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極生悲的是元瑾忽略了慣性的影響,眼瞅著就朝假山上撞去。
要知道這座假山為求奇石精美,上面棱角分明,撞上去,再趕上寸勁,非死即傷。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小路子猛地往前一奔,抱住了元瑾,隨著這股沖力,背部一下就磕在了假山上。
因為沖力實在太強,主仆二人連滾好幾圈,最后摔在了青石板路上。
元瑾掌心火辣辣的疼,但幸運的是她今天褲子穿的很厚,應(yīng)該不會卡禿了皮,但是估計也逃不了青紫的命運。
元瑾顧不得看自己的傷勢,只是連聲去問小路子如何了,剛才他可是整個人刮上了假山。
溫?zé)岬囊后w侵濕了元瑾的兔毛披風(fēng),元瑾不用摸都知道那是什么——
小路子救她流下來的鮮血!
元瑾趕緊吩咐人去請?zhí)t(yī),另外又找了兩個小太監(jiān)把已經(jīng)摔暈過去的小路子送回住處。
其余人感覺自己像是死里逃生一樣,抓緊走上前去,筑牢殿下身邊的防衛(wèi)線。
身后的一個小宮女很有眼力勁兒,動作小心翼翼地把元瑾扶起來,仿佛扶起來的不是一個小孩,而是自己的命似的。
而在慣性的作用下,同樣剎不住閘的那個瘋女人直直地就朝小亭子沖了過去。
“咔嚓”一聲,那個亭子的欄桿竟應(yīng)聲折斷。
元瑾睜大眼睛,攥緊了旁邊宮女的胳膊,這個宮女她有點眼熟,名字好象是叫丹霞。
元瑾急聲叫道:“快去救人!”
推著身邊的丹霞去派人看一看情況。
丹霞不情不愿,依她看來,這個敢來沖撞她們小主子,害她們身家性命差點不保的瘋婆子愿意死就死唄,她丹霞是生怕她死的不夠慘,死的不夠痛!
而且就算欄桿折了,這寒冬臘月的,底下就是冰,也摔不壞人,頂多摔個骨折。
但耐不住小主子射過來的視線,也不知自己這個小主子怎么回事,將將滿三周歲,平時說話也是和聲細語的,但她要是板起小臉來,讓人看了就害怕。
丹霞頂著這股子視線硬是又磨磨蹭蹭了一會兒。
就聽見那邊“撲通”一下,原本凍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冰面上竟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大窟窿,上面摔的還懵圈的那個瘋婆子一下子就掉進了冰洞里。
要知道這可是隆冬季節(jié)呀,丹霞不敢再怠慢,她腦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繃了起來,直覺告訴她,這后面一定有事兒。
這是連環(huán)計呀。
好毒的心思!
她抓緊指揮人去把那瘋婆子撈起來,自己卻不敢離開小主子身邊半步,今天這事兒實在是把她嚇壞了。
而另一邊,剛剛回到乾清宮伺候景帝的魏公公隱隱約約聽見外面的嘈雜聲音,心里一跳,這附近誰敢如此喧嘩,莫非是?
一個眼熟的小太監(jiān),從宮外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嘴上口口聲聲說的:“不好啦,不好啦,魏公公不好啦,小主子她,小主子她,讓人請?zhí)t(yī)!”
隨之而來的就是自己生死不知的干兒子被人抬了回來。
魏公公這回不僅感覺自己眼皮子在跳,他感覺自己心驚肉跳。
他壓根兒顧不得這個毫無規(guī)矩,在乾清宮中就敢大喊大叫的人小太監(jiān)了,也顧不得那邊暈過去的干兒子了,草草吩咐下邊人去給他送藥,便朝著殿內(nèi)走去。
他媽的,這個小祖宗要是出點兒啥事兒,他們乾清宮上下一體,就不用活了。
魏公公恨恨地一打拂塵,誰不想讓他活,他便不讓誰好過。
只見他抓緊進去通報景帝,不多時,景帝帶著魏公公一行人便匆匆往宮外趕去。
景帝感覺前所未有的心急如焚,由疾步快走變成了一路小跑,后來魏公公甚至都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景帝甚至不敢去想他這遭人算計的胖閨女現(xiàn)在如何了,剛剛傳話的小太監(jiān)也沒有把話說清楚。
只是一連聲地吩咐下邊的人:“趕緊去傳太醫(yī)。”
后來自己又否了,太醫(yī)有什么用?
“傳御醫(yī)!去把王御醫(yī)請來?!?p> 王御醫(yī)是京城里有名的圣手,一直只負責(zé)皇上的一個人健康,因為年老事高,已經(jīng)不輕易出門診治。
皇上一般也不喚他進宮,除非是肯要關(guān)頭,畢竟誰也不想失去一個德高望重的醫(yī)者。
可現(xiàn)在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心肝兒肉在一旁受苦受難,他就顧不得這許多了,讓人去抬,哪怕用轎子抬,也要把王御醫(yī)抬進這宮里來!
原本短短的一個路途,在景帝的眼里卻變得如此漫長,快到御花園的鏡湖畔時,更是如此。
還沒等走到那里,景帝的眼睛就四處搜尋,遠遠的看到一堆人圍著一個小身影,那小身影還能動彈。
他就輕抒了一口氣。
不管咋樣活著就行,哪怕殘了廢了,活著就好。
只見景帝疾步?jīng)_上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胖姑娘,先是上下搜尋了一番。
見她并無大的傷處,又怕她傷在暗處,自己現(xiàn)在看不出來。
“兒啊,長安啊,你現(xiàn)在可是哪里疼?告訴為父,為父已經(jīng)為你喚了太醫(yī)來了?!?p> 元瑾一下子被人抱起,還感覺有些懵,只是聞到熟悉的龍涎香時,就知道自己阿爹來了。
原本阿爹沒來的時候,她還能鎮(zhèn)定自若地指揮周圍的人去救那個掉進冰窟窿里的瘋婆子,但是看著她阿爹語無倫次的表達,微微顫抖的手掌,她也知道今天實在是把她阿爹嚇壞了。
她顧不得自己被阿爹勒的喘不上來氣,如果換一個真正重病的人,就按她阿爹這個抱法,恐怕也不必等太醫(yī)來治了,早就自行嗝屁了。
元瑾本來不感到委屈,現(xiàn)在也只是眼眶發(fā)紅,她用手背輕輕拍著父親的肩膀,安撫她這已經(jīng)臨近崩潰的阿爹的情緒,試圖用非常冷靜淡然的情緒和她阿爹說:“孩兒好好的呢,一點兒傷沒受?!?p> 但聽在景帝的耳中,他的長安可真是受了大委屈了。
孩子嚇得發(fā)抖(其實并沒有),眼眶發(fā)紅,一看就是剛哭了一場,還懂事的在這里安慰他自己沒事。
景帝一把拽住元瑾的小胖爪,看到上面已經(jīng)磕碰的下去了一層皮,如果這個事兒換在他自己身上,或者是其他任何人身上,他都不會認為是多么大的事兒。
可是孩子還小,尤其是這人是他的長安??!
只見他抱著孩子,又疾步往乾清宮走去,盡管累的滿頭大汗,也不肯將手中的女兒交給其他人。
現(xiàn)在景帝顧不上害孩子的罪魁禍首,但魏公公心知等小公主殿下醫(yī)治完畢之后,這事兒一定會有一個交代。
魏公公看了一眼,那剛被底下太監(jiān)打撈上來、已經(jīng)凍得滿臉青紫的瘋女人,囑咐左右侍從看好她,帶走!
左右兩個比較強壯的太監(jiān),就像拖死狗一樣,把這個瘋婆子拖了起來,隨前行的景帝和殿下一行人朝乾清宮走去。
女人無力垂下的雙腿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了長長的拖痕。
另一邊本來在家中養(yǎng)花蒔草的王老太醫(yī),被宮中來人急急傳召,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被人塞到轎子之中,情急之下只堪堪拿上一個醫(yī)藥箱。
周圍的人家看了,有的就認出了那來接人的是宮中乾清宮近侍,都暗自猜測,莫非宮中有什么變故?這些姑且不提。
景帝抱著孩子一進乾清宮,便無師自通的吩咐下邊人去準備熱水,準備新衣服,準備安神湯,讓下面宮女伺候殿下重新梳洗。
怕自己準備的不周全,還讓魏公公趕緊去坤寧宮一趟,請了皇后娘娘來,自己則在門外等待王老太醫(yī)的到來。
不大一會,王老太醫(yī)還沒等到,另一邊,坤寧宮的人便已經(jīng)殺了過來。
只見皇后娘娘上身穿著深駝鴛衾無袖纏枝牡丹紋金錦裋褐和深彩藍平金素羅交織綾,下身是淺粉紅乘云繡季絹撒花裙,披了一件深王斜行針三藍緙法披風(fēng),耳上掛著澆鑄花玉耳珰,凝脂纖長的手上戴著拋光葉臘石質(zhì)玉手鏈,細腰曼妙系著鋼蘭色花卉紋樣繡宮絳,上掛了個扣合如意堆繡荷包,腳上穿的是金絲線繡羊皮小靴。
頭發(fā)略顯凌亂,一看就是匆匆而來。
夫妻倆算是這一年中第一次見面,皇后娘娘草草地行了個禮,便走上前去問景帝:“長安如何了?”
語氣略顯急促,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景帝看著自己眼前的結(jié)發(fā)妻子,眼神略顯恍惚。
自己這個妻子一向清冷自持,從未有如此慌亂的時候,自從很多年以前自己傷了他的心,這乾清宮她已經(jīng)八年未踏入了。
如今不一樣了,兩人孕育共同的孩子,在某一方面,他們有共同的立場,共同的期望。
景帝難得語氣平緩的說道:
“長安在屋里,我讓宮女為她更衣,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王老太醫(yī),還在路上?!?p> 皇后娘娘已經(jīng)心急如焚,腦子里只有長安在屋里一句話在回蕩。
這孩子平時素是活潑,每次來到坤寧宮,都是活蹦亂跳的,像只跳馬猴子一樣,怎肯老老實實的待在屋里,怕不是?
有時候一個母親的聯(lián)想就是這么可怕,而且絕對是越想越可怕。
皇后娘娘也顧不得站在旁邊等候的皇上陛下了,只見她一把推開皇上,就往屋里走去。
皇上被推開也不生氣,只是對扶著他的魏公公說道:“皇后這個急脾氣啊,這么多年還沒變。”
魏公公也不敢應(yīng)答,您開心就好。
“去!再看看王老太醫(yī)何時來!”
景帝一邊吩咐下邊兒人再去宮門守著,一邊急的在門口來回轉(zhuǎn)悠。
畢竟父女有別,也不好親自進屋去查看,只好在這里等著。
屋里的皇后娘娘本來還急的不行,連幕后主使的第18種死法她都想好了。
直到她看到了在床上那個呼呼大睡的小胖豬,哈喇子都淌下來了,實在是給她憤怒的老母親拉垮。
皇后娘娘的怒氣一滯,止住周圍想要請安的宮女,親手拿過她們手上還沒給公主殿下穿上的衣服,揮揮手,示意她們退下,她親自來。
只見皇后娘娘熟練的將元瑾的外裳退下,細心的查看孩子身上的傷處。
在看到元瑾手掌心上的紅腫以及膝蓋上磕的青紫時,剛剛才被叉過去的怒氣,又蓬勃如火山爆發(fā)般的升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元瑾好像感覺到了什么,輕輕的動了一下,皇后娘娘不敢多想,像以前哄元瑾睡覺一樣,輕輕的拍打著她的背部,給她唱著搖籃歌,待確定元瑾睡熟了,皇后娘娘便示意周圍的人和她一樣輕手輕腳的退下去。
“長安怎么樣?”景帝一看皇后娘娘出來,就連忙湊上前去問。
皇后娘娘先給皇上請了個安:“方才臣妾憐子心切,禮儀不周,還請皇上恕罪?!?p> 景帝揮揮衣袖,急的不行:“不怪,不怪,你快說,長安怎么樣了啊”
不過景帝心里也長舒了一口氣,畢竟要說護犢子,皇后娘娘絕對比他更甚,這個時候還有空給這請罪,應(yīng)該就是問題不大。
“你快說呀!真是急死朕了”景帝壓低聲音,湊到皇后娘娘身邊再次催促。
皇后娘娘不適地躲了一躲,示意景帝去往東側(cè)殿,大冬天在門口商量事情,景帝皮糙肉厚不怕冷,皇后娘娘可還怕冷呢。
在抓到幕后主使——弄死他之前,皇后娘娘絕不允許自己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