只得接二連三地退去了門邊。

  “等…..等一下?!?p>  就在那走在最后的侍女腳踏出門檻時(shí),背后卻傳來了一聲挽留。

  “芙宜…..”

  侍女回過頭,只見不遠(yuǎn)處那小小側(cè)妃一改明朗,滿臉不安地佇立著。

  “你…..”

  芙宜詫異不已,收回腳,回身繼而又禮。

  “娘娘、娘娘還有何吩咐?”

  她垂著眸色忐忑道。

  “你….”

  “從今日起,務(wù)必…..”

  茶茶一邊說著一邊走至侍女身邊,看著這陌生的周遭和眼前人,聲聲哀怨不由悵于心中。

  “務(wù)必替我,時(shí)時(shí)刻刻…..”

  “跟著韶華那丫頭?!?p>  侍女不可置信的臉龐抬起,而眼前人于幽光中轉(zhuǎn)來的流眸已噙滿了隱忍的淚水。

  “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情?!?p>  “必須…..”

  “必須第一時(shí)間告之我?!?p>  …..

  “是、是…..”

  “奴婢明白了?!?p>  侍女神色惶恐,滿口應(yīng)承了下來。而茶茶立于門邊,望去院中殘雪消融的蒼翠之景,怔目的片刻,不免有些濕潤泛上了眼角。她宛若無事地抹去淚水,微顫著嘴角,只緩緩向屋內(nèi)走了進(jìn)去…..

  …..

  一轉(zhuǎn)眼,銀雪紛飛的日子消逝而去,三月盎然而至。碧色萬里、澄光明媚的空氣里,一抹晨陽攀上了高聳的青墻…..

  漣珠院內(nèi),廊亭盡頭的涼亭中,新葉滿枝的木芙蓉間,若顏正抱著允珠與侍女們聊談逗笑著。

  女人懷中的孩子如今已近足歲,渾圓白凈的小臉上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圓潤的鼻頭下小嘴微翹上揚(yáng)著,滿目純真無邪的笑容已是融化了眾人的目光…..若顏滿懷欣慰地笑著,只將她抱于懷中,任由目光泛上了些許濕潤。

  就在她竭力欲忘記往事,沉浸在這唯一的慰藉中時(shí),院外守門的侍女向這里緩緩走了過來。

  “娘娘?!?p>  “王側(cè)妃來了,可要…..?”

  侍女于眾人身前俯首請示,若顏詫異地抬起目光,而一旁的漓畫則立馬跟上了若顏的神色。

  若顏轉(zhuǎn)而微笑,向請示而來的侍女點(diǎn)了點(diǎn)頭。

  “娘娘……”

  漓畫遲疑了片刻,話語謹(jǐn)慎道。

  “這一月有余,王側(cè)妃來得頻繁…..”

  “不是與您下棋書畫,便是向您討教樂理,奴婢…..”

  “奴婢……”

  “畫兒?”

  若顏仰起的笑臉迎上了漓畫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這是怎么了?”

  見那侍女似有隱忍、意欲開口,若顏方想追問下去。此刻的余光中,卻有一嬌小玲瓏的身影打斷了兩人的游思,徑直穿過長長的廊亭,在眾人的目光中一路奔跑了過來……

  “顏姐姐?。 ?p>  “上回您教給茶茶的樂譜,茶茶可苦練了數(shù)日!”

  歷經(jīng)一月有余的相處,那笑容爛漫、善于熟絡(luò)的女孩不知何時(shí)已與若顏親密無間了起來。而看著她放下提著的裙擺,在自己眼前緩緩駐足,一時(shí)間,女人的目光仿佛靜止了下來…..

  在她身上,她看見了莊雅的星月眉眼,感受到了與妙元如出一轍的燦爛笑容,而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挽過自己的胳膊,看向自己仰起滿目笑顏,枯槁的心仿佛一瞬間甘之如飴…..

  “顏姐姐?”

  茶茶不解地看著出神的若顏,笑揚(yáng)起了眉梢。

  “上回…..您說我這用指生疏,音色澀雜。”

  “茶茶這幾日勤于練習(xí),您瞧瞧,該是有些進(jìn)步了?”

  若顏回過神,將允珠小心交托于身邊的春蠻,接而便回過頭,沖茶茶忍俊不禁道:

  “你瞧你,這進(jìn)府已有數(shù)月,與那人全無上心,反倒…..”

  “成日往我這里跑。”

  …..

  “姐姐!”

  “您又不是不知道…..”

  女孩見若顏打趣自己,故作羞紅了臉。

  “王爺雖常來看望茶茶,但說到底,心中卻只有姐姐一人,茶茶如今還未滿十七,王爺還只當(dāng)茶茶是孩子心性,全然不放在心上?!?p>  “比起茶茶,他…..倒還不如與我那府里帶來的侍女走得親近些呢?!?p>  看似賭氣的一番話,瞬間讓若顏的神色閃過些許不自然。那日雪宵之夜,自己雖一時(shí)間滿懷感傷,悲哀難耐。但好在眼前的女孩與知鶴一樣,不僅是那已逝故人的親妹,更有著天真爛漫、純白無瑕的笑容。她對自己嬌嗔親近,傾訴衷腸,此刻自己亦不再自怨自艾,將一切坦誠看開,更對她與對莊雅一般,毫無保留地敞開了心扉…..

  從知茶的口中得知,元儼對其疏遠(yuǎn)已不是一回兩回,而她親口承認(rèn)府里的那般流言卻是第一次,他與下人之間捕風(fēng)捉影的風(fēng)流韻事更讓她心生疑惑,甚覺不可思議。

  “他待身邊的女子一向笑容可掬、和藹溫和,所以…..”

  “即便是在宮中,也不乏對他癡念傾心之人?!?p>  “以往,我不聞不問,全然不在意這些?!?p>  “只因?yàn)槲胰娜庀嘈潘?,知道他不流于俗世,秉持清高?!?p>  “但…..聽見她如此說,我卻…..”

  “為她心生不平,有所煩惱了?”

  “她是莊雅的妹妹,理應(yīng)得到更多的寬慰和補(bǔ)償才是…..”

  “但是他卻為了一個(gè)下人……”

  她在為那人冷淡的態(tài)度感到矛盾和動(dòng)搖之際,茶茶只凝著若顏的神態(tài),笑著坐落在了琴邊。

  “聽聞前幾日圣上來府上頒了旨意,讓姐姐可隨時(shí)入宮看望世子殿下,不知…..”

  “姐姐最近可有…..入宮的打算?”

  茶茶側(cè)目流轉(zhuǎn)目光,莞爾一笑轉(zhuǎn)移了話題。

  “此事…..”

  近日心事被人點(diǎn)醒,若顏霎時(shí)黯然了目光。

  “此事倒并非我不想入宮,只是…..”

  “只是…..”

  她側(cè)目而嘆,欲言又止。

  “只是?”

  茶茶側(cè)目打量上若顏有苦難言的神貌。

  “可是…..”

  “可是王爺?”

  若顏無奈點(diǎn)了點(diǎn)頭,苦笑應(yīng)允。

  “自你入府這數(shù)月開始…..”

  “但凡我欲出府看望雙親,亦或入宮、進(jìn)香,大事小事,事事都必須經(jīng)得他的許可?!?p>  “以往數(shù)年…..”

  “他倒并非如此嚴(yán)苛,或許…..”

  “或許是我這些日子哪里所行有差,令他…..”

  “令他感到介懷了罷?!?p>  若顏百思不得其解地想著,指尖與往常一樣撥弄起了面前的琴弦。

  “姐姐心中思念世子殿下,想必心中苦惱萬分。若是…..”

  “若是姐姐信得過茶茶,茶茶倒是…..”

  “茶茶倒是可以尋機(jī)會(huì)與王爺勸說一二?!?p>  …..

  “茶茶…..”

  若顏抬起明眸,釋然的笑容甚是欣慰。而茶茶若有所思著與其一應(yīng)而對,兩人笑眸流轉(zhuǎn),彼此又洋溢出了百般欣然…..

  箏音繞梁而出,簌簌揚(yáng)風(fēng)中琴瑟和鳴的身影落入了一旁漓畫的視野中。她低頭收拾著案臺(tái)上的茶具,方持案起身,抬頭一瞥中,茶茶手心隱約的抓痕卻瞬間她怔疑了目光。片刻思慮后,侍女不動(dòng)聲色地端上案盤,心事重重地往廊亭走了回去…

  …..

  夜色鋪開濃墨畫卷,將一輪光耀奪目的銀月系上了天際。月下庭院中,銀朱色的杜鵑正于庭院中轟轟烈烈地盛放著。

  若顏側(cè)伏于榻上,噙著淚水的目光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花影,方才發(fā)生的一幕幕不禁縈繞在心頭……

  “王爺…..”

  舊日的腳傷在那人無法抗拒的按壓下劇烈地疼痛著,而無論自己如何苦苦哀求,如何意欲逃脫,腳踝卻被那有力的手掌緊緊攥住,硬生生拉回了垂放的暖帳中…..

  這時(shí)隔一年之久的全心交付本應(yīng)兩廂難舍,心心相惜。而此刻她方察覺,他付諸于自己的愛意,似乎深藏了許多隱忍和怒意。

  面對著身上俯視著自己,目光凌厲的男人,她含淚悲切,字字戳心。

  “允初孤零一人在宮中,您不可憐那孩子,臣妾甚覺心寒?!?p>  元儼挑起目光,眼中盡是寒涼。

  “想要明哲保身,必要時(shí)….尚需隱忍。”

  …..

  “但是….”

  ….

  “本王…..是替你著想?!?p>  ….

  “但是若顏不明白,我只是…..”

  …..

  “好了?!?p>  男人不耐煩的神色隨著嘆息瞥去了一邊。

  片刻,未聞她服軟坦誠的只字片語,回過的目光里,卻只見所愛之人含淚凝噎的模樣。元儼淡漠的神色緩和了些許憐憫,他溫柔地摩挲上若顏滿是淚痕的臉頰,竭力按耐著翻涌而上欲念…..

  …..

  就在他數(shù)度難耐,深伏向那含淚人的脖頸時(shí),身下瑟瑟發(fā)抖的哭泣聲卻將他從溫柔鄉(xiāng)又一次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曾幾何時(shí),我…..”

  他疑惑地抬起目光,只見若顏已是淚流滿面。

  “我如此相信您,相信您的承諾…..”

  “相信您對若顏的一心一意。”

  “可….可如今…..”

  話未盡,身下的女人已是泣不成聲。

  “那…..那一夜…..”

  這孤注一擲的質(zhì)疑讓元儼不由詫異,他怔怔出神了許久,直到他回想起那雪夜中荒唐的所見所聞時(shí),這男人不由嘴角微顫,掛上了滿臉諷刺笑意。

  “那…..”

  “一夜?”

  他反問質(zhì)疑,惘然的眸色甚覺痛心。

  “不錯(cuò)。”

  …..

  “本王…..”

  “是娶了那王家三女。”

  “但…..”

  …..

  “那又如何?”

  他瞇上一雙丹鳳,目光遙遠(yuǎn)而淡漠,絲毫未將若顏的悲色放進(jìn)眼中。

  “比起這些。”

  “本王倒更想知道…..”

  十指交扣中,女人的片刻掙扎已似無物。

  “那夜…..”

  那雙透人心弦的柔媚長眸側(cè)去了若顏的臉側(cè)。

  “你…..又做了些什么?”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劃過耳邊,徹骨寒意已穿透了全身,若顏惘然著淚光,只任由微風(fēng)吹透了羅帳…..月霜灑滿了床榻,男人蹙眉將她抱進(jìn)懷中,一并將手里扯下的衣物扔去了凌亂的地上…..

  …..

  元儼從漣珠院徑直而出時(shí),月已升至西夜。此刻的男人早已更上了一襲熏染工整的朝服,與侍從行色匆匆地走在了回元燕殿的途中。

  “王爺,封禪之事,皇上數(shù)度駁回了您的諫言,卻令人將送來府中的重金又轉(zhuǎn)頭送去了趙承宗手中?!?p>  “他是王妃兄長,雖被削了官爵,貶去了邊塞,但如今皇上卻以此為誘餌,甚至用回京之召讓王妃娘娘同意了封禪之事,并以此來勸說您。”

  “他…..這是想讓本王低頭,同意了那樁荒唐事。”

  只見男人笑而抬眸,眼卻含著怒意。

  “屬下聽聞不僅如此,此事,甚至連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亦收受了朝中賄賂?!?p>  聽見侍從提及此事,元儼的腳步放緩下來,放空的眸色甚是無力。

  “賄賂朝臣?”

  他嗤之以鼻,更是轉(zhuǎn)過了頭,范鄂看著著那盯凝著自己的目光,兩人不由心領(lǐng)神會(huì)地苦笑了起來。

  “簡直….前所未聞吶?!?p>  那男人回過目光,長嘆一口氣,又強(qiáng)打起精神往前走去。

  “皇上…..行事向來如此,為了目的,絕不會(huì)顧及世間評(píng)議,更不會(huì)輕易罷休?!?p>  “此事,您還…..?”

  “此事暫且作罷?!?p>  元儼嘆息道,他自知一人之力抵不過悠悠眾口,經(jīng)歷了這數(shù)月有余的勸誡,此刻他已是心灰意冷,心力交瘁。

  “皇上,何時(shí)啟程?”

  …..

  “應(yīng)是今秋?!?p>  對于范鄂的回答,元儼抬眸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卻又梳理起了其他令人苦惱的樁樁件件。

  “比起這件事,本王…..倒更在意…..”

  …..

  “那西夏使者可還滯留于宮中?”

  他轉(zhuǎn)而側(cè)眸道。

  “西夏使者尚未離京?!?p>  范鄂恭敬頷首。

  “妙元…..那孩子可有松口?”

  男人的愁容融進(jìn)了深幽中。

  范鄂滿面憂愁地?fù)u了搖頭。

  “公主殿下聽聞西夏使者提出意欲和親之事,可是大鬧寶慧宮,又跪于延福殿不起。日日神情恍惚、夜夜以淚洗面?!?p>  “公主道自己雖是孤寡之身,但畢竟已出閨閣。怎可答應(yīng)那慘無人道的國君的荒唐請求。這件事,皇上亦于心不忍。所以…..所以便僵持不下,一直拖到今日?!?p>  這般棘手之事亦讓元儼十分困擾,他沉思良久,只將手抄進(jìn)了袖中。

  “若是當(dāng)初,她無事嫁給王從益,倒……”

  “也省了這些節(jié)外生枝的麻煩事…..”

  “只可惜…..”

  他嘆息著,想去那日決絕赴死的兩人,心中亦生出了許多難以預(yù)計(jì)的感慨。

  “現(xiàn)在看來,這與西夏和親之事,確是下下策?!?p>  “妙元自幼嬌慣,又生性倔強(qiáng),若因此事…..”

  “而生出…..什么意外?!?p>  “倒實(shí)誠是本王之過了?!?p>  …..

  “那….那王爺可是有其他打算?”

  “西夏本為宋之藩邦,婚娶之事,尚輪不到他們?nèi)⑽宜巫谂印?.”

  男人稍加思慮,沉著的眼眸中已有了決絕。

  “能用金銀解決的事情…..自用金銀解決?!?p>  …..

  “若是他們?nèi)杂挟愖h?!?p>  “待…..太子妃人選定下后,從…..”

  元儼向侍從側(cè)過了幾分無奈的目光。

  “他們李氏宗室中擇一適齡女子,送入宮?!?p>  “收與受益為側(cè)室?!?p>  “倒也未嘗不可?!?p>  男人果斷的提議讓下人倍感詫異,而他淡然回正的眼中似乎更未將旁國的無理要求放在眼里。范鄂惶恐應(yīng)承,急忙跟上了前。

  …..

  兩人一邊聊談著朝中事,一路已走在了離蒼南院不遠(yuǎn)的小徑上。小徑邊艷烈如火的杜鵑花叢漸漸將兩人攔腰重圍了起來。而此刻花叢的另一端,層層疊疊的林影里,卻有窸窣聲動(dòng)突而傳來…..

  只見一小女孩從花間直立起毫無察覺的背影,于月下小心端詳起了手中之物。看著眼前這熟悉的身影,那抄手踱步的男人不由停下了腳步,怔目打量了起來…..

  女孩將手中之物收進(jìn)袖中,深舒了口氣。待她轉(zhuǎn)身,將回過的眸色抬起,身體卻與不知何時(shí)走至身后的男人險(xiǎn)些撞個(gè)正著。月色下,那垂挑起的長眸深邃且透著威嚴(yán),這熟悉的目光讓女孩霎然不知所措、身體頓覺僵直。

  “是…..是你?”

  在看清了侍女的模樣后,不知為何,這男人突而收起了厲色,并竭力溫和了語氣。

  “奴…..奴婢見過王爺。”

  韶華慌忙俯身行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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