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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數(shù)分鐘,有兩個人從外面進來。他們身穿白襯衫、黑色西褲,胸前別著工牌,寫著:安全生產(chǎn)經(jīng)理。
“合之民……”狐飲江聽到有人小聲嘀咕。
狐飲江細細看去,這兩人一個禿頂嚴重,眼瞼下垂,好像長期睡眠不足;另一個挺著啤酒肚,滿面胡渣,油膩非常,似是肉食過量。這兩人站在那里,形容猥瑣,還不如領班象小山精神。
其中一人向象小山揮了揮手,象小山立刻小跑過去。他比兩個安全生產(chǎn)經(jīng)理高上一頭,其中一人將手拍在他肩膀上,象小山馬上彎下腰去,讓自己的高度不超過經(jīng)理,表情顯示他聽得很認真。
三人私下商量了一會兒。
禿頂?shù)陌踩?jīng)理向前走了幾步,“那個?!彼攘藥茁暤溃骸斑@樣的事發(fā)生在我們工廠,簡直是恥辱,早知道不能對你們手軟,所以我們決定……”
禿頂經(jīng)理像是忘詞一樣,回頭向同伴望了望。
滿臉胡渣的經(jīng)理道:“剛剛我們了解,你們沒有人主動認罪,那現(xiàn)在這樣,你們互相舉報,舉報人不罰有賞!”
工人們面面相覷。
狐飲江有些發(fā)慌,他感到有人躍躍欲試。
“都不說?好……”胡渣道:“那我們也懶得查了,罪責你們所有人均攤吧?!?p> 從某種意義上講,均攤罪責是傷害最小的處罰方式,所有人會減少勞動所得,至少在4周內(nèi)減半。但同時,檔案內(nèi)會留下記錄,這對晉升影響極大??梢韵胂螅羰沁x擇均攤,在場所有人都會是老樹這般“下場”,一輩子只能做一個普通工人。
這下子大多數(shù)工人都按奈不住了。片刻后……
“我、我瞥到豬點水的柜子里有違禁物!”有一個工人率先“開火”。
就像滿屋子炸藥遇到了火星,周圍瞬間炸裂開來。
“他、他柜子里有私酒,我看見了!”
“他柜子里有那種雜志,對身體不好,工作效率極低!”
“他!他曾經(jīng)偷著寫信,告象領班的狀,往廠長門縫里塞,不是好東西。”
“那個新人狐飲江,他在酒館說要偷刀,還說了不少合之民大人的壞話。”
“我昨天晚上去得酒館,那時工廠早閉門了,我怎么可能進得來……”狐飲江想辯解,但片刻便被別人的聲音蓋過。
“我覺得犯罪的是老樹,他老了,不想干了!”鵝可道。
老樹只是瞪著鵝可,并沒有吼回去。
準備間一片混亂,工人們七嘴八舌,狐飲江甚至聽不全完整一句,他默默祈禱,希望安全經(jīng)理也聽不清,尤其是關于自己的那句。
“閉嘴!”禿頂抽出一根短棍,揮動甩長,在鐵柜上猛擊幾下,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禿頂拎著甩棍,環(huán)視四周,閑逛似的走了一圈,卻突然停在狐飲江面前。他道:“你……說了我們壞話?”
“大人,絕對沒有?!焙嫿Z氣堅定,一點心虛感都沒有。
禿頂抬手抽了狐飲江一個耳光,被抽的臉不受控制地甩向一邊。禿頂揮舞著甩棍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你也配說我們?”
若是換了旁人,當場哭出來都有可能。但狐飲江越是這種時候,頭腦越是冷靜。他從小便如此。
狐飲江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把頭轉回來,道:“大人,我才來工廠兩周,愿意自證清白。”
他未等允許,便迅速回身,用鑰匙打開自己的儲物柜,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全扔在地上。除了幾件換洗工服,狐飲江的柜子空無一物,只有新人才能這么“干凈”。
狐飲江又道:“我今天第一次見大人您,其他大人我更是沒見過幾個。既然未曾謀面,我為什么要說壞話?更何況,我能分到切割組,本來就是受一位大人關照,心中常常感激,怎敢有微辭?
“反倒是他?!焙嫿钢鏍畹哪莻€工友,“信口雌黃,欺騙大人,不是好人,請大人也賞他兩記耳光?!?p> “我……不是……”那個工友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
禿頂抬手,又抽了狐飲江一耳光。
狐飲江沒有料到,但保持了沉默。
接著,禿頂回身來到那工友面前,一棍擊在他軟肋,工友捂著肚子跪在地上,疼得站不起身。
“記住了,騙我們就要受罰,至于你……”禿頂對狐飲江道:“牙尖嘴利,也不是好東西?!?p> 說完,禿頂看了胡渣一眼,兩人用眼神交流。
象小山這時上前一步,道:“大人,其實剛剛的辦法不錯,大家開柜搜查,肯定能找到線索?!?p> 胡渣想了想,道:“可以,但贓物也可能藏在身上,你們先脫衣搜身?!?p> 片刻后,工人的衣服被扔作一團,所有人赤條站著,雙手抱頭。安全經(jīng)理不知是嫌麻煩還是嫌臟,不肯用手翻找衣物,而是用鞋踩了一邊,踩不到硬物便算過關。
接著,他們找來一根撬棍,將儲物柜門一一撬開。之所以不用鑰匙,是因為他們覺得用鑰匙太慢,又怕有人趁他們不注意搗鬼。
狐飲江也雙手抱頭,站在那里,自覺羞恥。
安全經(jīng)理每打開一個柜子,里面的東西便被隨地一扔,大家的私藏在眾目睽睽下公開。柜子里的東西五花八門,雜亂無章。狐飲江的干凈柜子果然獨一無二。
幾乎每個柜子里,都能找到一些美女雜志,里面是一些女孩子的照片或圖畫。其中一些姿態(tài)看得狐飲江臉紅心跳。從前在訓教區(qū),他就聽說過這種東西,今日終于得見。
每見到這些雜志,禿頂都會罵一句,然后道:“這是違禁品,都要收繳!”
不過倒是沒人擔心因此惹麻煩。
除此之外,常見的還有捏成團的肥皂,只剩半包的香煙,以及團成團并發(fā)硬的襪子。行動開始沒多久,兩個合之民就帶上了手套,并嘀咕著,“真惡心。”
第六個儲物柜被撬開,四個玻璃瓶從中掏出。這幾個瓶子用塑料布密封著,里面是一些渾濁液體。
“私釀酒,違禁品,這是誰的!”禿頂吼道。
“這是我的?!币粋€工友趁機放下舉酸的手,道。
“這屬于嚴重違紀,給他記上一筆?!倍d頂?shù)馈?p> “大人,這東西常見得很,所有人都喝過的?!蹦侨嘶艔埖馈?p> “你對我的做法有意見?手給我舉起來!”禿頂將手中甩棍揮了一下。
狐飲江認識那工人,今年是他到工廠的第六年。就在此刻,他的人生被摧毀了,因為檔案上的記錄,他一輩子只能當個工人。
好像很多人干了8年沒法升領班,比如老樹……不知是不是年輕時也受過處罰。狐飲江心想。
在搜到第九個柜子時,安全經(jīng)理從中掏出五條未開封的香煙。狐飲江一聲驚嘆,這是五十包香煙,也就是250勤勞點,算是一筆巨款。
“這是誰的?!焙鼏柕馈?p> “報告大人,是我的?!崩蠘浞畔率值馈?p> 所有工友皆感驚奇,這老頭算是真人不露相。
“這是怎么來的?”胡渣嚴肅道。
“報告大人,我攢的?!?p> “能攢這么多?”
“我很老了,大人,我很老了。”老樹顫顫巍巍道。
胡渣沒有說話,似乎在想該怎么辦。
這時,一旁的鵝可忽然道:“大人,依我看,東西就是老頭偷的,然后換了這些煙,一切都解釋的通?!?p> “鵝可,你胡說什么!”老樹瞪大眼睛,大喝道。
其實剛剛準備間亂作一團時,鵝可就已經(jīng)指證了老樹。狐飲江覺得奇怪,平常鵝可與老樹還算和氣,兩人鋪位又是挨著的,為什么此時忽然對立起來?
“大人,老頭有酒癮,這就是動機,他得了煙好去換酒。”鵝可繼續(xù)道。
“胡說,胡說!”老樹道:“東西是我自己攢的,我努力干活攢的。”
“老樹,你已經(jīng)快六十了,還有幾年好活?這事鬧得咱們?nèi)M雞飛狗跳,你不如犧牲一下,我們所有人以后都念你的好?!冰Z可直接勸起老樹來。
“用不著,沒偷就是沒偷,沒偷就是沒偷,憑什么是我頂著!”老樹嘟噥著。
兩個安全經(jīng)理聞言湊在一起,商量著什么,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氛彌漫開來。
“鵝可,你為什么這么希望有人頂罪?”狐飲江忽然道。
“狐飲江,你說什么!”鵝可對他怒目而視。
“我只是奇怪你的說法,好像你知道罪犯不是老樹,卻希望他自我犧牲一樣,你是不是知道罪犯是誰?”狐飲江好像在暗示什么。
言下之意:罪犯當然知道自己才是罪犯。
“我這么做是為了大家好,也是為你好,你多什么嘴?!冰Z可語氣露出一絲惡毒。
“好了,都閉嘴?!焙溃骸拔覀儧Q定先完成搜查,再做判斷?!?p> 儲物柜被繼續(xù)撬開。撬到第十二個時,狐飲江身旁工友小聲道:“這是鵝可的柜子?!?p> 狐飲江望向鵝可,果見他臉色有些不對。
柜子被撬開,里面有一大摞美女雜志,比別人多了七八倍。不少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有人要這個,我?guī)退麄償€的?!冰Z可辯解道。
“違禁品。”胡渣將所有雜志扔了一地,柜子里沒有其他可疑之物。
胡渣用甩棍挑著,翻了翻那堆雜志,忽然飛起一腳,將一本踢了出來。
所有人都向地面望去,只見飛出的那本雜志上的模特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鵝可慌張道:“這不是我的,是別人托我找的!”