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見到蕭何時,蕭何正坐在庭院里打著盹,仿佛很享受冬日的暖陽照在他身上的感覺似的。
蕭夫人也坐在近前,靠在他身側(cè),迷迷糊糊地打著盹,頭就像雞啄米似地點著。她的身體看上去比蕭何的好出了很多,可也奈不住歲月的風刀對人精神頭的侵蝕。
陳平很是羨慕蕭何,少年夫妻老來伴,到老了有妻有子長伴身側(cè),于人生而言簡直就是達到了大圓滿的境地。
蕭何家和別的公侯之家不一樣,他家的院墻筑得低低的,在陳平看來,有和沒有一個樣。
蕭何家的老狗也蹲在蕭何夫妻倆不遠處瞇著眼,當陳平進了院子時,它睜開狗眼看了陳平兩眼,然后把狗頭又呼啦呼啦地貼在地上。
這老狗有點靈性,還記得陳平這個人,但陳平還是有點嫉妒它,想樊噲家的狗,有的剛到成年,就因為長得肥了點,就早早地被吃了肉。
但蕭何家的卻被安安穩(wěn)穩(wěn)地養(yǎng)著,就像是蕭何從外邊撿回來的一個孩子一樣。
陳平以前到蕭何家來的時候,總是要瞄一眼這狗,總覺得劉邦、樊噲把狗和人分得不清也有些道理。
狗生和人生一樣,遇對主子很重要,跟不同的主子,狗生就完全不一樣了。
陳平用腳刨了那老狗兩腳,它也只是挪了不到半步的距離,那老狗也是個知趣的,就兀自慢騰騰地走開了。
“想陳平一大把年紀的人,居然跟一只老狗過不去,說出去出不怕丟人!”
動靜不大,卻是把老嫂子給吵醒了。
陳平回頭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還撓了撓頭。
蕭夫人把個小凳遞給了陳平,指著蕭何說道,
“找他的吧?等著些。以后別整我家的大黃,他以前忙起來的時候,家里就大黃它媽和大黃陪著我。
跟我的一個老姐妹一樣,你以后再敢動它,看我不把你趕出門去!”
陳平不好意思地笑了,蕭夫人進了屋,忙她自己的去了。
蕭何家后輩比較有為,白天都不在家。以前蕭何精神頭尚可的時候,來蕭家串門子的鄰居老不少,可自從蕭何的精神頭不濟之后,走動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不過好在也沒有什么人來找茬。
有一次陳平問蕭何心里有沒有凄涼之感,蕭何咕嚕著喉嚨說道,
“我這人,要求不高,只要還有人愿意問我好,管他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哪了怕是心里無比地希望我作古,我都一樣地高興?!?p> 陳平當時覺得蕭何是一個經(jīng)歷了很多事的有大智慧的人,對人世對人性都通透了。也是從他這,陳平學會了淡然處之的人生態(tài)度。
按呂雉調(diào)侃的說法,這是人沒有脾氣,越來越木頭的活法。
可就是因著這種活法,陳平發(fā)現(xiàn)與自己計較的人越來越少,甚至以前在朝中跟自己不對付老找茬的人也懶得理自己了。
倒是有幾個上進的后生,對著陳平一通馬屁,什么越來越有“肚里撐船”的肚量了。
陳平當時聽到這話,就想在心里大罵一頓,要是能回到身強力壯的時代,誰愿意在那受憋屈,這不是不點吵不動了嗎?
長安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可太陽卻十分的暖和,陳平在一旁等得都快睡著了,蕭何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陳平家有些遠,眼看著太陽越來偏西,他也有些急了,就起了身,到院墻邊上拔了幾株狗尾巴草,把那毛茸茸的地方往蕭何的老鼻子里一塞,一轉(zhuǎn),蕭何打了個噴嚏。
陳平見著了些希望,可蕭何轉(zhuǎn)了個身,又沉沉地睡著了。
陳平拿出第二根狗尾馬草,把剛才的動作又重復了一遍,蕭何還是轉(zhuǎn)身再睡著。
蕭何的睡功把陳平郁悶得都有些懷疑人生了。
不過陳平有的是耐心,他把先前的動作再次重復了一次。
如是再三,蕭何醒了,他渾濁的老眼看了陳平一眼,支楞著就要坐起身來,陳平拿起幾個枕頭墊在他的身后。
蕭何笑著調(diào)侃道,“陳平去了一趟東邊,都學會照顧人啦。”
陳平心中有些吃驚,自己帶樊噲去吳國的事,并不是什么大事,這養(yǎng)病在家的蕭何居然都知道。
蕭何再笑道,“你們走了之后,呂媭哭哭啼啼地跑到我這來,說是劉濞和你把樊噲拐跑了。
我就跟她說,讓她放心。她才是樊噲名正言順的妻子。讓她追著你們?nèi)グ逊畤垞尰貋?。?p> 陳平心里罵道,“蕭何老狗,唯恐天下不亂,把呂媭去過去干嘛。不知道因著樊噲的事,自己找人找得差點沒交待掉嗎?”
蕭何卻像是沒有看到陳平的表情似的,實際上他好像累得睜不開眼了,根本就不看陳平,只是像教訓小輩一樣慢悠悠地說道,
“你啊,在打理人情事故上,還得向你夫人多學習學習。
你也不想想,樊噲是什么樣的人。他可是呂媭心尖尖上的肉哇。你一個從來都沒有照顧過人的人,帶著他一個病秧子,跑到吳國那么遠的地方,簡直就是胡鬧!
先不論你照顧不照顧得過來,就是山高水長的,一路上也有那么多的不確定,要是碰上個三長兩短,呂媭不饒你,十個你都不夠賠的啊?!?p> 蕭何說得極有道理,自己當初帶樊噲出去,跟前沒有個呂媭,的確不妥。
聽說呂媭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回長安,陳平不用見都想象得出,呂媭的心里定是怨死了自己。
陳平心里記著,但沒有吭聲。
蕭何仿佛用盡了畢生的精神才掙出了先前的話似的,他的喘息很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了過來,問陳平,
“你是個忙人,每次來都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事了,說吧。我聽著呢?!?p> 蕭何的身體狀況看得陳平很有些難過,自從定都長安后,除了劉邦的栽培,在朝政方面點撥他最多的就數(shù)這蕭何了。
陳平不愿說打攪,但還是把田南的事簡單地說了。
沉默了好一陣子,蕭何才說道,
“你不用擔心田家小娘的事。都說龍生龍?zhí)?,鳳生鳳養(yǎng)。
她那老爹雖然怒其不爭,但是畢竟是他的親骨肉,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等氣消了,他自己就會想辦法解救他那個不爭氣的后生的。
還有,你從長陵邑回來,應該先去皇太后和陛下那的?!?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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