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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樺都中魔氣橫行，入目所見皆是蒼茫黑霧，當然，這黑霧也就只有入道后的修士們方才能看得見，凡人是看不見的，因為入道者引氣入體后，會自發(fā)的“開”眼，也就是所謂的“第三只眼”。
開眼之后大多都是終生伴隨的，并不會因為修為降低亦或者是干脆沒了修為便會自行關(guān)閉，這也是個比較麻煩的地方，因此，想要入道修煉者，其入道前也該先考慮清楚，避免開始真正修煉之后禁不住困擾，反倒加深了走火入魔的可能，尋常的意義上都得不償失也就罷了，丟了性命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而今街道上幾無人煙，幾人各自朝著各自負責(zé)的地段走了片刻，除了那渾濁的黑霧之后，皆是瞧不見幾個會動的東西。
偶爾會瞥見著幾個還在路上溜達的人，但也大多是一副行尸走肉般沒勁的模樣，說是“人”，但其實更準確點的說該是“紙人”。
鬼術(shù)之中，以造紙人、賦予紙人力量后讓其成為一只“靈”后，那靈的形態(tài)氣質(zhì)便與如今戚樺都中尚且還能看見的那幾個人如出一轍了。
倘若不是還能感受得到那些人身上傳來的生人氣息，溫若山他們怕是真會將其當做紙人化靈處理了。
而那些人見了魏十音等外來之人，也都只是半死不活的抬了一下眼睛，又拿眼角瞥著他們這幾個外來者，臉上是半點情緒都沒有的，甚至連眼中的“氣”都是渾濁不堪，由此可見他們是在這座“霧都”之中待了多久了。
凡人無靈力傍身，一旦受到各種“氣”的侵擾，便很容易被影響到，魏十音看著那些人的模樣，揣測著這些人在這“霧都”之中少說也待了近半年之久了。
這里的“氣”的氣息與怨煞之氣相差并不大，或許是因為邀魔符所邀之魔是天魔、而天魔又本身就是一只黑蛟，還是魏十音之前的已知的唯一一只黑蛟，因此她們二人算是同出一源，所使的靈力來源自然也是同出一源的。
魏十音自身存在著同為黑蛟的這個原因，因此在很多時候，并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事情，那些在世間流竄、尋尋覓覓無處歸尋的怨煞之氣本就大多為黑蛟“服務(wù)”，天魔封印之后，天地間唯有魏十音這一只黑蛟了。
因此，那些怨煞之氣便會自發(fā)的去感應(yīng)出她的存在與位置，然后開始朝著她那邊跑去。怨煞之氣是無靈無意識的，并不知道“節(jié)制”一詞如何寫，也就自然不會去考慮容納自己的“容器”是否還能繼續(xù)容納下去了。
它們只會不分何時何地的朝著魏十音涌來，而后爭先恐后的朝她體內(nèi)跑，迫不及待的要成為她的靈力，由此造成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魏十音以前便經(jīng)常要去找個地方打坐冥想，好好的將某一時間段里吸納的煞氣進行融合，以免怨煞之氣積攢過多在體內(nèi)，造成不可避免的走火入魔。
如今的魏十音雖說只是“魂”而身體不是自己的，但那些怨煞大抵也是只認內(nèi)里的靈魂而不認外表吧，依舊是會朝她涌來。
更不必說此時此刻的戚樺都之中，那些煞氣之濃厚，在她方才抵達此處之時便察覺到了她這么一尊大“容器”，一旦它們發(fā)覺“容器”來了，便仿佛嗅到了“自由”的氣息一般，起先只是一小縷一小縷的飄到她跟前，似有靈性似的試探了大半天才“鉆”進她的體內(nèi)。
起初還是一小縷一小縷的來，后面便越來越多的爭先恐后的來，魏十音眉心微蹙了一下，不太確定以如今的那脆弱的金丹，能否承納住那般多的煞氣。
但她也的確需要更多的煞氣來助她更快的凝出金丹。
陌河清在一旁跟著，自然也是看見了這一幕。然而他只是抿了一下嘴唇，心下了然，自覺的不多言語。
雖然他從未吸收過煞氣這類的氣做靈力，也不知吸收煞氣是何感受，但……想來怨煞之氣這一類的靈氣本就是兇險非常的，大概……不會好受到哪里去的吧？
那么這個時候適當?shù)陌察o些，甚至是當做毫無知覺，大約才是最好的選擇吧。陌河清自己是這樣想的，思及此，他又回過頭去看街上那幾個拖著腳步、死氣沉沉著仿若游尸走肉一般的行人，眉心緊皺著。
“我記著以前戚樺都雖不及玄郢都繁華熱鬧，但也算是個熱鬧的地方?！蔽菏粢苍诳粗稚系哪切┬腥耍c一個坐在路邊的茶攤上，手上端著茶杯卻不喝、眼神陰沉沉的鉤著的一直盯著他們這邊看的年輕男子深深地對視了一眼，而后便回過頭去，開口對陌河清說道。
由此可見，妖魔當真是禍害人間來的吧。
“如今也是物是人非了。”陌河清抿唇垂頭沉思片刻，方才開口接道。
“邀魔符本就是符箓之中的第一禁術(shù)之符，連史書都僅提到其名以及極其萬分兇險，關(guān)于邀魔符的書籍萬年前也早該銷毀得一干二凈了，假使真的有漏網(wǎng)之魚，那師兄認為，這第一禁術(shù)……會有那般容易被重現(xiàn)出來么？”魏十音揮了揮手，還是在周身下了道屏障，將那些一直不斷涌來的煞氣阻隔在外。
就只是走了這么一段路的功夫，便已然吸收了許多，倘若再叫那些個怨煞之氣源源不斷的來，再這樣吸收下去按照如今這小身板，只怕是連半路都要撐不住了的。
她雖然急需凝成金丹，但也不想開頭就被撐爆而亡。活都已經(jīng)活了，哪里還能這般快就自己死了呢？
“倘若那幕后黑手是蓄謀已久的，”陌河清側(cè)眸看見了魏十音的動作卻沒見著她在身上下了層屏障，只是看見那些煞氣不再往她體內(nèi)鉆了，一直徘徊于她周身，像是尋不到“入口”似的，不消片刻便又全部散去了。
大概是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容器”吧。陌河清這樣想著。
他一邊想著一邊回過頭去，接著說道：“既然是第一禁術(shù)，縱使有漏網(wǎng)之魚未曾銷毀，但只是幾年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的話，應(yīng)當是無法尋到的。但……倘若是幾千年上萬年的時間里日日夜夜去尋的話，倒也并非是不可能的?！?p> “師兄說的在理，的確是這個道理呢。”魏十音贊同的點了一下頭，微微一笑道：“倘若那時天魔被封沒多久，便有人開始著手準備解除封印的事情……現(xiàn)如今萬年都已然過去了，萬事總歸都是有可能的?！?p> 此事想來想去，也該是只有天魔的忠實信徒才能干得出來的了，可……為了一個人，千年萬年的苦尋下來，那該是如何強大的毅力？世間當真有這般的人么？
可倘若不是天魔之信徒，而是旁的什么有心之人做的，此事只怕是要再復(fù)雜可怕上個幾十倍的了。
但無論是哪個，都不是陌河清想要看到的。
“……”陌河清在魏十音的那句話中短暫的沉默了起來，他輕抿了一下嘴唇，垂在大腿側(cè)的雙手握成拳。
他心里頭其實是有一些事很想問一問魏十音的看法的，只是礙于某些原因，他總是開不了那個口，每回要開口前，心里也總會莫名的有一種“一旦我開口問了，只怕日后再要像今天這般好好的相處著，便不大可能了”的感覺。
就像當初魏十音自離師門選擇入魔道一般。
世事難料當真不是說說而已的。
陌河清在愈發(fā)凝重的思緒之下抬手扶額、復(fù)又放下手來，在心中深深地嘆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愈發(fā)少了的行人，心思愈見沉重了起來。
越往里走，煞氣似乎也越發(fā)的濃厚了起來。魏十音對此倒是輕輕的蹙起了眉，隨后無聲的“嘖”了一聲，表情有些低沉了起來，只覺得此間氣息愈發(fā)的令人煩躁著。
她與煞氣本是同出一源，可盡管如此，依舊是覺得這兒的煞氣很是難“聞”。
也許是因為這里的煞氣之中沾染了別人的氣息，又也許是因為別的什么緣故吧。
“小十一?！背聊吡似?，陌河清忽然開口喊了魏十音一聲，魏十音應(yīng)了聲。他聞聲，幾番張嘴想問些什么，話到了嘴邊又說不下去了，如此反復(fù)幾次，才輕輕呼出一口氣來，搖頭道：“無甚大事，只是這兒似乎不大對勁，你別離我太遠了，倘若碰上突發(fā)狀況，我好保護你?！?p> 他說得真心實意，不似作假，魏十音總感覺自己從這么幾句話中聽出來了些什么，心下竟微微一熱，有些茫然了起來。
“……啊哈？”魏十音抬手碰了一下心口處的衣服，隨后側(cè)頭去看陌河清，有些茫然的應(yīng)了一聲。
陌河清也側(cè)過頭來看向她，他的面色依舊溫和著，看過來時尚且對魏十音溫柔的笑了笑，像是真的將她當做他的妹妹似的。
只是那眼神看起來分明還是認真嚴肅極了的。她于是眼角微微上揚，又下意識的露出那尋常里對待所有人的猶如假笑一般的笑容，復(fù)又帶著幾分玩笑幾分調(diào)笑的語氣，說：“如此甚好呢，那接下來便全仰仗師兄你來保護我啦。師兄你可要保護好我哦，畢竟……我還只是個“軟弱”的小女子呢?！?p> “小十一莫要鬧我玩笑，這話讓蕭師兄他們聽見了，只怕是要笑話我了?！蹦昂忧鍩o奈嘆氣道。
“我見此處氣息不似尋常，怪異得很。只怕今日是必然要發(fā)生點什么的。師兄不必太擔(dān)心我啦，如今我亦能修煉，金丹也已凝出來一些，也有些靈力傍身，尋常小妖小怪的也能對付一二的。師兄先護好自己，不必擔(dān)心我。”魏十音回過頭去，她心里頭隱有預(yù)感，且這預(yù)感多半要成真的。
因為她的預(yù)感幾乎都成真了。
俗話說道，倘若有一處地方受了妖魔侵擾后，其間煞氣存留過重，便很容易形成某種“眼”，一如陣法之中有陣眼、泉水之中有泉眼、山怪之中亦有山眼等，所謂的“眼”便大多指代著他們的核心之處，即是吸納所需東西的存在。
而當這“眼”吸納了足夠多的煞氣亦或者是別的什么氣之后，便很容易干擾到此地地脈走向等，地脈一旦受了侵襲便容易損壞，一損壞便會改變此地風(fēng)水，寶地亦可變兇地。
當然，也很可能會意外的吸收了什么東西之后形成一種新的東西來。
魏十音以前不是沒見過那些，二十多年前與徐霜麟一同下山除妖降魔之時便碰上了一回，那一回里因風(fēng)水變換、魔氣侵擾，將一整座都城都籠罩了起來形成一座巨大的天然幻境。
魏十音自己的千境之珠形成的幻境是可控的，但像這般形成的幻境是不可控的，因為幻境的主人是地脈，地脈非靈，既無思想亦無自主意識，想要破除幻境得廢上好大一番功夫。
魏十音走了這么一段路，心中對于這兒的猜測便愈發(fā)的明顯趨向于——這兒恐怕也是離變成一座天然幻境差不遠了。
或者說，此處已經(jīng)成了一座天然的地脈幻境了。
“你是察覺到什么了嗎？”陌河清敏銳的從魏十音的話中察覺到了什么隱約被透露出來的信息，他右手輕輕的撫上收鞘于腰間的霜血劍，輕輕的用拇指摩挲了幾下劍柄，這才松了手，又說：“我天性是有些愚鈍的，感官并不敏銳，小十一若是察覺到了什么，一定要告知于我，千萬不要自己去行動，好嗎？”
“哪里哪里，小十一還要仰仗師兄你保護我的呢。”魏十音先是笑著說了一句，隨即便斂了笑，說：“師兄可得小心了，我看這兒離變成幻境也就那么片刻功夫了?！?p> “幻境？”陌河清微微一愣，經(jīng)魏十音這一提點他才猛的發(fā)覺這一路走來總有的那怪異感源于何處。他猛的頓住腳步，魏十音有些疑惑的跟著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看著他，陌河清開口道：“小十一，這兒不是“快要”變成幻境，這兒早已是座“幻境之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