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林苑,劉盈并沒有親自去狩獵,他設了豐厚的獎品,把帶來的那些個將領們各個分組,然后讓他們各自帶隊去打獵,以最后狩獵的多少大小定勝負。
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地尋常,然而一切都和平時不一樣。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劉盈站了起來,暗中示意讓陳平陪同他到別處去一趟。
陳平的心中就咯噔了一下,他知道還有大事已經或者將要發(fā)生了。
是宮里來人了,來的是皇太后呂雉身邊的近身內侍。
那內侍行完禮后,就把一份國書式樣的東西呈給了劉盈。
陳平親眼看見劉盈握著國書的手的指節(jié)處發(fā)白的地方越來越大。他知道,這是一封讓劉盈憤怒到極點的國書。
大漢的國君,即使像劉邦那般地出身于草莽之間者,也是經過叔孫通輩們很嚴格地上過帝王課的。
雖然劉邦很是看不起儒生,甚至在得天下之前還曾經當著一個大儒的面,把他的穢物撒進了人家的進賢冠。
但自從在長樂宮的落成典禮上,叔孫通讓他見識到了儒家禮儀在定制度禮儀方面的強大作用后,劉邦就接受了叔孫通的那套“天子有儀”的學說,開始接受天子專有的教育。
劉盈也是如此。
在朝堂上,陳平還偶爾可以看到呂雉大怒訓人的聲音,但是受過帝王禮儀教育的劉盈卻從來不會。
毫不夸張地說,劉盈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天能看到他發(fā)怒的些微跡象,陳平知道,這事非同小可,而且還特別地氣人。
自從到了上林苑后,陳平四下里暗中觀察后覺得呂雉的耳目并沒有發(fā)現(xiàn)劉盈暗中的舉動后,身心就輕松了下來。
但當他看到劉盈此時的情緒時,老脊背又緊繃了起來,甚至都忘了比長安城還要寒冷出一截的上林苑的冬天。
劉盈看了幾遍后,就把他手上的國書遞給了陳平。
那國書來自于匈奴,確切地說,匈奴因當年冬天物資奇缺,在出言挑釁大漢朝廷。大意說的是要與大漢結為姻親,結親的對象是呂雉。
陳平大概也知道了劉盈憤怒的根源,但他不能立刻說出自己自己的解決方案。
按照他的經驗來看,計謀最后能不能成行,主要還是看呂雉和劉盈的心意。
當務之急,首先要做的是平息劉盈的怒火,陳平對他說道,
“陛下,臣在第一次見到高祖皇帝前,曾在河套地區(qū)當過兩年的戍吏。
臣發(fā)現(xiàn),匈奴生長于苦寒之地,自小茹毛飲血,根本不是識禮儀遵教化之輩。
而且臣還聽舞陽侯他們提到過,匈奴人也和大漢一樣,女子纖弱,生計主要靠男子。同一個家族中,某一個男子過世后,家中的其他男子便會承擔起照顧兄弟家眷的責任。
不過他們的方式很讓側目,是兄弟繼承亡故者的一切,包括婚姻?!?p> 陳平看了劉盈一眼,直到他的指節(jié)松了下來之后,他才把匈奴的國書又遞回給劉盈。
劉盈思忖了好一陣子,才說道,
“傳朕命令,狩獵比賽到現(xiàn)在為止,以獵物數量為準即刻頒獎,速速回宮?!?p> 一場難得的出宮狩獵,就這樣草草地因國事不得不中斷,到最后陳平看時,內中只獵得兩只鹿,而且還不是鮮活的。
如果他沒有看錯,從鹿被射中到現(xiàn)在,身上最養(yǎng)人的鹿血已經滴落了大半。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劉盈的心意到,呂雉照樣會很高興的。
銀根車上。
劉盈問陳平,“卿家你是如何看待這事的?”
陳平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
“如果當年滎陽被圍時先帝因著面子而不愿意采取臣那個以兩千女子的性命為代價的逃生之策,還有今天的大漢嗎?”
面對陳平有點邀功似的提問,劉盈的神情有點有點古怪,不過他還是很配合地頷首表示同意。
這時陳平也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的話有紕漏,又忙補救道,
“如果當初的韓信因為不忍那胯下之辱把那個無賴斬殺了,那他還會被先帝烈為‘漢初三杰’之一而彪炳史冊嗎?”
剛說完,陳平發(fā)現(xiàn)自己又說錯了,真想給自己幾個大嘴刮子。
不過劉盈并沒有跟他計較,溫和地說道,
“曲逆侯說的有道理。太傅當年也跟朕說過,堅硬的指甲到最后硬不過最柔軟的頭發(fā),有時候能屈能伸才是成事之道?!?p> 叔孫通教劉盈的這個是道家的觀點,陳平很是佩服他,不但人情練達,油膩如脂,還心胸寬廣,能容下天底下的百家之說。
叔孫通,當得起帝師這個稱號,而且還是曠古爍今的第一帝師。
劉盈的神情恢復了送走劉如意后的輕松,跟前的內侍給陳平換了暖手的內芯,陳平很是恭敬地接下了。
內侍把點好的小火爐放到了劉盈和陳平的跟前。火爐上,燒著一壺熱騰騰的開水。
南粵進貢來了一批茶葉,和武都道買來的不一樣,和蜀中的香茗差別更大。
一般來說,武都道和蜀中的茶葉,只要不一口把杯子里的茶母子都喝干,那茶水的香味維持個一整天不成問題;而南粵的這咱茶葉,濃厚醇香,茶過幾巡,便寡淡無味了。
又因其數量稀少,所以除了呂雉和皇帝外,只有魯元公主和呂媭得以享用。
呂媭曾經拿來向張麗顯擺時陳平看到過,所以對其烹煮方式略知一二。
劉盈看陳平那半生半熟的手法覺得很有趣,便笑道,
“朕姨娘那母老虎脾氣,也只有舞陽侯受得了。難怪別家貴婦偶有艷遇,我這個姨娘卻始終對那個舉止粗魯的姨父一直忠貞?!?p> 說到這,劉盈閉上了嘴,不再發(fā)一言。大概是他意識到作為一個天子像大街上的婦人一樣八卦不妥,而且還是這么私密的小事,不應該出自一個天子之口的原因吧。
因為天子大婚忙碌的緣故,陳平已經好久沒跟樊噲還有夏侯嬰他們私下里小聚了。
那次在未央宮中匆匆地碰到了夏侯嬰,他告訴陳平,樊噲的身體有些不大利索,正在家將養(yǎng)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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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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