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老七,你今日瞧著著實不對勁。啊……或許應(yīng)當(dāng)說是自昨日起你便不對勁了吧?!睖厝羯脚c蕭七歌一同前往西市的路上,他先是使了點術(shù)法去確定了一下他們離徐霜麟那邊已經(jīng)有一段距離、且徐霜麟應(yīng)當(dāng)是“聽”不到他們這邊的動靜之后方才開口問了:“如今師尊離我們已有段距離,想來也是聽不到我們這邊的情況的,老七,你便好好的跟師兄我說道說道,昨日……可有出什么事了么?”
溫若山是有實力在那邊擺著的,他這人也很擅長觀察人的各種微小變化,猜測別人的心思也大多是十猜九準(zhǔn)的。蕭七歌知道自己的“隱藏”實力在溫若山面前就相當(dāng)于已經(jīng)掰開一半讓他看了,自然是瞞不了多久的了。
只是瞞不了多久也得先瞞著,他現(xiàn)在人尚且還慌張著呢。
“哈哈,師兄說笑了啦,我能出什么事呢……不過我說二師兄,你能不能給我換個稱呼,我分明是排行老三,你總是老七老七的給我喊著,硬是給我喊低了四個輩分,叫別人聽見了不是要笑話我嗎哈哈……”蕭七歌一邊抬手撓著后腦勺一邊依舊是干巴巴的笑了兩聲,那笑聲連他自己都聽起來問題大得很,遑論是溫若山這尊老狐貍呢?
只是他直覺要將昨天晚上夢境里的事情說出去給第五個人聽,便只怕是會被師尊千里之外便取了自己狗命。
畢竟那是個實力高強(qiáng)、且是高不知頂為何處的絕世神人啊,誰知道他現(xiàn)在是不是也能知道他們這邊的談話呢?
溫若山說徐霜麟大抵是聽不見他們這邊的,但蕭七歌還是莫名覺得只要徐霜麟想,他便一定能夠完完全全的聽見的。
畢竟是實力強(qiáng)悍無人能敵般的存在,那么想必那些個什么順風(fēng)耳千里眼的術(shù)法也都有所涉獵的,他如今尚且都還摸不清楚師尊留他一人的記憶寓意為何,哪里敢隨便說給別人聽呢?
借給他一百個師尊的腦子和實力他都是不敢說的。
“行,那以后便喊你小七了,如何,是不是一下子年輕了幾個輩分?”溫若山從善如流的改了口,說著還瞇瞇眼的笑了笑,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腦袋,活似在摸三歲小孩的頭一樣。
蕭七歌被他這么一個舉動和話說得莫名一噎,張嘴欲說點什么再反駁一下,但轉(zhuǎn)念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吧。
“小七”這個稱呼好歹比“老七”聽著年輕好聽些,倘若再跟他討價還價下去,溫若山指不定要給他安個更奇怪的稱呼了。
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是與師尊有關(guān)的事情吧。”溫若山收回手去,一邊搖著手中折扇,一邊一語道破天機(jī)一般的說道。
他在猜測人心思的這個事情上面一向是很準(zhǔn)的。
蕭七歌遂有些郁悶的垂頭嘆了口長氣,很希望他能就此打住,但顯然溫若山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打算就此打住,他還越說越叫人覺得驚悚了起來,他沉吟一聲,道:“既然是與師尊有關(guān)的……嗯,想來應(yīng)當(dāng)也是與魏十音有關(guān)了?!?p> “哈哈師兄你可真聰……哈?”蕭七歌心不在焉,腦子還一團(tuán)亂著,最初并沒有怎么聽清楚溫若山到底說了句什么,正想隨口敷衍兩句時,結(jié)果腦子里下意識的仔細(xì)回想了一下他的話,想起溫若山說的話里似乎有些不那么對勁的地方,這一回想人就差點給嚇跪了。
當(dāng)然,跪肯定是不可能跪的,就是腿軟了一下,腳下又正好踩著塊小石子,踉蹌了一下,愈發(fā)感到心中悲涼了起來。
“如今你也不必太過憂慮,此處已然是幻境之中了,隔墻也沒有耳。在尚未破除此處幻境之前,即便這里頭真的隔墻有“耳”也不必?fù)?dān)心,動動手指的事情罷了?!睖厝羯秸归_折扇半遮面,眼角覷著蕭七歌淡淡道。
“不愧是你啊師兄啊哈哈……原來你早就發(fā)現(xiàn)咱們在幻境里了么?我正想提醒你一聲呢,哈哈……既然你也發(fā)現(xiàn)了,那我們便快些去尋破境的辦法吧,早日破境早日脫離這地方如何?”蕭七歌依舊是笑得干巴巴的,他的言行舉止都寫著“此地?zé)o銀三百兩”這七個字。
溫若山聽著他那此地?zé)o銀的語氣和笑聲,抬手以扇抵額,著實是想開口說你倒不如別笑了,別笑尚且有些可信度呢。但轉(zhuǎn)念想了想,又覺得還是算了吧。
這話說出來,只怕是這孩子就要瘋了吧。
“小七可真會說笑,倘若我連這都發(fā)現(xiàn)不了,又如何能做你們的師兄呢?好了,我觀此處尚且安全著,你且快些與我說說,昨日究竟是發(fā)生什么事了?”溫若山輕搖著折扇,抬手時掐了個簡單的指訣,指訣形成之際一條巨型的火龍自他身前竄了出去,勢不可擋。
那火龍方才一現(xiàn)身,便勢如破竹般的朝前竄了出去,火龍張開它那威懾力十足的巨口,一聲吟吼之下一口便將面前那些阻礙著他們前進(jìn)的道路的愈發(fā)濃厚起來的煞氣吞噬得一干二凈。
煞氣被吞噬得干凈后便露出那幻境的第一層真面目來——那是一片猶如混沌般黑濁的天地。
入目所見皆是蒼茫黑霧,壓抑得人心下都沉了幾沉,溫若山眉心微蹙了一下,鼻尖微動,像是嗅到了什么令他不怎么心情舒暢的氣息一般,抬手以扇半遮面,不冷不淡的哼了一聲。
常言道,倘若被困在那幻境的第一層真面目之中,處在這天地間的人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找到唯一的那個“出口”,通過那個出口進(jìn)入到真正的幻境之中后,再去尋求破除幻境之法,真正的破除幻境后方能徹底脫困回到現(xiàn)世之中。
而像溫若山他們這樣的修者大多在步入大乘境前便會開始修習(xí)辟谷之法,盡可能的避免攝入過多的東西,為的便是摒棄更多的雜念,更好的去修煉。不過這等辟谷之法后來被認(rèn)定為不合定義,不管是具有靈力的修者還是普通的凡人,萬物生靈本都無法脫離五谷。
倘若有人真正的脫離五谷束縛,那便不能以“生靈”去定義他了。
要知道,就連徐霜麟這般的人,也都是要一日吃上個一頓兩頓的。
而到了如今這個時候,辟谷也僅僅只是作為避免出現(xiàn)一些特殊情況而做的準(zhǔn)備,大多該吃飯的還是要在飯點到了的時候去吃飯。
不是因為餓,只是因為想。
“餓”這個字眼,總是沒那么好定義的,人們便只將其看做是“想”了。
有些人總認(rèn)為一旦辟谷便是真正的拋卻五谷管束,會讓自己愈發(fā)的脫離凡胎肉體這一層面。雖說這是大約會更接近于得道成仙的情況,但也會愈發(fā)的遠(yuǎn)離、脫離凡胎,便愈發(fā)的不再單純的屬于一個“人”了。
倘若這樣的觀念日積月累下來,又受些旁的什么影響,便很容易的會產(chǎn)生“我就是神”這一類的想法,倘若還有再瘋狂些的,便也容易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直到最后,不僅是毀了自己的修仙路,也入了魔,不人不鬼,甚至要被仙門百家逐戮,不死不休,著實是虧得很。
當(dāng)然了,這些事情說來說去終究都是看自己要如何去選擇的,有些事情別人做得你也做得了、別人控制得了你便也能控制得了,究竟要如何選擇,最終也只是取決于自己的念想罷了。
一念為魔,一念為佛。
言歸正傳,每當(dāng)蕭七歌被困在一個大一些的、麻煩些的幻境里的時候,他便會開始慶幸自己是辟過谷了的。因為這樣至少不需要太過擔(dān)心,自己到了飯點時不吃飯、餓上那么幾頓之后會受困于自身的問題導(dǎo)致餓暈了亦或者是別的什么情況,然后碰上危險時無法及時抵抗,容易有生命危險。
在蕭七歌看來,那才是世間最痛苦之事。
因為人都是以本體入境的,倘若死在幻境之中,那便是真的死了,并不存在說幻境之中死了便脫離幻境回歸現(xiàn)世,而后又是一條好漢。
死了便是死了,脫離了幻境也是死人一個,甚至?xí)哟蠡觑w魄散的可能,倘若在幻境之中魂飛魄散了,那更是慘不忍睹,脫離幻境之后“本體”存活片刻便會化作齏粉,連具全尸都留不住。
“算了吧師兄?!笔捚吒杼址鲱~片刻,他在瞬息間想了許多,而后又放下手來,手指撓了撓自己的額頭,一臉復(fù)雜難以啟齒的表情說:“算我求你了,你就別再問我了——至少近些日子別再問我了,我……此事不好說出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人知道也不如少一人知道。我……我現(xiàn)在心情還是很復(fù)雜,師兄莫要逼我啦……待到一個合適的時候,我再同你細(xì)細(xì)說一說吧?!?p> “唔,看起來是很嚴(yán)重的事情了。罷了。”溫若山側(cè)眸看他,見他當(dāng)真是滿臉復(fù)雜的模樣,也不再叫他為難,便回過眼去,望著前方說道:“別的我暫且不再過問,我只再問最后一個問題,不會叫你為難的,你答完后此事便暫且揭過了吧。”
這大約是溫若山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蕭七歌心里知道,但既然溫若山也已經(jīng)說了不叫他為難,大概……便不會叫他為難了吧。
“誒……二師兄都這么說了,我自然是不能再拒著你了。好吧,那你問吧——先說好,倘若我覺得為難了不好說,我便不回答了?!笔捚吒锜o奈似的嘆了口氣,他知道溫若山是說話算話的,說了那句話便代表著他不會再追問下去了。
“昨日的事情,比之當(dāng)年魏十音自退山門入幽谷后、徹底入魔失控的之前、師尊去了一趟幽谷回來后閉關(guān)數(shù)月的事情還嚴(yán)重么?”
蕭七歌:“……”說好的不為難他的呢?他默默地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溫若山,溫若山微微一笑,一副“我并未為難你”的表情。
倒也是,這只是個可以直接回答是與否的問題罷了,倒也的確不算是為難了。
“能讓師尊那樣高冷寡欲之人有了情緒的人,自我入派這十余年來,也就只有魏十音一人了。如今魏十音的名字有如禁忌,倘若你真的知道了什么與師尊有關(guān)的事情且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說出口的話,我目前也只能想到是與魏十音有關(guān)的事情了?!睖厝羯綌偭藬偸?,有些狡猾似的說道。
蕭七歌于是低頭沉默了良久,溫若山并不急于得到他的回答,遂也不去催他。他們在這沉沉的沉默之中又走了許久,方才終于看見前方有亮光浮現(xiàn)了。
有亮光,便代表著出口將近了。
蕭七歌抬起頭來,他看見了前方的亮光后步伐無意識的減小了許多,內(nèi)心里似乎有些抗拒靠近那道光亮,隨后才抿了一下嘴唇,復(fù)又恢復(fù)了步伐,低聲回道:“嗯,比那次還要再嚴(yán)重了一些。”
“好,我知道了?!睖厝羯铰勓暂p輕的點了一下頭,于是他真的不再追問昨日所發(fā)生何事的事情,二人并肩齊行著,朝著那亮光的地方加快了步伐,走了過去。
——
“小十一方才真是說笑了,我見你如今的實力也是在我之上了,哪里是我保護(hù)你呢?分明是你在保護(hù)我了?!蹦昂忧逖垡娭菏綦S手便造了條黑龍出來,那黑龍方才成型便仰天長吼了一聲,龍吟聲幾乎能震動天地一般,隨后便噴出一口血一般紅的火焰。
火焰所過之處,煞氣無處遁逃,頃刻間化作縹緲煙霧,再一看,便是被灼燒殆盡了。
陌河清原本還想著掐個法訣先驅(qū)散這障目的煞氣的,結(jié)果被魏十音攔住了。這樣看來,還是她的法子更簡單快速一些了。
“哪里哪里,小十一才剛開始修煉,如何能一躍至師兄之上呢?師兄可別再取笑我了。”魏十音一擺手,黑龍散去,她看著這混沌天地,又說:“只不過是一些小把戲罷了,接下來才是要靠師兄了的?!?p> “走吧?!蹦昂忧鍩o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