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消息傳遍了整個夏呂:蕭大人的弟媳因胸痹癥發(fā)作去世,弟弟蕭子戊在悲痛中撒手人寰。
王夫人的死,蕭子鈺借著哭蕭子戊的機會,著實用心哭了兩回。不過他心里很清楚,蕭子戊死后,王夫人無論如何都是累贅,他們兩個走了,自己反而可以了無牽掛地入京做一番大事。
喪事很快就辦完,遵照王夫人的臨終遺言,琳兒被送入夏呂一姓牛的富戶為婢,因為是王夫人的丫頭,在牛府依然伺候老夫人。蕭府書舍一切照舊。
等蕭錦弘得到消息趕回夏呂時,父母已入土為安。蕭子鈺并未告訴他自己才是生身父親,但也沒有刻意隱瞞。因為這一切總有一點要告訴他的。蕭錦弘守在父母的墳前整整哭了兩天兩夜,直到第三天早上力竭昏倒,被抬回府后他開始呼之不應(yīng),茶飯不進(jìn)。蕭子鈺怎么勸慰也無濟于事,見他并無尋短見的想法,也就隨他去了。他相信時間能沖淡一切。
時間確實能沖淡一切,不過有時候,時間也能讓真相浮出水面。
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蕭子鈺幾乎每天都在數(shù)日子。在等到第二十八天的時候,終于接到太子的消息。信中并未授予他任何職位,說是不忍奪情,而且明確指出,入京的條件是帶上江南兩撥江湖勢力。
不是丁憂,自然談不上奪情。蕭子鈺也明白,任何皇子表面上都不會與朝中大臣交往過度密切,自己若受太子提拔委任,也就明確站到了他這邊,這絕非好事。而東宮之中太傅太少、掌管侍從規(guī)諫,贊相禮儀的賓客四員,雖是東宮的人,卻是由六部指令,自己沒機會,也不想成為這樣的眼中釘。在太子身邊,而最終又成為功臣的,往往都是背后的謀士團、武士團。只是,他沒料到最終讓他入京的原因,竟是蕭子戊經(jīng)營的百里門和天風(fēng)教。
蕭子鈺對天風(fēng)教從百里門手中搶奪杭州的事持默認(rèn)態(tài)度之后,天風(fēng)教和百里門的爭斗開始公開化,公然斗狠和在對方的地盤上劫掠已成常態(tài)。蕭子鈺清楚,沒有蕭子戊的情況下要讓兩派完全聽命于自己幾乎不可能,好在他有新的價碼——太子,未來的皇帝。碧楚寒一向只認(rèn)錢不認(rèn)人,百里云孤一直有心撈個一官半職,乃至蔭封后代,所以在經(jīng)過半個月的談判之后,蕭子鈺和雙方分別達(dá)成協(xié)議,兩派不得公然劫掠百姓,蕭子鈺也不過問雙方私人恩怨,蕭子鈺需要人手時,兩邊都可以派人,不過絕不共事結(jié)盟。
五月中旬,一切安排妥當(dāng),蕭錦弘似乎也從雙親之死的悲痛之中稍緩醒過來,一日三餐已能進(jìn)些食物,叫他他也應(yīng)了。蕭子鈺上京那天,他幾乎還不能下床,蕭子鈺進(jìn)屋囑咐了幾句后,打馬啟程。
前來送行的官員很多,十六州當(dāng)中,除去尚未到任的,一共是七十五個人,新舊刺史來了十一個,將笠亭擠得水泄不通,官階低的只能站在笠亭外排隊。
憑借誣告慕衣族踏入仕途,三載累至江南東州,雖然官階只是從八品官員,不過實際上江南十六州盡在掌握。今日拔擢入京,蕭子鈺心緒自然極好,不過弟弟弟媳尸骨未寒,不便表現(xiàn)得太明顯而已。而且他也知道,真正抱著送別的目的來笠亭的又有幾個呢?
應(yīng)該說,真的有嗎?儀式般地和蕭子鈺道別后,大部分同僚都告辭而去,看樣子竟是希望他趕緊走。剩下的要不就是卑諂足恭之輩,要不就是有事相求,因為心情很好,蕭子鈺也不計較了。
正欲吩咐啟程,忽見后方塵土飛揚,一輛青蓋白圍的馬車從后面趕而來,看整車的裝束,既非蕭府的車馬,也不像是送行的官員。
“大人?!敝钡铰牭叫“V兒的聲音,蕭子鈺才知道自己看錯了,那輛馬車是蕭錦弘的,只不過將車身換成了素色。
“大人,公子來送您了?!毙“V兒笑嘻嘻地跳下馬車,轉(zhuǎn)身去掀車窗簾。
帷簾起處,一個形容枯瘦,面容蒼白的年輕人出現(xiàn)在車窗里。
“小癡兒,扶我出來?!笔掑\弘的聲音很虛弱。
“大夫說了,你不能受風(fēng)?!?p> “不礙事。”
見蕭錦弘已經(jīng)撐著扶攔起身,小癡兒忙去扶他。
一身孝服的蕭錦弘在小癡兒的攙扶下緩緩下車,半個月不見,這個健朗的青年倏忽間變得弱不禁風(fēng),似乎這潮濕的春風(fēng)也能將他吹倒。
“快坐下,小癡兒,拿條毯子來?!笔捵逾曊Z氣溫和地將他扶到長椅上坐下。
“我想再看伯父一眼,就讓小癡兒載我來送送您,還好趕上了?!?p> “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蕭錦弘笑了笑,掃了一眼笠亭里里外外雜亂的腳印和馬蹄印:“他們都來了,我這個做侄兒的怎么可以不來。”
聽到后半句,蕭子鈺心下咯噔一下,居高臨下望著蕭錦弘,見他臉上除了蒼白之外,并無別的意思,方道:“你這個樣子,教我怎么放心離開夏呂?!?p>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伯父不必掛念。”蕭錦弘將目光投向郊野,“時間是最好的藥石。”
“你若想早些走出來,就該離開這里,隨我一同去西京?!笔捵逾暣认橹袔е荒ò?,“守孝三載雖是天下通義,但在西唐卻不是必須的,當(dāng)朝丞相蔡經(jīng)為了國事,也只守了三個月,你又何必畫地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