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這是由徐霜麟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個獨立于“現(xiàn)世”之中的空間,此間一切皆由他所創(chuàng),這里的人是他的意識形成、這里的物也是如此。
徐霜麟是這個地方的絕對“第一”,所有人的喜怒哀樂皆可看做是徐霜麟的意識起伏,比如說此時時刻,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的人們皆是一派歡天喜地之相。
這本該是極為喜慶和諧的畫面的。
可在陌河清與蕭七歌這兩個旁觀者——還是被迫的旁觀者看來,這一幕人人皆笑顏如花的畫面還是有些恐怖瘆人了起來。
看久了甚至可能會生出一種“這里該是被喪葬紙人充斥了的詭秘之境”的感覺來,蕭七歌默默地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頭皮發(fā)麻得人幾乎要抓狂,可他依舊動彈不得,連一切的動作都受制于人——
徐霜麟的絕對主導讓他可以完全的控制住在這個空間之內(nèi)的每一個人,不論是由他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還是無意闖入此間的外來之人,只要他們腳上踩著這一片空間里的土地,他們便必須受制于徐霜麟本人。
還是那句話,強者的絕對壓制,弱者便只能絕對服從。
而當從花攆上被徐霜麟接下攆轎來的時候,魏十音在自己的手被迫的搭上徐霜麟的手掌心的那一刻,她便覺察到了從徐霜麟身上傳來的極為真實的喜悅與某種近乎瘋狂的情緒。
那情緒過于明顯強大,魏十音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逃開,她不愿意去了解那種情緒究竟是為何物,于是她在那一瞬間猶疑了一下,下一個便被一股更加不可抗拒的力量拉向了徐霜麟,在外人看來她是輕飄飄的落在徐霜麟身前,可只有當事人魏十音本人才知道,那股力量有多么的無法撼動。
她在徐霜麟身邊站定,微垂著頭,乖順得不像個活人。
徐霜麟是做足了準備的,啊……他自然也從未做過準備不足的事情了。
魏十音的身上被他下了道禁制,那禁制是溫柔且強勢的,是一道對于現(xiàn)如今只如凡人一般的她,根本不可能沖破束縛逃離開來的禁制。
報鐘者還在拉著長音唱著古老的祝詞,在那一聲聲祝詞之中,徐霜麟的手溫柔且強勢的抓著魏十音的手,將她牢牢的困在身側(cè),魏十音一如“造靈”一般,如同一具不死不滅、無悲無喜同時也是無知無覺的傀儡一般。
而當報鐘者唱詞結(jié)束的那一瞬間,在魏十音滿心煩躁之中,一道金紙契約也逐漸的于兩人面前形成了——那便是,無法挽回的錯誤,象征著“不可違背的束縛”的婚契了。
金紙黑字的婚契,是這天地間最為無可挽回的契約。
這是唯獨針對于天生靈物、亦或者說是針對著魏十音這一類的黑蛟一脈的契約,婚契已然形成,也就是說,一旦魏十音的手與徐霜麟的手同時按在那婚契上,這便代表著婚契正式成立,契約落下。
他們,將是在這天地間、直至彼此都徹底的消亡于世之前,永生永世不可分離的伴侶。
連那看似驚天動地的山盟海誓,在這婚契面前大抵也只如螻蟻般無能渺小了吧。
徐霜麟看著那金紙黑字的契約,像是在細細的品味婚契上的內(nèi)容,逐字逐句的要將其全部以細細品嘗的姿態(tài)讀完、深深地映刻在心中一般的記住。
他并不著急在那婚契上與魏十音一起畫押完成定契這一流程,在他看來這已然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他的計劃根本就是天衣無縫、絕對不可能失敗的事情。
而他甚至還在婚契出現(xiàn)后解開了一直束縛著魏十音的那道禁制,讓她她能夠開口說話。
這大概是想給魏十音一個機會,一個……在她尚且完全“自由”著的時候,將一切想要問的問題都問個清楚的機會吧。
陌河清眉心微蹙著,他眼神中含著憂悲,倘若不是身體不受控制,此刻的他定然是要閉上眼睛了的,他……無法直視這一局面。
弱者之渺小所帶來的無能感再度席卷了陌河清的心緒,他眼眶微紅著,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徐霜麟何其強大,竟將人如同“造靈”一般完完全全的、內(nèi)外一致著的控制住了,大抵也是不希望有人在他的大喜之日……在他的大喜之日,表現(xiàn)出任何的與“歡愉”無關(guān)的表情來吧。
“徐霜麟?!睍r間猶如定格一般的,在沉默了許久之后,魏十音終于開口喊了徐霜麟一聲。
她嗓音沉沉,聽不出喜怒哀樂,陌河清聽了,卻總覺得她是難過的。
只是因何而難過,陌河清不知道,連魏十音自己都不一定會知道。
“嗯,我就在這兒呢?!毙焖胄χ鴳?。
“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不是嗎?!蔽菏裘蛄艘幌伦齑剑f道。徐霜麟聞言靜默片刻,復又應了一聲,依舊是沒有開口說什么,他似乎是在給魏十音機會,又似乎只是想讓魏十音將問題問個遍之后再做下一步。
至于回不回答她的問題,那真是鬼都不知道了。
“我早就已經(jīng)死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蔽菏艚鯕埲痰恼f,她對自己殘忍似乎是生來便有的殘忍,可她對徐霜麟的殘忍卻像是有意為之的,與對自己殘忍有些不同。
徐霜麟又應了一聲,依舊是不打算說別的什么話一般,他的反應可以證實很多事情,因此,有些事情也早已明了了,魏十音卻還是咬了咬牙,她的手還被徐霜麟握著,雖說徐霜麟解了她身上的禁制,可不知為何,她仍舊無法掙脫開這只手。
她又說:“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什么會想要與她成親結(jié)為道侶?
從何時開始的、又是因何而起的?
“嗯……這個問題很重要嗎?”徐霜麟的語氣似乎變了些,微垂了眼皮子,像是在思考著如何回答方才不至于不合理似的。
“并不是重要與不重要的問題,徐霜麟,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想要的、想做的,一切皆如你所見?!毙焖朕D(zhuǎn)過身來,連帶著也讓魏十音轉(zhuǎn)過身來,他們面對面而站,像是馬上要“夫妻對拜”的新婚燕爾一般。
這本該是讓每個身在其中的人都感到幸福的時刻。
徐霜麟透過那紅紗蓋頭與魏十音對視著,他眉眼含笑,全是真真切切著、不摻雜一絲一毫的污濁的真實。
他的臉上還帶著柔和得有些叫人心生畏懼的笑容,而后他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頰,大拇指指腹隔著紅紗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一字一頓的說:“我要你……與我完婚,就在這里,在這個……我為你打造出來的最完美的世界里?!?p> 這句話乍一聽似乎沒什么不對的,可只要仔細的去品味一番,還是能夠察覺出來其中的怪異之處的,只可惜不論是陌河清還是蕭七歌亦或者是面對面的看著徐霜麟的魏十音都未曾察覺到。
至少在這一刻,他們都沒有察覺到這句話中的怪異之處。
魏十音垂下眸子,她抿了一下嘴唇,腦海中被其他繁雜的思緒占據(jù)得滿滿當當?shù)?,徐霜麟大抵也料到了這個可能,因而才敢將話說得那般顯而易見吧。
畢竟他是料事如神的徐仙尊。
“……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呢?”魏十音沉默良久后開口問道,她依舊是不解的:“為什么一定要我與你完婚?或者換個問法,為什么……一定要是我?”
“因為只能是你,你還是不明白我的心意的,對吧?!毙焖胄α艘幌?,他的手移到蓋頭之下,撫上了她溫潤的臉頰,隨后將那蓋頭取下、露出魏十音的真面容來,又笑著說:“這難道不是你想看到的么?”
他知道魏十音在他身上留了血,知道她要對他使用千境之珠——他什么都知道。
“不是?!蔽菏魣詻Q否認,她要看的根本不是這樣的畫面……這本就是錯的。
“你看,我果然還是太溺愛你了?!毙焖胼p輕的搖著頭嘆息道,魏十音緊抿著唇,看著徐霜麟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心上懸著一滴血珠,不用看都知道那是誰的血。魏十音心道果然。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是我?!奔幢阍缇椭肋@個可能,魏十音還是有些奇怪的情緒浮現(xiàn)。
“今晚過后,一切皆會恢復原樣?!毙焖氘斨菏舻拿鎸⒛堑窝谌胙},他微微垂頭,在魏十音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柔和的目光落入那雙金瞳之中,盡是瘋狂。
“什么意思?”魏十音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她微微睜大了眼睛,將那個問過許多遍的問題再度問出口:“徐霜麟,你把我的真身藏到哪里去了?魏十一……你做了什么事?”
“啊……我的阿音……你真的很聰明呢?!毙焖胼p柔的摸了摸魏十音的頭,語氣漸漸復雜了起來:“你總是如此啊……既聰明又愚鈍,叫我好生難過著,不過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會讓你明白一切的。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我都可以告訴你,但在此之前——”
強有力的、不可抗拒的壓制再度襲來,魏十音又無法開口說話了,她只能死死的盯著徐霜麟,也只能在那人溫柔得瘋狂的笑容之中,與徐霜麟的手一起——按在了那金紙契約之上。
一切都錯了——
“婚契——定——禮成——”報鐘者再次拖著長音喊道,明示了結(jié)局。
陌河清與蕭七歌與此同時也極為悲慘復雜的想著:完了,徹底完蛋了。
畫面再度出現(xiàn)逆轉(zhuǎn)的漩渦,陌河清與蕭七歌一同在那白光之中被強制遣送出夢境,在脫離夢境的那一剎那,有關(guān)于這個夢境的一切記憶也在瞬間被封住了,待明日一覺睡醒,所有的一切便會像沒有發(fā)生過那般,不被想起。
而另一邊,魏十音的情況就暫時沒那么好了。
“……”魏十音試著掙動了一下雙手,結(jié)果自然是沒能掙脫開來。
她的眼睛跟嘴巴上都被綁著一條布,身上尚有禁制,阻止她的一切聲音發(fā)出來。
這里大抵是寢殿,魏十音只能知道自己身下的應當是床榻,屋子中彌漫著清淡的甜香,魏十音輕輕的嗅了嗅,鼻尖有些癢意,總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好了?!毙焖氲穆曇粼诙呿懫?,魏十音渾身一顫,頭皮有些發(fā)麻著,禁制再度被解除,她“唔唔”了一聲,徐霜麟猜她是在罵他。
“接下來,”徐霜麟解開了捂著嘴巴的布條,他將魏十音從躺倒的姿勢抱起坐著,從感覺到的情況來看,魏十音猜她是在徐霜麟懷里的。
“我會把你所有的疑問一一解答清楚?!毙焖氲念^靠在魏十音的肩膀上,他的手輕輕的撫上她的腹部,那里是她的金丹、曾經(jīng)被一劍擊穿過的地方。
“是嗎?”魏十音不相信他的話,打從剛剛開始她就不肯再信徐霜麟說的任何一個字了。
“阿音啊……你很聰明,也該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東西,萬物生存皆講究等價交換。那么,作為交換,就需要你支付我、你所想要知道的答案的酬金呢?!?p> “你還想要什么?”魏十音咬著牙,婚契已成,簡單的說她身上所有一切都已經(jīng)是屬于徐霜麟一人的了,他還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徐霜麟抬手輕輕的捏住魏十音的下巴,隨后只是微微發(fā)力便讓她仰起頭來,他偏頭用鼻尖拱了拱她的下頜,低聲道:“你感覺不到嗎?鏡子……我曾告訴過你,你就像是一面鏡子,毫無知覺的映射出一切?,F(xiàn)在,你感覺得到的吧?我所想要的,是什么?!?p> “……”魏十音想當他不存在,她這會兒比起跟徐霜麟玩你問我答,更希望來個人直接殺了她一了百了,這才復生了幾天,遇上的都是什么破……等等——
“……是你?!蔽菏糨p輕的喘了一口氣,她微側(cè)過頭,抿了一下唇,縱使有些不肯相信,也依舊無法改變那樣的事實——
“徐霜麟,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