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剛才都沒留意到事先準(zhǔn)備的鉤子。
“天黑路滑,你又要活的,所以慢了?!蓖廊凉M臉髭須,系著一條又臟又破的圍裙,暗啞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百里云孤,你要干什么!”季賈不轉(zhuǎn)眼地盯著那麻袋,他最怕的,是麻袋中是自己的家人。
季賈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一樣,笑道:“放心,我的本意是要三位與蕭大人和解,好讓我百里門不至于左右為難。屠三,動手吧?!?p> 屠三右手一別,從背后取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彎刀來。
從始至終,屠三沒有看任何人一眼,仿佛周圍根本就沒有他人。他轉(zhuǎn)過身去,調(diào)轉(zhuǎn)刀把猛擊了那麻袋中部兩下,緊接著揮起一刀就向麻袋縱劈而下。
“?。 眲②S驚叫一聲,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定睛看時,鉤子上的麻袋被劈成兩半,露出一個完好的,赤條條的,只扎了一條水裈兒的漢子來。
劉赟和林正文望著倒掛在鉤子上的漢子,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唯有季賈,他見那人并非自己相識,更不是自己的家人,暗暗舒了口氣。
“來,我請三位看場好戲。”百里云孤在洞中一塊光溜的石頭上坐了,“屠三,開刀吧,別擋著三位大人了?!?p> 不知何時,屠三手中多了一把精鋼鍛造的小刀。三位看客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已向前跨了一步,手中小刀靈巧地一轉(zhuǎn),就把一塊銀錢大小的白肉從鉤上人的胸脯上旋了下來。
剛開始,那被旋掉的地方還紅紅的,酷似盲人的眼窩,過了片刻,那傷口才開始血流如注。
“第一刀!”
屠三高呼一聲,轉(zhuǎn)過身來,用尖刀挑住那片肉,稍微舉起,遞到三位大人眼前一一展示。
石洞里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
君子遠庖廚,連殺只雞都要避而遠之。三位都是文官,哪里親眼見過此等殘酷的刑法。劉赟望著鮮血珠串般從肉洞里跳出來,順著白皙的皮肉下流,一部分分成幾道從下巴流到頭發(fā)上,一滴一滴濺落在地,仿佛定住了一般。林正文看了一眼刀尖上的人肉,轉(zhuǎn)過頭去吐了起來。
季賈還強自站著,不過眼瞼的肌肉也在快速地抽動著。
百里云孤淡淡地向屠三點了點頭,屠三轉(zhuǎn)身又去割肉。
“別!”季賈剛喊出聲,第二塊鮮肉已挑在了屠三的尖刀上,手法干凈利落之極。
這一塊肉是從小腿上旋下來的,因為人是被倒掉著的,所以出血很少。之所以如此下刀是有講究的。第一刀,是為了最大程度的震駭觀看者,從第二刀開始,則依次從腳到頭,確保被割肉之人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過早斷氣。
三人的臉色比外面飄灑的雪花還要白。而這時候,百里云孤輕松舒弛的聲音繼續(xù)響起:“這個凌遲酷刑呢,一等刀手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不管從何處下手,每刀之間間隔多少,最后一刀下去,受刑者才能斃命。屠三當(dāng)然沒這等技法,不過割個千八百刀再讓他死也還容易。各位,什么大戲能比凌遲活人精彩,都抬起頭來!”
他最后一句聲音陡然變兇厲,連季賈也是渾身一顫,撫著潮濕的石壁堪堪站定。過了一會兒,喉結(jié)動了動,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各位和談啊?!?p> “你要談什么?”
“請三位放過查順,放過百里某?!?p> “為什么……為什么?”也不知季賈問的是為什么要放過查順,還是為什么要和百里云孤和談。
“三位確實有查順殺人的證據(jù),也都是鐵證,不過呢,我也有三位在意的東西?!卑倮镌乒虏换挪幻Φ?,“你們?yōu)榱俗尣轫樀娜祟^早早落地,這段時間精力都用在了府衙。我就趁著這個機會把文茵管接管了過來。”
事發(fā)之后,季賈雖然派了人保護現(xiàn)場。不過因為已經(jīng)搜集到了足夠多的證據(jù),所以所派之人并非是強兵悍將。其實就算是,憑百里門的實力要接管也不是什么難事。這倒不足為奇,讓季賈意外、懼駭?shù)氖?,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這和眼前一幕有什么關(guān)系?
“別打啞謎了,快說吧。”
百里云孤淡淡笑道:“我一開始就說了,想請三位放棄告查順和蕭府的狀,是三位聽不進去,怎么反是我打啞謎了?”
“要是我不答應(yīng)呢?”
“那我只好把三位的兒子啊,侄兒啊什么的都通通凌遲一遍?!睆陌倮镌乒迈r紅的雙唇間發(fā)出的聲音是如此的輕描淡寫,卻又如此刺人肌骨,“雖然三位公子都死了有一陣子了,不過好在這陣子天寒地凍的,每一個都還很完整。如果三位希望他們留個全尸入土,不愿再讓他們死后還受一遍凌遲之苦,就請答應(yīng)了吧?!?p> 懼怖之下人會變得遲鈍,三人都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接管文茵管是為了搶走尸首。又很愣了一會,才明白如果要治查順的罪,百里云孤就會把三個孩子的遺體凌遲,讓他們死后再受一遍剮尸之苦。
整個石洞都是來自心肺的,撕心裂肺的聲音,一聲一聲接連不斷,高高低低,就像不同長度、不同鋒利程度的尖刀在心上挑剜。
除了哀嚎。石洞里寂靜如死,不只是空氣,連時間仿佛也凝固了。
三人久經(jīng)官場,不是沒見過打人,不是沒見過死人,但之前所見和這場景、這聲音實在有如天壤。
“第三十七刀?!?p> 隨著屠三一聲吆喝,三人從噩夢中醒過來,只見鉤上人左邊小腿的肉已被剔盡,小腿上筋骨畢現(xiàn),紅色的血管粘連在骨頭上完好無損,因為重量的關(guān)系,小腿關(guān)節(jié)已完全錯位。
“三位不肯答應(yīng),不但至親是這個下場,此人也會性命不保?!卑倮镌乒吕淅涞?,“你們這是在殺人哪?!?p> 其余兩人已經(jīng)不敢再看。季賈無意間掃了一眼鉤上人的面部,只見他頭發(fā)直豎,白眼珠是血紅的,黑眼球是紫的,腮幫子鼓得很高,咬得很緊,口角溢著鮮血,看樣子是咬碎了牙齦。
這樣猙獰、這樣恐怖的面容,看一眼就足以讓他一輩子也忘不掉。
他腦中,閃過侄兒被如此凌遲的場景……
耳所聞,目所寓,帶來的是扎心窩的駭怖,慢慢地,后者越來越強,最后變成駭浪驚濤。
屠三已經(jīng)開始對鉤上人另一條腿動手。
“我不追究了,幾個小子是因口角斗毆致死,你讓我們走吧,求你把我侄兒還給我?!?p> “大人最好已經(jīng)想清楚,如果三位公子全身下葬了,大人卻忽然反悔,拿著證據(jù)繼續(xù)告狀,我只好從大人府上挑活人來剮了?!卑倮镌乒旅嫔闲σ馊谌?,“還有,除了不追究查順,最重要的,是三位大人不要把洞中所見告訴蕭大人。他知道了找我晦氣,這筆賬我就要算到你們頭上?!?p> “我季賈豈是出爾反爾之人?!奔举Z余光瞟了一眼鉤上人,“你們兩個怎么說?!?p> 兩人癱倒在地,只盼著早一刻離開此地,除了點頭,連聲音也沒有一些兒。
“放心,三位公子毫發(fā)未損,這大冷天的,指不定還栩栩如生呢?!卑倮镌乒麓蛄藗€哈哈,道,“撤掉訟狀后,我會告訴三位公子的尸首所在?!?p> 古人說“燕山雪花大如席”,殊不知江南夏呂的雪也是如傾似崩,蒼蒼茫茫。天地間,夏呂城,蕭府后山被裹成一團,山也朦朧,樹也朦朧,眼前渾渾噩噩,路,早已經(jīng)沒有了。
百里云孤目送三人趔趔趄趄離開山洞,直到人影消失在蒼茫之中。
“哥哥,出來吧?!?p> 山洞最里面,黑黝黝的石頭后,走出一個身著黑衣的人,燈影下看得分明,正是蕭子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